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是東昭國最後一個城門,再過幾天,我們就會到西名山了……”槐兒欣喜的唸叨,企圖讓我開懷起來。
我撩起馬車的窗簾,只見遠處青山連綿,山道上行人的服飾不同於東昭國……看來真的離開東昭國土了!那麼,已經是西名山地界了?
“夫人,這山道怎麼這麼多人?”槐兒喃喃道。
我無意識道:“嗯……今天什麼日子?”
槐兒見我回應她,欣喜道:“我問問……”
“桃花,此處有一座茶寮……已至正午,我們在此休憩一下可好?”昭牧的聲音在車駕旁傳來。
他總是如此細心地照拂着我,讓我一次一次的心軟,一次又一次的無法將心底的話說出口……我在車簾撩起時,強讓自己放下心底所想,展開一抹笑意探身道:“好。”
其實一般昭牧這麼問時,他都已經讓暗人去打點了,我們下了馬車,發現路上來往的行人比剛纔看到的還要多?
茶寮紛紛攘攘,人氣倒是旺的,這些路人的服飾多是少數民族裝扮……暗人忙牽引我們進內落座,看來真是早已定好的!快到西名山地界,不管昭牧還是暗人,應該都是熟衿附近落腳處的。
遙想曾經,那人途徑一路總是大小地主相迎……那些地主若是一不小心迎的早了,還要被他懷疑!他的才智超絕,因爲那名爲景莊的‘地主’迎得時間過早,便被他看出了異相!
耳邊似乎有昭牧的聲音,我倉惶回眸:“……呃?”
昭牧深深看我,將一杯溫熱的茶水放到我面前,微笑道:“先喝杯水。”
我感激的接過,吶吶道:“謝謝。”
這才發現,原本紛攘的茶寮不知何時清淨了一些?不着痕跡的朝周遭看去,只見茶寮裡的客人,都時不時的朝我們看來,或許是礙於恭敬肅然的暗人們在場,這些人都是偷偷朝我們看幾眼……
耳邊有槐兒低笑道:“夫人,你說他們是不是覺得您和七王爺像璧人一樣……看傻了呢?總是偷偷看過來呢!”
我看了她一眼,心中越發沉重……
槐兒垂目嬉笑,以更輕的聲音湊近我的耳邊:“夫人又在想什麼?剛剛七王爺都叫了你好幾聲……”
我心中一怔,下意識的看向昭牧,只見他舉止優雅的輕抿茶水……難怪他剛剛那樣幽深的看我,他可是看出我走神了嗎?
這半個月來,昭牧極盡一切的照顧我,他這樣心細溫柔的人,我想我的落寞和心傷,他一定察覺到了!小二端了吃食上來,也是歡顏的看我們……
我忙在昭牧看我之前莞爾微笑,昭牧將饅頭放到我面前,溫柔道:“吃吧。”
我輕輕‘嗯’了一聲,用筷子夾起一個,不知是否不習慣這裡的筷子,那饅頭竟滾落於地……我有些怔愣,昭牧微微一笑,寵逆(溺)看我,我禁不住面頰緋紅起來!
很快的,我碗裡被他夾入一個饅頭,我擡眸看他,昭牧只是溫柔的看着我微笑。忽聽槐兒‘咦’了一聲:“喂,你做什麼?”
我順着槐兒的目光看去,只見桌子底下鑽出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她站直身子,容貌倒是清秀,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昭牧也看了過來……
“你怎麼鑽到桌底下去了?”槐兒打量着小女孩,似乎才意識過來:“你……怎麼能撿這饅頭呢!”
我看到小女孩手中握着一個沾染的了髒污饅頭,確是我剛纔掉落的!見我們看她,女孩絲毫沒有害羞或者懼意,仰起染了塵灰的小臉,烏黑的眸子轉了一下,嗓音清脆道:“撿起又怎麼了?”
我一愣,槐兒也是怔愣一下,我知道是這小孩誤會了,槐兒原本是好意吧!果然,槐兒糾正道:“你個小孩子,這麼髒了不能吃的,不知道嗎?”
小女孩看了一眼槐兒,倔強道:“誰說不能吃了?”
她一說完,故意狠狠的咬了一口,還瞪了槐兒一眼……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似乎旁邊的食客們也都關注過來,緊接着有小二奔過來喝道:“翠兒!你給我過來……”
翠兒?我腦海一閃,熟悉感越加明顯!小二一邊對我們賠不是,一邊拉過翠兒,但見翠兒撲騰亂跳道:“放開我,放開我……”
霎時茶寮又熱鬧了起來,衆人似乎都對這孩子很熟衿的樣子?看來這些人,都是這山腳下的民戶了!只聽有人道:“這翠兒是越來越……真是和她爹一個樣,哎!”
旁邊早有人應和起來,我和昭牧對視一眼,他也是有些愕然突然的插曲……忽然,一聲悶哼自前面傳來,隨即有小二怒道:“翠兒!你還咬我……明天就把你扔到山裡喂狼,你信不信?噯,你又要做什麼?”
我被小二的聲音引過去,只見那翠兒掙脫了小二的手,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一桌客人,狠狠瞪視着?那架勢十足一個‘小潑婦’,卻又可愛的緊……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間,很久以前有個怯怯的聲音說:奴家名叫小翠……
但聽那客人中的一個大嬸嗓門很大道:“翠兒,你又想打一頓了?”
稚嫩清脆的嗓音怒道:“不許背後說我娘壞話!”
那大嬸嗤笑道:“嬸子沒說你娘,要說也說你那個負心漢的爹……”
“呸!”翠兒忽然唾了那大嬸一口:“說我爹也不行!誰許你說了?”
那大嬸同桌的一幫子人霎時指責起翠兒,紛紛說她沒教養!那大嬸也怒了起來,一把揪住小女孩的面頰:“我說翠兒,別以爲鄉里鄉親的,嬸子不敢打你啊!小小年紀不學好,說你爹怎麼了,你爹就是個負心漢,你爹和別的女人走了,不要你娘倆了!”
我驚愕的看他們,大多都是指責這孩子,也有一些人說‘算了,別計較了’!不過,也能看出那些女人對翠兒並不是真有惡意,只是有些懊惱……
忽聞翠兒跳着腳道:“不許說我爹,不許說我爹……小二子,你滾過來!你滾過來!”
我一怔,卻見那先前被她咬了一口的小二惱怒道:“你剛咬了我一口,叫我幹嘛?有本事,自己從三嬸手裡逃出來!”
小二哼哼幾聲,只顧幹着手上的活計,一邊燒水,一邊惱怒的瞪視翠兒一眼!我終於意識到,原來都是相識的,看來這翠兒也不是什麼乞丐了?
“小二子,你再不滾過來……我明兒不給你放假,不給你發錢,讓你沒錢相媳婦!”翠兒尖叫道!茶寮一陣靜默,忽然有人笑出聲來。
我有些不得其解,卻見那小二嘆息的走到她身邊大聲道:“翠大小姐,你有完沒完?”
小二說完,對那大嬸道:“三嬸,翠兒還小……你就別跟她計較了唄?”
卻聽那三嬸撲哧一笑:“你小子的媳婦錢,還真在這丫頭片子手裡……去吧去吧,她娘不管事,就想着她那負心的爹,這丫頭遲早得出事!”
翠兒畢竟瘦弱,三嬸鬆了手,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卻沒想到她一轉身又唾罵道:“我娘就等我爹,就等……我爹只是迷路了,我爹遲早會回來的!纔不像有些人,家裡的還在呢,就看上別的男人了!”
翠兒這話一出,那三嬸面色一陣紅白,忽然‘啪’的一聲脆響,翠兒險些被她的巴掌摑倒,饒是如此,翠兒也是捂住臉頰,狠狠的看三嬸……旁人都是有些尷尬,靜默了一會兒紛紛唾罵翠兒,隨即有人挽起三嬸道:“走!別和這野種一般見識……”
我以爲那翠兒會有什麼動靜,可直到三嬸的一桌走遠了了,那翠兒也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小二嘆息一聲,環視一眼茶寮,觸及到我們,忙點頭表示歉意!
我微微一笑,只見那小二有些呆愣了!我忙斂了笑意,側首不看他……過了一會兒,才聽小二輕咳一聲對翠兒道:“得了,活該被人打的……你總惹人家何苦?”
翠兒稚嫩的聲音不滿道:“是她們惹我的……”
“好了好了,桌子收拾一下吧……喏,把這茶錢收好。”小二打斷她的聲音,卻是有些疼惜的語氣。
此時,已過了午餐時間,茶寮早已走了幾撥人,也清淨了一些,唯有我們的暗人們佔據了幾桌,自是不同尋常的靜默!我再次好奇的回眸,只聽小二警告的聲音清晰可聞:“別以爲這幾日茶寮生意好,就可以得罪人!這是快到‘辰日’了,家家趕集纔來咱這裡打尖的,等過了這些日子,指不定多冷清呢!你就是全扣下我那點錢,也不夠你娘守你爹的……”
翠兒靜默,我卻聽的稀奇,這兩人到底什麼關係呢?這翠兒不過五六歲年紀,卻是老成潑辣的很……我不禁輕道:“牧,什麼是辰日?”
昭牧微微一笑,定是看出我在聽他們談話了!“八月初八便是辰日了,中原沒有這個節日……不過這附近的人每年辰日都是熱鬧的。”
我算了一下日子:“那還有半個月?”
昭牧微笑着點頭,我忽然聽到小二納悶的聲音傳來:“翠兒?你又不是頭一次和人吵架了,哭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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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翠兒抽泣道:“我哪有哭了?”
我心下有些感嘆,這孩子的性格真是倔強古怪呢!只聽小二也是又好氣,又好笑道:“好了,別哭……喏,這些饅頭帶回去給你娘吧,這都晌午了!”
沒聽到翠兒的聲音,又聽小二道:“還不去?都這個時辰了,沒多少人來打尖兒了,你還怕我不把茶錢如數交給你啊?”
翠兒輕聲道:“不是……我娘今兒不在家。”
“咋不在了?”小二驚異道:“不會吧?那明日我還能放假不?”
“喏,這是娘給你的工錢……你要去相媳婦就去吧,我照看着就成了!”翠兒很是輕聲道。
我終於還是回眸看去,只見翠兒手中多了個紅布包,想必就是小二的工錢了!原來,這茶寮是翠兒家的?難怪!但見小二一邊接過錢,一邊不解道:“你娘又去尋你爹了?”
翠兒點了點頭:“快辰日了,我娘給爹做了三件衣服……給送去了!”
小二驚愕着,隨即嘆息了一聲:“還真去了?以你爹今時今日的地位,要什麼綾羅綢緞沒有啊?你娘也真是的……好端端一個美人兒,真是想不明白!”
聽着小二和翠兒的說話聲,我們也差不多吃好飯了,我想我能聽到,昭牧這樣的高手自然是聽的清清楚楚了!只是他一向恬淡,對他人之事似乎恍若未聞一般!只聽暗人呼喚了小二一聲,小二忙上前來算錢。
一切停當,槐兒不解道:“這辰日是做什麼的啊?”
小二以爲槐兒是在問他,忙轉身客氣道:“回姑娘,辰日是咱這裡的趕秋節。”
槐兒嬉笑道:“趕秋節?那是做什麼啊?”
小二一愣:“這是歷代都有的,祈禱族人風調雨順的……”
“趕秋節是阿衣和阿蘭成親的日子,”翠兒稚嫩的聲音打斷小二子,輕嗤道:“小二子,你到底知不知道?”
槐兒被她說的一愣,好笑道:“小二不知,難道還是你知道了?”
翠兒走上幾步道:“那是自然。”
“好,那你倒是說說看。”槐兒饒有趣味道。
我回眸看一眼槐兒,覺得她也像小孩子一樣……眸光微轉,卻觸及昭牧正溫柔的笑看我,我輕撫自己的面頰,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卻見昭牧笑意更深了,我莞爾一笑,回眸不看他。
“要聽故事,可要給賞錢的哦!”翠兒清脆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讓我再次回神。
槐兒哼了一聲:“真是財迷!哪有你這樣的……”
總覺得昭牧還在看我,我爲了轉移注意力,慢慢蹲下身,平視翠兒,拉起她的手放入銅錢:“這樣夠嗎?”
“謝謝姐姐!”翠兒小臉揚起笑意,烏黑的眸子晶亮道:“趕秋節,你們中原人鮮少聽聞,卻有它的故事呢!那是我母親和我說的故事……”
我心中一震,呆呆的想起那個曇花開的月夜,他說:‘月下美人’花期短暫,卻有它的故事……那是我母親和我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