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瑤臺的大火,燒了許久。
到底燒了多久,誰也不知道。
人們只知道,這場大火,燒死了五位叛變的親王,將三公主全身燒燬,容貌盡毀。
人們只知道,三公主被從大火灰燼之中擡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臉上更是血肉焦糊,慘不忍睹。
東麗皇城的這場叛變,最終也在這場大火熄滅之後平息了下來。
百姓們的憤怒,在戰場的刀槍劍雨的洗禮之下,也變得微不足道了起來。
皇宮門口,屍橫遍野。
血流成河,昭示着剛剛發生在這裡的一場惡戰。
五位叛變的親王的死亡,留下的士兵羣龍無首,很快的就被趙安收服了。
而這五位親王一族因爲叛變,被滿門抄斬,連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孩都沒能避免。
一時間,東麗皇城菜市口哭喊聲一片,哀鳴不絕。
死人,死了太多的人。
百姓們都知道,這東麗的天,要變了,皇位,要讓人了。
那三位蠢蠢欲動的外族王爺見五位親王的下場如此慘烈,被嚇得再也不敢有其他異樣想法,皆是跪在勤政殿的東麗王的牀榻之外,俯首稱臣,表示會一輩子忠心耿耿。
而東麗王在彌留之際,做出了一個驚世之舉。
他將一份聖旨拿出來,命趙安在朝堂之上念出——
——那道聖旨,正是他爲當年沐家之事做出的雪洗。
一道聖旨唸完,朝中百數大臣皆是目瞪口呆。
沐家當年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一是因爲沐家世代忠烈,誰都不會相信會在沐九這一代出現叛賊,二是因爲沐家乃是東麗王朝的開國功臣,於東麗王,於皇家都有莫大的恩惠,東麗王當初能夠狠心將沐家滿門抄斬,確實是惹了許多人的非議,但是因爲那時候他的手段極其強硬,導致許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而如今他竟然擬好聖旨陳訴了自己的罪過,叫這些大臣皆是憤慨無比。
趙安雙手顫抖的將那份聖旨捧在手中,心中翻騰良久。
不能平靜。
他沒想到的是,柯七葉連這一步都已經安排好了,她最後一個錦囊之中,寫的便是叫他從東麗王放玉璽的吊燈上面取下一個東西,取下之後他才知道,原來她放在那裡的,竟是一份聖旨。
聖旨之上,將當年東麗王是如何誣陷沐家後將沐家推入死地的過程十分詳盡的寫了出來。
懺悔之意拿捏得十分準確,不得不說,這樣寫出來的文字,很是符合東麗王的身份與脾性。
柯七葉呀柯七葉,你到底是人還是神,你這樣幫我,又是爲了什麼?
趙安想不明白,卻也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回頭也是萬丈懸崖,只有往前走,纔會有一絲生機。
絕處逢生,形容他此刻的境地是再準確不過了。
“安親王,皇上可還有什麼交代?”
聖旨唸完,殿上大臣議論紛紛之後,便又有人再問。
目光爍爍直視着趙安。
“皇上並無什麼交代,只是在下還有些話要告知諸位。”趙安面色一凝,眼中劃過一絲傷痛,開始在朝堂之上寬衣解帶,“既然皇上已經還了沐家人的清白與忠烈,在下也沒有必要再對諸位隱瞞下去了。”身上最後一件裡衣褪下,他背對着諸位大臣,將精壯黝黑的背部裸露出來趁呈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朝堂之上,舉頭三尺乃是東麗皇族的諸位忠烈的魂靈。
趙安聽着背後傳來的無數吸氣的聲音,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他面前,是金光燦燦的龍椅。
經過昨夜的血色浸潤,它的顏色愈發耀眼與誘人了。
而此刻,他已經碰觸到了龍椅的一邊把手,那冰涼的觸感,尖銳的感覺,叫他終於明白了柯七葉的苦心。
這個位置,是堆砌在無數的鐘靈英魂的屍骨之上的,這下面奠基着的骨血,有他沐家的全部人,有他義父的生命,如今皇位被無數人覬覦,他若是沒有作爲的話,便是看着他的家人,他的義父白白的犧牲掉。
不可以,不可以是這樣的。
所以,他義不容辭。
既然風暴已經開始,那從這一刻開始,便讓風暴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最先叫嚷出來的一名面色已經蒼白的大臣是吏部尚書,當初沐家被滿門抄斬的時候,正是他帶兵圍剿了沐家,還在天牢之中任人玷污侮辱了沐家的夫人,趙安的母親。
如今沐家的案子再度被翻了出來,除卻東麗王,他更是罪不可赦。
是千古的惡人。
“他的背後有一個赤紅的“罪”字,他,他是沐家的人,是沐家的人!!!”一邊,有一老者顫顫巍巍的伸出手,盯着趙安驚恐的說道,“你,你是,你是沐陽,你是陽兒————”
說話的這位老者,乃是東麗的左相何兵何大人,當初與沐九十分交好,後來沐家出事,他也是竭盡所能的爲沐家奔走,後背東麗王發現,命人斬斷了他的左手五指,讓他雖然任職左相,卻與一個廢人一般,根本不讓他參與國事。
這些人,趙安都是知道的。
當初,誰對沐家有恩,誰對沐家有仇,他都知道。
那時候他以爲,報仇遙遙無期,既然義父給了他新生,他就該好好報答義父,報仇的事情也句被放置一邊了。
如今有機會報仇,他心頭涌上的,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有感激,也有濃烈的恨。
“何爺爺,我就是沐陽,我就是陽兒。”
當年沐家獲罪,沐家九族之人皆被關押入天牢,沐家直系一族背後是用赤丹刻的殷紅“罪”字,而旁系則是用的黑丹刻的。
如此一舉,爲的就是讓他們入了地獄也只能做罪人。
趙安回頭,看着何兵,見到這個已經年過花甲的老者已經是紅了眼眶,心頭一顫,將裡衣拿過,穿上。
“陽兒,真的是陽兒,蒼天有眼呀,蒼天有眼呀!!!”何大人喜極而泣,竟然如同小孩一般嚶嚶的哭了起來。
“沐陽,你,你怎麼會是趙安,你,你又怎麼會是安親王,你,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你,你該死!!!”吏部尚書自知目前的局勢如何,但是爲了給自己虜獲一絲生機,他也只能咬住他不放。
否則,沐陽生,他,便只能是死了。
“呵,欺君,當年你到處捏造沐家通敵賣國的罪名事實,你可曾想過,你也是欺君!!”
趙安說完,已經將身上的衣物全部穿整齊了。
甩下這樣一句話,他憤然離開。
隨着他的背影一同離開朝堂的,還有一抹嬌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