我們一路疾走,到了校門口前面那條街道才放緩了腳步,我問南宮:
“你讓我別看,那人是?”
“那幫傢伙裡面大概是第二個人了吧,他在裡面有地位,平時也是說一不二的。”
“下次是不是該到他了?”我半開玩笑。
“那是遲早的事”。
“如果還要繼續的話,我們必須再找點人手,話說我們這個計劃有人會感興趣麼”。翔子問。
“聽上去是個不錯的計劃,像個教父”。我說。
“呵,教父麼,那也不錯,下次就不是這樣行動了”。南宮扶了眼鏡說道。
頭頂着星光,我們揮手道別,走在回家的路上,明天,會怎樣呢。不管怎麼說,我認同他們做的,也許這樣,儘快可以讓小真回到學校吧,不過好遙遠,一股無力感涌上來。
早上下着小雨,中午回到家剛開門,發現門上夾着一封信,會有誰寫信呢?我從夾縫中拿出來,上面寫道:我摯愛的朋友,笑笑收。
是小真,爲什麼要煞有介事地專門寫一封信,不是郵遞過來的,他是來過家了吧。我扔掉書包,坐在沙發上匆忙拆開信:
笑笑,原諒我不能親自過來見你。
這一週來我想了很多,大部分都是不好的事,在你面前我並不想提起這些讓你擔心,這一切都是我的該承受的,也許這些在你看來是無妄之災,但卻不是沒有緣由,這是我的罪過。
人大概都是有罪的吧,所以生活有苦難,人必須承受,因爲生下來的那一刻,一個罪人就誕生在世上,我無法不這樣想,因爲沒有別的理由解釋我的遭遇。可能是我太脆弱,這一點打擊就讓我沮喪,但沒辦法,我太過敏感,從一切事情上都能體會到痛心的味道,尤其不願意傷害別人,我最害怕別人討厭我,所以我討好別人,但是換不來同樣善良的對待,對此我很難過,卻無能爲力。
我們也許不會再見了吧,今天的這種結局並非偶然,也許生來就註定了,因爲命運並非其他,它僅僅是你感到無法改變的環境,很悲哀吧,但你不應該是那個無力改變現實的人,我將所有的希望寄託與你。
我們在這世上有罪惡,但是我已經盡力去善待每一個人,生命對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死對於我是唯一的自由。這是我長久以來的想法。你們追求生的意志,我追求死的意志,在人的心中總有兩種相反的動機,只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死會佔據人而已,要是死亡佔據了你,這並沒有什麼其他緣故,只是因爲本能。
主啊,如今可以照你的話,釋放僕人安然去世了。
我扔掉信奪門而出,外面的雨下大了,水汽模糊了視線,像起了一層霧,天空黑白相接,就像地獄般可怕,我望了一眼天空,被恐懼所包圍,死亡。
衝進雨中,任憑雨點打溼衣服,鞋子灌滿了水,我一刻不停歇地往小真家那個方向疾跑,拼命地跑,我想挽回點什麼,心中不住地念道,小真,等等。
心臟跳的越來越快,腳步越來越不穩,十分鐘的路程今天格外遠,彷彿永遠也到達不了,小真的生命倒計時與我的速度形成了反比,我只想再快一點。
到了,這是他家的那幢樓,二十層高的樓,在雨中望不到頭,彷彿通天之珠直高聳入雲,連接着地獄一樣的烏雲。我邁開步子走向大門,突然,我身邊響起一聲巨大的悶響。
我本能地向後收縮了一下身體,轉過頭看着地面,小真他……
他躺在地上的姿勢極其扭曲,形容不出來的彆扭。眼睛都沒有閉合,雨點打在他臉上,臉已經瞬間變得蒼白不堪,就這樣任憑雨水拍打着。
我想要走進去看他,但卻無力地跪倒在地上,鮮血汩汩地涌出來,將地上一大片雨水染紅,我卻沒有一點恐懼的感覺,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這是怎麼樣的情形,我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躺在地上,眼睛半閉着,雨水流過他的臉,像淚一樣滴出來,血,不斷流出來的獻血繼續擴散,我的腳邊的雨水已經變了顏色,他下定了決心要去死。
不知道幾分鐘,我發現周圍纔來了人,不久後聽到了急救車的鳴笛,我從他身邊站起來。
“這是你什麼人”。
“我最好的朋友”。我站在雨裡,淡淡地說出了這一句。
之後是例行的問詢,大概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自殺,動機是什麼。可我怎麼會知道呢,我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小真,無精打采地結束了筆錄,我面無表情地走出那裡,天空還是淅淅瀝瀝地下着雨,彷彿永不會結束,絕望永遠不會是好的。
主啊,如今可以照你的話,釋放僕人安然去世。
不知道爲什麼,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心裡卻只是想到了這句話,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寫下這話的呢,他是什麼表情呢。如果人都是有罪的,但其他罪人爲何不用如此來贖罪?這是不公平的,如果有神的話,神是不公義的。
他是個義人,完全正直的人,遠離一切罪惡,這樣的人爲什麼要用如此方式去贖罪?是不是魔鬼在上帝面前挑撥離間。我想到了約伯,那個悲慘的人,完全正直卻受盡苦難,爲什麼好人總被如此折磨?罪過?爲什麼惡人從不用贖罪?爲什麼惡人意識不到自己有罪?而且不用承擔罪過?犯罪的人無罪,不犯罪的人倒承認自己有罪了麼。
如果有神,我也會像約伯那樣用詛咒自己的方式無聲地控訴神,他不是公義的,無法給每一個善人原本的承諾,如果這樣,不信也罷,爲何讓最好的朋友離我而去?
但是一種念頭在我心中涌現出來,我頓時有了一種想法,要讓他們犯過錯的人全部認罪,我要向這些人復仇,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殺人。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爲了創造一個新的世界,有逾越一切法律的權利。拉斯科爾尼科夫在說完這句話後,殺了一位老人。
如今的我,軟弱也不能成爲我逃避的藉口的,我已經絕望了,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以前那個我,一場血雨腥風就要在那裡颳起。
我閉上了雙眼。
(海中的水絕盡,江河消散乾涸。人也是如此,躺下不再起來,等到天沒有了,仍不得復醒,也不得從睡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