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邂逅之初見(1)

天還矇矇亮時,君意就從打坐中醒來準備出發了,她準備去一個危險又令人興奮的地方。

她不想讓師傅失望,她想變強想築基,她想變漂亮變得有氣質,她想被師傅重視想讓大師兄後悔!她每時每刻都想、發狂地想!

她也在拼命地努力着,冒着生命危險單獨對付妖獸、把心境磨練堅強、把脾氣改變得溫和冷靜、把形象塑造得淡然美好,有時生氣也忍着,希望有朝一日能擺脫“無法忍”的名號……

她拼命又拼命地努力着!

君意不是不知道很多命中註定的事情無法改變,就比如築基,於她是不可能的。

就像一般人家的孩子,這樣的孩子有千萬個億,命運註定他們有不識字的父母,命運註定他們幹活就不會餓死。

千萬個億個這樣的孩子,父母雙全,四肢健全,吃得不算好,但每頓都能吃飽不餓,每一季都有哥哥姐姐的舊衣服穿,春節還有新衣新鞋……這樣的孩子難免都會覺得希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看得到,難免他們都會錯以爲命運是容易改變的。

所以,他們沒有一個是不想改變自己命運的,也沒有不努力的,可是單靠努力改變命運的有幾個?一個?兩個?還是三個?

沒有堅韌的毅力和命中註定的好運氣,他們能做的其實很有限,放牛時去偷偷去聽學堂麼?以普通的智商和很爛的啓蒙教育他們是不會聽懂幾個字的,只會覺得先生的話聽着讓人想睡覺、只會回家後因爲偷懶被打,如果運氣不好牛丟了,原來幹活就可以溫飽的生活一下子就沒了……

註定的命運,想要變好——很難;想要變差——容易的很——一個不小心就變差了!

命運的一大部分是無法被改變的,其中能改變的很小的小部分也是很難改變的,君意明白。

她命中註定無法築基;命中註定無法讓師傅重視自己無法讓大師兄後悔;能變得有氣質些,但註定無法變得比冰薇更美麗更討人喜歡,君意知道這些都是她命運中無法改變的部分,是即使再努力也無法改變的部分,她很清楚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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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還是努力着,拼命努力着,每時每刻努力着,不知道是因爲在一個羣體中擁有越少的人越是貪婪,還是她得了不努力就會死的病。

即使師傅越來越不待見她;即使修爲不進反退;即使氣質改變得很好了大師兄眼中還是沒有她,維護着冰薇冤枉她……她依然努力着,不放棄地努力着,這些“即使”反而成爲她拼命努力的動力。

管它丫的命中註定是怎麼樣的呢!她咬牙想:我會一天比一天努力,一天比一天強,一天比一天有氣質的!

這一夜,她都在打坐用靈力療傷,一夜的運功只讓傷好了小半,但師傅棲雲子給的三品白雲丹她終是沒捨得用,這次如果不是有師伯在場,這入品的療傷丹恐怕是要不來的,這次僥倖得到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有了。

君意小心地將瓶中的丹藥數了一遍,一共9粒,她將9粒平均分到三個不顯眼的小瓷瓶中,其中兩瓶分別藏在房間裡不同的地方,一瓶帶在身上,希望危急的時候能用來保命,想到今天要去的地方,君意默默看着牀上攤開的包袱,心中盤算了一下,又拿了一瓶放在包袱裡,和原先那瓶分開放,以免發生意外撞碎了。

以前的君意,絕不會這樣小心翼翼。

以前,君意的世界很小,也就是閉關的石室和廚房兩點連成一線,以前君意的世界裡的人也就只有師傅、師兄和幾個師弟師妹,其他人君意是知道他們存在的,但是並沒有被納入她的世界中,也就是說還是那句“以前的君意沒想那麼多”,她可能都沒真正意識到其他人的存在。

以前,君意小小的世界沒有任何要擔心的事,天塌下來有師兄呢,師兄不行還有師傅呢。

現在,君意的世界變大了,她忽然發現除了棲雲院的一畝三分地,世界上原來還有靈山,靈山下原來還有千里方圓的城市和鄉村。

千里方圓內的低階妖獸也進入了君意的世界,時時有危險,步步會驚心。

在這個一眼看不到邊際的世界裡,君意擁有的,卻只剩下她自己。

也許就是這樣的,人要做自己,只能靠自己。

沒有聽說過誰依附着別人還能做自己的。

………………

初見。

繫好包袱,君意不禁勾起嘴角,眼中難掩興奮的光。

她今天要去的,又是一個新的世界,當然很危險,非常危險,但不知是不是這份危險,反而讓她對這次探險尋寶之旅更爲熱血沸騰。

逍遙派的靈山深處,有很多已經被發現和未被發現的靈獸和妖獸,低階的梅花靈鹿最常見,梅花靈鹿原本是山林中普通的梅花鹿,長期受山林間的靈氣薰染已有少許靈智,用學術說法:就是修仙小說常裡用的那句“吸收了天地日月的精華,開啓了靈智”。

中午來到小溪邊飲水的梅花靈鹿許是感覺到君意的靈氣,紛紛對坐在溪邊休整的她表示友好,膽大的小鹿湊過來舔君意的手,首領母鹿帶着其他母鹿銜來很多紅色青色的果實,紅色青色的果實圍着君意堆了一圈。

君意本來真沒什麼善意,她本來有心思說殺一隻小鹿做“烤乳鹿”開開葷,可見它們這麼可愛又這麼和平,實在是下不了手,只能作罷了,後來想下溪裡叉條魚上來代替,又覺得在這樣唯美的場景裡上演剖魚扯腸子的血腥場面實在不雅,無奈,只能慢慢享用梅花靈鹿奉上的野果,好在野果倒也是果汁鮮美頗爲好吃,臨走時,君意恨不得把草地上圍着自己的一圈的各色野果子都打包了,只可惜帶不下……

這大概就是梅花靈鹿的聰明之處吧,如果不奉上野果子,它們就要損失一隻小鹿了。

傍晚的時候,君意設陷阱捕獲了一隻獠牙灰狼,當下不再客氣,精心挑選獠牙灰狼的腱子肉生火烤了,補上了中午那頓大餐,餐後甜點是打包的梅花靈鹿奉上的野果。

君意修有火系靈力,生火做飯着實的方便。

太陽在地平線上燃燒今天最後一絲熱情的時候,密林深處一對對貪婪的藍色幽光閃爍的時候,君意還是沒有找到要尋找的東西,一無所獲地回去她當然不會甘心,咬咬牙,君意用靈力凝結一束水箭,射傷了不遠處一對單獨行動的綠色幽光的眼睛。

君意也搞不清她射傷的是什麼動物,體型相貌大概介於虎和豹之間,姑且可以叫虎豹,這種動物即使腹部受傷依舊很靈活矯健,尤其是它背上有一對軟骨,軟骨上有皮毛,平時不是很明顯,跳躍起來的時候能展開來在空中滑行,好像兩個小翅膀一樣,幫助它跑得更快。

尤其夜晚是他們的時間的時候,更難追蹤,君意不敢跟得太近讓它發現,有幾次差點跟丟,連速度上都幾乎跟不上。

沒辦法,君意又凝結一束火箭,擦着它的肚皮又給它來了這麼一下子,前面的虎豹嗷地狂叫一聲,看來這次受傷頗重,速度也慢了下來,而且靈力火苗不像普通的火焰那麼容易熄滅,灼燒着虎豹的皮毛肌肉和內臟,星星點點的亮光正好讓君意容易追蹤。

射傷單獨行動的動物,讓它給自己帶路——君意覺得這法子實在殘忍,不過她實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月上中天的時候,虎豹大概以爲君意沒有再跟蹤了,更有可能他本能地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傷再不治就死定了,它稍微折了個小彎,鑽過一段茂密的跟人腰差不多高的草叢,來到一個大泥潭邊上,一下子跳進泛着點點粼光的棕綠色的泥潭裡。

泥潭裡有一羣豪豬一樣的動物,小豪豬在泥巴里玩耍,大豪豬忙着把泥巴糊在自己和孩子們的身上,這種泥巴有助於驅除他們身上的寄生蟲;另外還有兩三隻被掠食動物咬傷的鹿在休憩。

最奇特的是,這裡還有兩隻受傷的狼,還有幾隻叫不出名的長長的獠牙從嘴裡齜出來的動物,一看就是食肉的,但是鹿並沒有害怕,彷彿進這個大泥潭就簽訂了協議,在這裡就不許捕食,只能療傷。

君意追蹤血跡走到的時候,虎豹正在泥裡打滾,忙着用泥巴糊住自己的傷口,她點亮火把,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她要找的就是這裡。

很多版本的《山海經》中都有記載,靈山深處有一種叫做“仙人湖”的所在,傳說仙人在湖中洗過腳,讓湖水有了療傷的奇效。

傳說當然不是真的,但是總有依據,俗世用醫藥偏方治療病痛,修者用功法丹藥治療傷痛,俗世的動物不舒服都知道找些特別的東西吃,比如狗會吃些草來幫助自己消化食物。

那如果靈獸受傷生病了會怎麼辦呢?它們會找大自然孕育的療傷之地來治療,這些靈獸們發現的天然的可以療傷的地方就被稱爲“仙人湖”。

傳說中仙人在湖中洗過腳也是有根據的,因爲仙人湖一般都不會太乾淨,就像洗腳水一般都不會讓人想去飲用一樣。

大概有一個湖是靈獸們療傷的地方之一,有人偶爾發現了這個湖,發現了它神奇的療傷作用,這人又有很好的想象力,便發出這樣的感慨:啊,太神奇了,怎麼能這麼神奇呢?一定是仙人施過法術的,一定是仙人的湖,一定是的,這就是“仙人湖”吧?——“仙人湖”便這麼被命名了。

不過,這裡的湖水怎麼這麼髒呢?是了,一定是仙人洗腳的地方——於是乎,仙人湖便有了有關仙人的傳說,如果後人有空有心情,估計還會編點仙人在這裡洗腳時不小心把鞋子掉湖中了被俗世一個小夥子撈起歸還,然後仙人點化他成仙的故事。

都是傳說故事,但形成“仙人湖”的真正原因沒有人知道,大概就是大自然巧合孕育的禮物吧;這樣的地方爲什麼能療傷,原因也說不清楚,好像原因很複雜,有種特殊的微量物質還是磁場的關係,或者別的什麼原因或者各種原因都有,很難說清。

就像俗世中有童子尿入藥的說法,爲什麼所謂童子尿會有治療頭痛、咽痛、腹痛、發熱、肺痿咳嗽、痔瘡乃至養顏不老的功效,原因也被說得模糊得很。

不過有一點,所謂童子尿的功效肯定比“仙人湖”差遠了,“仙人湖”對靈獸們來說,是個能救命的神聖所在。

即使有的仙人湖功效很好,修仙者也不會考慮,仙人湖的髒是修者們一般不會考慮仙人湖的原因之一。

修仙者們用清晨葉子上的朝露和晚霞中的芍藥煉製的療傷靈藥,就算加了什麼黏糊糊的黑乎乎的東西也死也不會說的,做好之後搓成小圓球一個個擦得潔淨光亮。

即使偷偷用了某個“仙人湖”裡的爛泥,爲了銷售地更好只會宣傳“丹藥中含有霓裳仙子的眼淚”,而不會說“藥裡有臭腳仙人的洗腳水”。

靈獸們們可比修者們想得單純多了,不管是香地臭地,只要能療傷就是好地,而且它們都遵守着在仙人湖的範圍內互不殺戮的默認協議,在這裡和平共處。

不過,對它們來說,君意顯然是不受歡迎的闖入者,協議之外出現的變數。

動物的夜視功能比人好很多,泛着點點粼光的泥潭這裡,它們不用光也能看清四周,它們根本不用火把,君意的火把顯然最不受歡迎,所有動物都警惕地盯着她看,脖子底下發出嗚嗚地低沉的警告聲,並慢慢往後退,與她保持安全距離。

君意也不希望被仇視,被一批靈獸仇視的感覺可不太好,她將火弄得小些,只照到自己周圍一點地方這樣,全部熄滅君意可不敢,所有靈獸警惕君意,君意對這些靈獸也很難放下警惕,畢竟她是人,人是不是被算在靈獸們的協議之內還不可知。

火把的光雖然不大,但火和光亮讓人類安心;火光不太亮,也不會太過驚擾這裡的靈獸。

君意將火把插在泥潭邊,半褪衣裳,從泥潭中捧出一捧發着粼光的淤泥往傷處塗,淤泥觸及皮膚,異常的沁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疼痛也立刻就跟着減輕了不少,活動起來也沒有以前的牽痛。

低吼的靈獸們看到她也是來療傷的,都放鬆了些戒備,這裡的原則就是這樣的,只要是來療傷的,就算是朋友,至少算難友。

小豪豬貪玩,開始掙脫長輩的鉗制一個個跳進湖裡,鹿和狼,還有幾隻叫不出名的食肉靈獸都又下了泥潭找了個離君意遠些的地方,準備開始重新閉目休憩。

靈獸的規則很簡單,它們已經把君意當成自己一類的了,只是奇怪這個新來的爲什麼不跳下來舒舒服服地打個滾,把泥巴糊在全身每個部位,再愜意地泡上一天一夜,如果腦袋也沉到泥地下吐吐泡泡,這樣就更爽啦,真是非常、非常爽啊……

新來的不會享受啊,它們都有那麼一絲衝動,想幫忙把君意拉到泥潭裡了,不過它們就是想那麼一下子並不會付諸行動,畢竟語言不通物種之間還是有隔閡的,各泡各的吧,它們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見其它的靈獸放鬆下來,君意也鬆了口氣,這麼多靈獸,即使是都受傷的,但如果它們一起跟她拼命,那君意絕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且長夜漫漫,一夜都保持戒備狀態也實在是太辛苦了。

幾日來的惡戰,一天從天矇矇亮就開始的奔波,還忍受着身體上的傷痛,君意已經疲憊之極了,這時傷痛緩解很多,整個人一輕鬆下來,她的眼睛就睜不開了,眼皮發沉得很,心裡唸叨着稍微休息一下就設一個防禦法陣,就在泥潭邊側身躺下,微曲雙腿,揉揉眼睛沉沉睡去,連乾燥點的地方都沒有選。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聽到了心跳聲,清晨隨着心跳聲到來,一縷清澈地陽光從樹葉間射進來,白色的霧氣從地面升起,四周變得猶如仙境一般,君意聽到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

心跳聲和馬蹄聲相重疊,出奇得好聽。

這心跳聲,是自己的心跳麼?馬蹄聲又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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