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市郊區的老宅。
年久失修,蟲蟻遍地,枯藤老樹。
這裡是世間一切荒涼與破敗的集合,歷史長到足以和整個城市比肩的韋恩老宅。
自從經歷了那件事情之後,韋恩夫婦在觀看歌劇回家的途中被人殺死在小巷裡之後,這裡就再也沒有人居住了。
悄無聲息地落下,狂風吹動周圍齊腰的雜草,飄逸,還有一絲蕭瑟。
“少爺讓我在這裡等你,韋斯萊先生。”
阿爾弗雷德微微鞠躬,他身上的燕尾服和他的頭髮一樣打理得一絲不苟。
劉賀微微點頭,黑色似夜幕的戰衣如液體一般褪去,披風在掃過雜草的同時化作虛無。
這一次,他孤身前來,沒有告訴克拉克,也沒有告訴託尼。
布魯斯.韋恩,全世界最危險的超級英雄,劉賀必須讓他解開自己的心結。
英雄要得到成長,必須經歷殘酷現實對天真理想的考驗。即使對布魯斯而言,他所經歷的考驗已經太多了——但那還不夠,超人,將是他涉足超能領域的第一個敵人,也將會是第一個朋友。
正義聯盟,復仇者聯盟,這將會是地球最重要的保護力量。
而不是劉賀。
擡頭望向昏暗的天空。
要下雨了。
他知道自己是什麼,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英雄”這兩個字。
“考驗”聽起來似乎很熟悉。大部分英雄故事都會讓主角從挫折中得到啓迪,成爲更堅強的角色,甚至有“想成爲英雄必須父母雙亡”之類的笑話。
但你會發現這不是一回事,布魯斯所必須要經歷的英雄苦難是更深層次的苦難,它不是關於外在事物的喪失,或者他人對你的質疑,這是一種自我價值的危機,它的核心在懷疑自我,在回望自身,在內在信仰的崩毀與重塑。
就像正義聯盟中的另外兩人。
克拉克和戴安娜。
他們熱情真摯地投入到複雜又廣大的世界之中,如此堅信自己所爲都是正義,阻擋自己的都是雲煙——隨後現實給予他們迎頭痛擊,告訴他們——想得太美了,不可能的。
一步步向前,劉賀知道,布魯斯就在這個老宅子裡,他能看到他。
如此荒涼。
大門已經倒塌,剝落的外牆牆面露出被隱藏在下面的陳舊壁畫,即使如此,也可以看出這如同宮殿般的老宅,在過去是如何的輝煌。
那個健碩的身影就那麼站在大廳正中央,壁爐的前面,擡頭看着幾乎已經看不清原樣的照片。
被雨水打溼浸透,泛着大片的黃色。
“你知道你贏不了,這是自殺。”
阿爾弗雷德推了推眼鏡,他看了眼倚靠在牆邊沒有說話的劉賀,做出一個歉意的微小。
這個老管家,爲韋恩家族工作了幾十年,到了現在,還在擔心布魯斯的安危。
“我現在已經比我的父親活得更久了。”
布魯斯轉過身來,可以看到他的臉上更加滄桑,鬍子起碼有一週沒修,他向劉賀微微點頭,
“這可能是我做的唯一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了。”
“二十年的打擊罪犯經歷還不算什麼嗎?”阿爾弗雷德微微嘆氣,他摘下自己的眼鏡,
“我很老了,布魯斯,我本來能看到下一個韋恩家族的後代在我面前晃盪。”
布魯斯雙目無神,他低聲說:
“犯罪就像野草,阿爾弗雷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關係到世界的未來,這是我的遺贈。”
“如果發現罪犯,那就殺死他們,如果不能用法律和秩序來維持正義,那就讓邪惡對你心生畏懼,布魯斯,”
劉賀微微搖頭,他走到布魯斯的面前,伸出右手指向他的心臟,“問問你自己,爲什麼犯罪永遠停不下來……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不同。你永遠是黑暗中不被理解的義警,而我,是讓罪犯聞風喪膽的黑暗超人!”
蹲下來,布魯斯沒有和劉賀爭論。
他始終秉承不殺人的原則。
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沒有資格去抨擊劉賀什麼,那是理念的不同,但劉賀和超人不一樣。
他們有本質的區別。
一個殺死罪犯,另一個讓罪犯看不到希望。
生命,和希望。
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我以前經常坐在這裡,我的父親告訴我,韋恩家族是考什麼發家的。”他用手掌拭去椅子上的灰塵和落葉,擡頭看了眼阿爾弗雷德。
“鐵路,房地產,還有石油……”
老管家臉上露出一絲回憶,“但老爺是個善良的人,他把錢和食物分給城裡的窮人們。”
“不,不,不是這樣!”
布魯斯站起來,他的臉上突然有了神采,看向劉賀的目光也變得有些異樣,
“第一代祖先和法國人做了一筆生意,買賣皮草,大賺了一筆。”
“但後來,的確是靠着房地產成了哥譚市的首富,不是嗎?”阿爾弗雷德低聲說。
“韋恩家族的祖先,以前是獵人!”
布魯斯舔了舔嘴脣,他把雙手放進衣袋。
劉賀微微皺眉,他看到那裡面有一顆翡翠般的子彈——氪石子彈。
如果打中心臟,對克拉克來說足以致命。
“但這一次,你確定你還會是獵人嗎?布魯斯。”他抓住布魯斯的手腕,微微搖頭,
“我不會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即便我和克拉克是朋友——但決定某件事情之前,你難道不該想想這件事情是不是該如此進行嗎?”
即使到了現在,他還是希望把盧瑟的詭計用另一種方式讓布魯斯察覺。
但仇恨與痛苦似乎澆滅了布魯斯心中理性的火焰。
他突然轉身,右手提住劉賀的衣領,鼻孔裡噴出的氣體帶着遠高於人體的溫度打在劉賀臉上:
“喬治.韋斯萊!你體會過那種看着親人死在你面前的痛苦嗎?!我很確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神不會流血,但超人不是神!”
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
他們沒有人有任何動作。
然後劉賀輕輕地把布魯斯的雙手從自己的衣領上挪開,他意味深右地看着布魯斯,緩慢地把衣領打理整齊。
“這可不像你,布魯斯,冷靜,理性,機敏……那些優良的品質呢?”
劉賀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個狀態面對他,你會瞬間被燒成灰燼。”
“即使是耶和華,也會被朗基努斯之槍刺殺,不是嗎?”
布魯斯也恢復了平靜,他站直了身子,轉身,義無反顧地向門外走去,走近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