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鶴軒眼睜睜地看着程紫霜被帶走,他竟然愣在了那裡,尉遲宗這會兒才喘過氣來的樣子,朗聲道:“婚禮繼續,朕還等着喝喜酒呢。”
而剛要求情的程魏延因爲他這句話,只得將話頭打住,看着衆人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喧譁起來,他愣在了那裡,卻被旁邊的蔣光輕輕地扯到一邊:“程將軍,此事不宜在這裡再提起,待皇上回宮後,再去求求也就完事了,驚駕之罪可大可小,但是將軍之女,未有因此而喪命的,不過關兩天,何必在這裡討沒趣?倒讓事情更糟了。”
程魏延對於蔣家這位大公子還是信任幾分的,便沉了臉沒有作聲。
不過,對於範鶴軒他倒有了幾分不滿,現在看着他身上的喜服也分外的刺眼,若不是皇上還在,他真想立刻離開了。
婚禮繼續,喧囂繼續,好像剛纔的小插曲根本沒有發生過,那鼓樂聲中,一雙新人入了洞房,與此同時,程紫霜被關進了牢房。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這與上一次是同一間牢房,很快,一隻蟑螂鑽了出來,從草堆上爬來爬去,最後順着她的褲管一直往上爬,程紫霜像是被吸引住了,只盯着它一路向上,直到爬到了手上,她才飛快地捏起,看着那蟑螂的幾隻爪子虛空蹬着,程紫霜像看到了人間最有趣的事情,最後將它的頭一把扯掉,兩手一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她才長長地出口氣,彷彿扯掉地是自己仇人的腦袋,想到這裡,她突然愣住了:到底誰是自己的仇人?
範鶴軒嗎?不該是他,他已經是別人的新郎了,這會兒,他們在洞房嗎?
一想到這裡,她突然笑了,眼神迷濛,喃喃地道:“範將軍,看那一江煙雨, 我們泛舟湖上,可好?”
“好。”
“你是不是什麼都依我?”
“當然。”
“那到老了,你是不是也一樣依我。”
“當然。”
“那我總欺負你,你會不會生氣。”
“不會。”
那湖邊煙雨迷濛的氤氳彷彿又一下子充盈到了鼻端,眼底也跟着起了霧氣,彷彿又與他依偎在一起,她霸道着囂張着,他卻只是淺淺一笑,無論她說什麼,可是爲什麼這一次,他卻讓她回家?爲什麼卻不再對他笑?
爲什麼他要同別的女人在一起。
程紫霜腦海裡一片赤色,那大紅的喜服濃烈如血,像誰的血呢?
程紫霜笑得美麗,她食指纖纖的解開了腰間的絲帶,繞過最高的鐵欄,很細心的挽得成一個蝴蝶結,做這一切的時候,她溫柔地彷彿像對待自己的孩子,她想,她如果有孩子,一定會這般溫柔地愛他,那會是自己和範鶴軒的孩子,不管孩子像誰,她都會疼愛。
翌日。
範鶴軒推開書房的門,宿醉讓他的頭疼得厲害,一見陽光,更疼了,那紅綢綵帶仍掛在四處,大紅的燈籠還未撤下去,那些夥計卻已經開始忙來忙去的收拾起來,他向右邊看了一眼,那是他們的新房,範鶴軒一想新房兩字,便嘆了口氣,正想着,門一開,劉芝蘭推門而出,四目相對,範鶴軒想調頭卻已來不及,他嘴角扯動,看
着劉芝蘭略帶憔悴的臉色,他停下了腳步,劉芝蘭雖然疲憊,但沒有一點兒埋怨之色,全是寬慰,倒清淺一笑:“將軍……”
聲音很是輕柔悅耳,範鶴軒告訴自己不能等,在這裡看着她,他發現自己的心會變得很亂。
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親信王忠就急急近前:“將軍,出事了。”
“什麼?”
王忠竟然有些猶豫。
劉芝蘭見狀一笑:“我還有事。”
說着轉身回到了屋子裡。
“剛纔收到的消息,程姑娘在牢中自殺了。”
“再說一遍!”
“消息已經覈實,程將軍已經領回了屍身……將軍,將軍您要去哪裡?”王忠看着範鶴軒的背影喊道,但話音未落,那身影已經消失了。
皇宮。
塵安宮。
顧如塵聽到程紫霜自殺的消息後,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她……還真是一個烈女子。”
幻月在旁邊也有些黯然:“雖然料到結局,但仍是覺得有些……”
是呀,雖然料到結局,但仍是沒有準備好來承受。
幻月看出了顧如塵的憂鬱,立刻展顏:“不過,還有一件好事,太子傳進話來,此事可以做出更大的文章來。”
顧如塵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又拿起了書本,表情平靜:“去點上香。”
“檀香嗎?”
“嗯。”
程府。
程魏延剛剛趕走了範鶴軒,呆呆地坐在程紫霜的棺前,看着她如生的眉眼,不禁悲從中來:“傻孩子呀……”
只這一句,便哽住,再說不下去,眼角滾落一滴混濁的淚,他抹去了,不能滴在女兒的身上,免得她不願離開,這一世,她受了這麼多的委屈,離開便離開吧,下一世託生個好人家。
程紫霜的喪事辦得很簡單,前來弔唁的人很多,都被別院打發,他不過停了三天,便匆匆下葬了,程夫人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直到程紫霜下葬也沒有真正的再看女兒一眼,程家的事情讓其它三大家族有了脣亡齒寒的感覺。
但好在程魏延傷心之餘,還有理智,讓家裡的人對程青封鎖消息,不許讓他得知家中的真實情況。
然而,事情並不是按照他的想法而發展,流放的程青還是收到了消息,他很快回到了京都,他沒有回程家,而是直接敲開了範府的大門,彼時,範鶴軒正在院中舞劍,劉芝蘭偷偷地站在桂樹上觀看,他們成婚已月餘了,他們還沒有圓房,她不敢將實情告訴父兄,只說自己一切都好,確實,一切還好,他比之相前的形同陌路,現在至少在外人眼裡是相敬如賓了。
她知足。
比之程家小姐,她真的覺得自己該感恩了。
他心裡忘記不了她,自己都理解。
但是他練劍的時候,不會趕自己走,就如現在,她覺得是一天中她最幸福的時刻。
而突然的,一聲暴喝打破了這靜美的,一個人影衝了進來,直直的砍向範鶴軒, 劉芝蘭尖叫一聲,那人的動作緩了一下,那刀未砍下來,而是一腿將範鶴軒踢倒在地
,旁邊的侍衛立刻衝了上去。
“你們退下。”範鶴軒站了起來,那些侍衛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聽他的話,但看他的眼神那樣嚴肅,只得往後退,可是盯着來人,眼神兇猛而警惕。
劉芝蘭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她只緊張地絞着手中的帕子,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呀,滿臉的鬍子,很是滄桑,眼神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恨意,他見範鶴軒站了起來,二話不說,上前就是三拳兩腳,招招都落在了範鶴軒的身上,範鶴軒又一次倒地,這一次嘴角流出了血來。
“你這個忘恩負義之人,你害死了我妹妹。”那男人指着範鶴軒的鼻尖道“少跟我裝可憐,來呀,你不是很難打嗎?你是一個將軍,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覺得委屈嗎?”
那來人正是程紫霜的哥哥程青,他一路風餐露宿,恨不得立刻扒了範鶴軒的皮,雖然他也知道,始作俑者是尉遲宗,但到底他得到的消息是他沒有任何反駁與彌補,這才讓妹妹絕望。
範鶴軒沒有辯駁,他站在那裡,只咬着牙,什麼也說不出來。
程青不解氣,揮着手裡的刀道:“你這個廢物……”
直奔範鶴軒的面門而去,範鶴軒眼瞧着刀光閃至,他笑了一笑,竟然仍舊未動,那程青生氣也罷,倒並不想真的殺了他,見他如此,想收刀來不及,只得擰着身子一轉,一片血霧,範鶴軒仰着身子倒了下去,一條手臂斷落在地,那侍衛們全都圍了上來,抽劍就要殺程青。範鶴軒沉聲道:“放他……放他走。”
他撐着說完最後一個字,人昏了過去。
程青將那刀摔到了範鶴軒的面前,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最後終於哼了一聲,大踏步往外走,那些侍衛不死心地跟在他身後,忽拉拉的一大羣,而另一羣人,則是擡着範鶴軒進了屋子,一時間亂作一團。劉芝蘭竟然沒有嚇昏,她一邊掉淚一邊在身邊服侍,很清醒地讓人從斷臂處紮緊,又讓人去請太醫,同時又張羅着止血安慰昏過去的範夫人,還得安排人燒熱水弄金創藥,她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範中宣的眼裡,他心疼兒子的同時,心裡有點意外,但也有欣賞,雖然她是劉家人,但這時,更像是範家媳婦了。
而另一方面,程青剛走出範鶴軒的大門,就被禁軍圍上,罪名是流放未召回京,等同謀反,程青放棄了反抗。
他被抓進大牢的時候,程魏延才知道他回來了,他找到了尉遲寰商量辦法。
尉遲寰仍舊被禁足,但皇宮怎麼能禁得住他?
他聽到了程家的事情後,已是偷偷地見到程魏延,讓他忍耐,不可以自亂陣腳,結果沒有想到,程青竟然返了回來。
程魏延現在已是欲哭無淚,他看見太子就直接道:“程青還能留得住性命嗎?”
尉遲寰沉吟片刻,最後搖了搖頭。
程魏延一聽,就頹然地坐在了那裡,失了魂了:“那我們現在起事,如何?”
太子微微點了點頭:“好,只是怎麼也得一個月之後,先前的計劃失敗,再也近不得皇上的身前了。”
“那收買沈公公如何?”程魏延這會兒,抓住什麼都是救命的稻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