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微顫,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木然,以極低的聲音道:“龍浪,折磨我……你很快樂?”
他帶起笑意,曖昧幽喃的嗅過我的髮鬢:“孤想要的公平,你能給麼?既然遙不可及……那麼女人,成不了你心頭愛,我寧成你心中的刺……天長日久,你我總會長在一起!”
他的變態語論,讓我幾乎無法自持……深深呼吸,壓低了聲音:“龍浪,我是恨你!可你,只讓我覺得無恥……”
“無恥也罷,有恥也罷……寶貝,既然不愛,那就恨吧……”他渾不在意我的恨,在我氣極時,竟當着所有人的面……輕輕舔舐起我的眉心?
我側首避過,他又扣住了我的下頷……曖昧舉止,莞爾淺笑,我終是看到了昭牧那不可置信的輕搖首,以及那樣傷情的盯着我!
“寶貝,孤這是幫你啊……”他貼着我的耳,輕笑道:“世人都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孤想來想去,看來讓他死心,這法子纔是最好的!不如……你主動些?”
忽地過去,我狠狠甩出一掌……不知是他受了傷,還是他沒想到我會這樣憤怒?這‘啪’的一聲巴掌,在龍浪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是如此清脆,如此響亮!?
我明明幾番按捺自己心緒的,怎還是出手了?周邊的侍衛們,都傻眼似的怔愣半響!我看着龍浪怔愣,又滿是鶩色的雙眸,我早已失去了冷靜,慢慢慌亂,面色也赤紅起來……
忽聽月臺上下,開始騷動起來……只見那如傲竹磊落的身影,絕步如電的在數十侍衛中穿梭!衆侍衛一時不察,待到回神,長矛盡使時,昭牧已快脫身而出!
然而險象環生,我心中大駭!幸而驚險之時,他又自袖中忽的現出一柄洞簫,疾速敲擊在一侍衛手腕……便奪過了一柄長矛!又是驚急之間,昭牧縱身一躍,腳踩侍衛肩頭,腳尖提起,將那長矛朝數十侍衛盤旋着踢去!
飛旋的長矛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嘩嘩——’的聲勢,急速劃過衆侍衛臉龐!在衆人驚懼間,昭牧已經躍上了臺階!我深知,他定是爲我擔憂,才使勁渾身解數朝我過來……他怕我得罪了龍浪,怕我難以自保吧?
可是,月臺上的御前侍衛又豈會少呢?在非濂利劍劃破昭牧衣袂時,我心似要跳出胸腔……從始至終,我都不敢看龍浪,我想就算看了,也看不出他正在作何感想!
當梧桐林的禁衛軍,和月臺上的御前侍衛聚成一片時……昭牧的臂上也多了兩道血痕!我終是驚恐的回眸:“龍浪……讓他們住手!快住手!”
他用那犀利的目光看我,挾着無比冷意……卻是故作柔聲道:“你信不信,三十招之內,非濂便能取他性命?”
我內心咯噔一下,他沒有回我一巴掌,卻早已記入了心裡?我忙搖頭:“龍浪……”
看到我的驚惶,他牽扯出一抹讓我發冷的微笑,卻是揚聲道:“非濂,以‘摘星渡劫’剋制他——側刃取其彎肱……左右取其相輪!”
龍浪忽然的指點,讓非濂面色一喜……昭牧幾次舉簫的手,都被非濂緊攻的劍勢打下!加上本就層出不窮的禁衛軍,昭牧幾次險險避過!
“非濂,他意欲吹奏洞簫,你必須要阻止他的‘絕步非音’——對,就是如此!掌託天門取神會,足尖着地自陽泉——”龍浪每次一指點,非濂便攻勢越猛!想必對於懂武功的人來說,旁觀者確實比當局者清!
在禁衛軍越聚越籠時,還好昭牧總是能險險避過,他忽的飛身而起,又讓幾個侍衛倒地不起……在我剛鬆了一口氣時,忽聽‘嘶’的一聲響——昭牧後肩膀竟被非濂生生刺了一劍!看着血跡暈染的青衫,我心爲之大悸……
“是否很心疼?”他飲恨輕道:“別急……才二十三招而已!”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惱恨跺腳:“住手!住手——”
“憑什麼?”他冷冷擡起我的下頷,嗤嘲道:“我早和你說過,你越不捨……便越讓他生不如死!”
心間一橫,我欲取髮簪……卻被他一把打落了簪子!他瞬間意識到我的想法,先一步拔下我身上所有的尖利飾物——它們,繼而在他手中化成碎片?他滿含惱怒的動作一完,昭牧那邊也已經千鈞一髮!
“不要——”在我的喊叫聲響徹靜夜時,驀然有一陣寒風拂過,烏雲遮蔽了稀薄的月色清輝……
沒有月光,廊柱上夜明珠的光暈顯得如此黯淡……
“住手!”帝王的聲音,讓月臺上的刀光劍影瞬間停滯!所有人,都回看我身邊的男人……
烏雲散去,月臺再度明亮了些,龍浪鉗制我的手勁也忽然鬆開……
在我莫名發呆時,只聽龍浪又道:“都退下。”
非濂架在昭牧身上的利劍,似乎捨不得退開:“國主?”
“退下!”龍浪面色清冷,卻讓我也驚異至極……非濂等人再不敢拖延,忙撤了兵刃,退開數步!
看到昭牧手臂半撐於地,我心下緊窒,顧不得許多便急奔上前……臨近咫尺,唯見他天青色的長袍,滿是觸目驚心的鮮紅血跡和劍痕!
我揪心的蹲跪於地,手顫抖的扶上他手臂:“牧……你還好嗎?”
昭牧覆上我的手,在和我目光相接時,他將我的手輕輕移到面頰……緊緊的感受,深深的呼吸,溫潤如玉的面容泛起淡淡的笑容……
看着他的淺笑,我心中越發酸澀,眼眶轉動起晶瑩水霧:“牧……”
我身子一傾,被他拉入懷中!他緊摟我,似是確定着什麼,似是滿天地裡再無旁人……呢喃的聲音,失而復得的聲音:“桃花,真的……是你!”
我僵在他懷裡,慢慢的,萬般苦澀順着淚水流淌出來……繼而如發泄般的慟哭出聲!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昭牧緊緊的摟住我;而身後的龍浪,竟沒有絲毫阻止和出聲?所有的御前侍衛和禁衛軍,全都大氣也不敢出的垂眸靜待……
我緩緩擡眸,環視周遭:回首看一眼龍浪,只見他原地凝立,一直看着我們……
觸及龍浪的目光,我心倏然一冷:復又回看牧,他手臂緊了下!我悽然的對他搖了搖頭,慢慢推開他……
昭牧有着無法掩飾的驚慌:“桃花?”
“你……你走吧!”我深深呼吸後,平靜出聲:“就算你能帶我走,我也不會離開北真國的……”
昭牧再度環上我的肩頭,正色道:“桃花,你莫受他脅迫!”
“沒有什麼脅迫……”我冷了心腸,緩緩站起身:“無戈在哪裡,我便在哪裡……他在北真國,我也在北真國!”
看他強撐的站起身,我剋制着不去扶他……腦海浮現,無戈在地宮也是這般無奈,這般受挫吧?我終是無法壓抑內心的傷痛,悲傷道:“牧,無戈呢?無戈也逃出生天了吧……”
昭牧勉力站起的身姿,聞言倏然一僵,鳳目絞着我的臉龐……久久才悲涼嚅動雙脣:“對不起……”
看着他的愧疚目光,聽到他的一聲‘對不起’……我心似落入冰窖!龍浪那冷酷的聲音再度響在耳際:‘爲何他對迷迭的話深信不疑?在看到冥無戈密信之前,他便信了!他會誤認鳳兒是你……這一切皆可表明,他西名山從始至終都知道龍吟秘密!我看,西名山纔是龍吟秘密的守護者!明昭牧,也是最希望冥無戈死的人!’
心一陣陣的抽痛,早以爲自己的淚已哭幹,可是眼淚依然如斷線的珍珠滑落?我手再忍不住的撫上心口:“爲什麼?無戈,無戈……他終是你的弟弟啊?爲何你要信迷迭,爲何你也要誤會他……牧?”
“桃花——”昭牧攬住我搖搖欲墜的身子,費力穩住我:“你恨我吧……”
“是!我恨你,我恨你——你爲何要來北真國呢?你爲何要助龍浪呢?”我使勁搖頭,掙扎推攘:“我……我不想看見你!”
昭牧終是被我推攘的身形不穩,一個趔趄,我和他雙雙跌倒在地……而他牢牢護着我,生怕摔壞我!
我身形僵硬,看着他漸漸慘白的俊逸的面容……心越加酸澀,心中的感覺:好疼好疼!好想這是一場夢幻!好想,他能聽出我的話音……何必再搭上一條性命呢?
高大的男子身影慢慢靠近我們,他來到我身前時擋住了月光,我渾身顫慄着,慢慢仰頭看他……
他深邃的瞳眸,無視任何人,只是有着罕見的溫情……緩緩俯身,伸手給我?我手臂一緊,是昭牧果決的護住我……
我在他們二人之間,掃視了兩眼,慢慢掙脫開來……也沒有過多的動作,只是雙膝着地,仰頭望月:“或許,是我錯了……”
在他們靜靜看我時,我唯有慘然自嘲:“牧,我不恨你,我真的沒資格恨你……無戈欠你的很多,他騙過你,也傷害過你;龍浪,我也不恨你,我不恨你……”
我喃喃自語,卻再也說不下去,唯有宣泄的淚在訴說:我只恨自己……
“明昭牧,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在我心傷無法抑制時,龍浪突然看着我出聲。
昭牧一愣,我也淚眼迷離的呆了一下,月臺所有的侍衛都呆愣住了!想必,這片土地的主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善心吧!而且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他忽然變了?
衆人尚未回神時,中庭匆匆奔來一人,禁衛軍隨即讓開一條道,一個年紀不輕的太監連滾帶爬的來到龍浪腳下……“國……國主,王叔闖入了內庭……”
龍浪微微沉凝,那太監見他沒發話,渾身更加顫抖的俯首道:“禁衛軍已包圍了公主寢宮……可是,可是王叔挾持了公主……”
龍浪依然靜默,面色還有着莫名的神情……太監不知如何是好,渾身哆嗦起來!忽見禁衛軍中箭步走出一人,單膝跪地道:“國主,逆賊餘黨已大多圍剿……如今皇城封鎖,只怕王叔會狗急跳牆!何況龍吟劍尚在王叔手中?”
非濂鏗鏘有力的聲音,讓衆人都面色一凜……卻見龍浪極其沉靜道:“先送明昭牧和歲桃花出城。”
不只是非濂和禁衛軍們,連昭牧也是驚異萬分……
“國主?”非濂不敢置信的擡眸,見龍浪淡然如故,忙垂眸不確定道:“屬下以爲。如今皇城禁衛軍死傷不小,那龍吟劍更是令人退避三舍……這二人尚無性命之虞,可公主的安危要緊哪!”
我也開始驚疑龍浪行爲,龍珠一直是他的軟肋……他卻在這個時候一反常態,是否又有什麼算計?我正難解時,只聽俯首跪地的太監也顫慄道:“是啊……國主,王叔在公主寢宮裡安置了好幾個人……也已經殺了很多人了!”
“不是說,餘黨多數殲滅麼?還有多少人在他身邊?”龍浪終於應了他們,卻沒有多的情愫……他很沉靜,正常的詭異了!猶如身經百戰的將軍,面對極小的戰役……
“回國主,迭妃娘娘也在裡面……還有王叔的義子!”太監被龍浪的反常,引發的語音變了調:“還有一些生疏的面孔……王叔本是挾持了一個姓甄的女子,在和人打鬥時才入了公主寢宮……”
“甄嫄?”我驚急出聲:“是不是甄嫄?”
“是,是……那女子被人稱爲‘嫄兒’!她中了王叔的寒心掌,傷勢不輕……”太監忙不迭的點頭,小心的覷一眼龍浪:“國主,龍梨郡主也受傷了……”
“聽起來有不少人……還有誰?”非濂面色凝重,小聲追問!
太監見龍浪不作聲色,忙回答道:“奴才知曉不多……想來都是和那甄姓姑娘有關的人!好像王叔中了毒,在向甄姑娘的母親索要解藥……”
“錦娘?”我驚異着,錦娘和甄嫄竟都在宮裡?我忙抓住太監:“鬼青竹在不在……他在不在?”
太監一驚,忙擺手道:“回夫……夫人,奴才沒見……見着,奴才也不知誰是鬼……鬼青竹。”
龍浪輕輕扶起我,不但沒有關注自己的傷勢,還輕柔對我道:“你很關心這些人麼?”
我愕然的看他……
“來人,都去公主寢宮!”龍浪完全順我意,頓了一下又看向那太監道:“另外,空名先生傷勢不輕……你去傳太醫爲他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