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君,你說怎麼辦?”旭光舉着那男修道,“要不我割了他小嘰嘰,叫他嚐嚐不男不女的滋味,以後不能再娶了怎麼樣?”
君意讚道:“小旭旭真是越發的婦女之友了,真是一個優質的男閨蜜。”她微笑道,“先別動手,我想想怎麼辦哦,我有更好的點子折磨他,他會嚐到很好的滋味的。”
其實人死了,殺了這男修又能怎麼樣。君意笑得如院中的梅花,單薄的花瓣上凝着冰雪的寒意,她對衆人道:“你們讓他給餘師姐收屍,你們都不要動手了。”
這其實不是懲罰,又是最大的懲罰。
旭光鬆了手,那男修跌倒在地,沒有人上前來攙扶他。
默默的,君意慢慢走房間,心中充滿了怒火。
你若不是深愛,何必給她承諾。也許旭光說得對,還是不承諾的好,不承諾,不給希望,也就不會有希望,不會希望,就不會失望,更不會絕望。
……算了吧,最終還是算了吧。
不能怪他,他是拋棄了餘惜彤,但沒叫她自戕,也不能怪餘惜彤,但凡她的心靈不是現在這樣脆弱,這些事就根本不會發生!
一切的罪孽,都是那些罪大惡極的人造成的!
……………………
知更鳥飛出鳥巢,盤旋着叫着“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商無歌從暗門的陰影處走出來。
君意看向旭光,旭光微微點頭。君意便知道商師祖是他放進來的,他自有打算。
“君意……”商無歌的目光定在君意身上,叫了一聲名字,後面的話卻都噎在了心裡。
君意行禮道:“商師祖恕罪,君意這次查爐鼎案純屬巧合,沒有來得及向師祖稟報。”君意的話裡有保留的,沒有把一米二小老頭說出來。
“我知道。老頭看到合適的弟子就會暗中叫他調查,曾經,我也是調查此案的人選。我只是沒想到,”商無歌苦澀道:“沒想到你能鬧出這麼大動靜來。”
君意沉默以對,不想多說。
“沒幾天就要過年了……”商無歌忽然感嘆。
君意沒說話,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奇怪他爲什麼忽然說到過年。
商無歌接着道:“看來這個年,註定是不好過了。”
君意倒是覺得這個年好過,好過地很,比以往任何一個年都有意義!很多人會得救,以後會有成千上萬的修者免於受難。
不好過的,只有個別人。商無歌說這個年不好過,所以君意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商無歌。
“小君君,我跟他說,”旭光擋在君意前面,他對商無歌只說了五個字,“我們要名單。”
他說的是參與和使用爐鼎的罪犯的名單。名單是最首要的,且不說逍遙派參與此案的罪犯是誰一定要查明,寒山寺涉嫌此案的弟子到底是誰?一定要掌握。
沒想到旭光如此直接簡潔,商無歌愣了下也直接說出自己的訴求:“我希望你們就在這裡截止,不要再往下查了,將人證和查到的線索都交給寒山寺掌門處理吧。名單,我這也沒有,我想本來也就沒有什麼名單,在逃的唐三藏就是這次爐鼎案的罪魁禍首。”
君意躲在旭光身後,揪着旭光衣服悄悄問:“商無歌師祖也是販賣爐鼎的壞人麼?”她覺得商無歌師祖不是壞人,但他要說不要往下查了?
“有我在,別擔心,”旭光小聲道,握住君意的手安慰,“他是來談和解的。”
“我不明白……”君意真的不明白,爲什麼要談和解?在跟誰談和解?如此喪盡天良的事又哪裡有和解的餘地?!
這件事,旭光明白,商無歌明白,但君意一時還不明白。
旭光便細細地給君意解釋:“整個寒山寺起碼有五分之一的弟子涉及此案,有四分之一的人知情不報。就是說:如果要追究,最低要抓六百人,六百人對近兩千人,這已經不是一個案件一兩個罪犯這麼簡單,這已經是一場中小戰爭,而我方雖然在人數上有優勢,但敵強我弱,敵人手上還有人質,尤其敵在暗我在明,非常不利。此刻最好的,還是和解,對我們也有好處。”
“這是一層……”
商無歌張口要補充,旭光蔑視他一眼接着道:“倘若真打起來,寒山寺出現如此巨大的傷亡,元氣大傷,其他門派必來趁機攻打,事態如果失控,很可能會發展到大陸戰爭。”說完了他問商無歌,“你有要補充的麼?”
商無歌點頭,他不得不承認旭光分析的絲絲入扣,沒有一點遺漏,“你說的很對。”
“你應該補充一些的,比如你得了不少好處,你有很多故交和好友涉案之類。”旭光鄙夷道。
商無歌立刻指天發誓:“我商無歌發誓,我商無歌絕沒有用過爐鼎,並與爐鼎案絕無瓜葛,若有朋友故人涉案,查實後我必手刃此人!而我此行更非爲了私利!若有虛言,叫我商無歌靜脈寸斷,不得好死!”
旭光靜靜看着他發誓,不置可否。
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君意好像是聽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是知道遠處有片荊棘但起霧了看不清的那種感覺。
不過有一點她是肯定聽明白了,她從旭光身後探出頭來問道:“商師祖,你是叫我們放過那些人,是麼?”
“我沒有叫放過他們,只是此時時機不合適。”商無歌道。
“那還不是放過他們的意思?!就是不再追查,就此作罷。”君意失笑,“就此作罷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就行。”
“什麼條件?”
“您跟我來。”
君意將商無歌帶到餘惜彤的房間。
餘惜彤依舊躺在牀上,彷彿怕她冷,有人給她蓋上了被子,臉上依舊有血跡,屍體還沒有入殮,君意說要那男修親手入殮,衆人便都沒有動手,都在等他爲曾經愛過的女子清洗整潔。
幾個小時前還答應與餘惜彤結婚與她山盟海誓的男修蹲在角落,看都不敢看一眼。
“這是……餘惜彤?”商無歌認出了牀上的女子,不,現在應該說他認出了冷冰冰躺在牀上的死屍。
“商師祖竟然認識,這更好說了,您不是要我們不再追查麼,可以,”君意掀開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只要她活過來,只要一切傷害都沒有發生,只要所有受害者都能繼續修仙,只要大家快快樂樂一起回去,永遠開開心心再一起,或者能忘記這一切沒心沒肺地歡笑,就行。”
餘惜彤依舊是她死去時的樣子,血凝固了,腹部的傷口更觸目驚心,君意扔到她身上的剛成型的殘嬰還在原來的位置,沒有人敢動。
“商師祖,如何?看到了有何感想?”
商無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轉身逃了出去。
君意在那蹲在角落的男修身上踹一腳,罵道:“快些入殮,這都做不到麼,沒用的東西!”罵完後懶得看他噁心人的樣子,也走了出來。
商無歌半響之後才說話,他嗓子啞了,彷彿有砂紙磨着他的喉嚨,“怎麼……這樣……”
“師祖應該問怎麼不是這樣,”君意道,“做爐鼎的修者,這樣的下場不是很正常的麼,我相信餘師姐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也許此刻正在發生另一樁慘案,君意多言了,其實師祖您應該見過很多吧?”
商無歌確實不是第一次見,第一次見時他吐了三天三夜,每次見到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爐鼎他都很嘆惋,也很氣憤,但是,他只能說:“如果你再追查下去,會有更多的人死於非命。”
“不能追查,因爲寒山寺會內亂,會有戰爭,是麼?”君意問。
“是的,你能懂就好了。我們要以大局爲重,”商無歌欣慰,語重心長道,“君意,你想想那些會被捲進來的無辜的人。”
君意輕笑,眼中流光閃動,“師祖說得有理,可惜有一點您沒想到。”
“什麼?”
“您把我想得太善良了,君意不似你想象的那般善良,君意也不在乎連累無辜。”君意笑道,她笑得如雪花般美麗,也如雪花般冰冷,“君意一個小女修,想不到你們的高度和長遠,但我知道被販賣做爐鼎的修者最是無辜,每天每年被折磨而死的修者不會比寒山寺上下的弟子人數少,我估算,如果要開打,這場仗挺划算的,救的人肯定比死的人多。”最後,君意慢慢道,“商師祖您一定會選擇幫我們的這點我不懷疑,要是您能給我們名單就最好不過了。”
敵在暗我在明,一定要趁早把參與爐鼎案的所有人的名單拿到。
商無歌道:“我說過我也沒有,名單此物,怕也不存在。”
“不存在也沒關係,”君意轉身離去,口中自言自語一般,“我去找羽翼,名單沒有我們自己擬一份就有了,即使那個假唐僧真成了旃檀功德佛,我也要把他從神壇拽下來,打到他臉着地……”走了幾步,君意忽然想到一個事,扭頭對商無歌道,“商師祖要不要聯絡我們逍遙派趕緊準備起來,寒山寺真倒了我們也分一杯羹啊。忙活半天什麼好處沒撈着就不好了。”
君意不是好人,她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好人,她一直就不要做好人。
如果本性不可改,她至少要做奸的好人。
望着君意遠去的背影,商無歌百感交集地質問旭光:“你知道她一定要追查到底才把事情鬧大的吧?你既然知道會引起的嚴重後果,爲什麼跟她一起發瘋?”
旭光道:“不關你事。”然後他極不情願地道,“給你三十秒考慮時間。”
商無歌明白旭光叫他考慮什麼。
君意堅決,旭光要幫君意的決心一樣堅決,商無歌不能看他們死,但又毫無斡旋的辦法,他滿腦子都是剛剛看到的餘惜彤慘死的模樣,以前看到的悲慘的爐鼎都從他腦海深處涌出。
“我幫你們。”商無歌咬牙道。
“不稀罕,”旭光高傲地道,連餘光都不瞥向他,“我還懷疑你也是涉案犯人。”
商無歌又伸出兩指向天,指天發誓自己的清白。
“暫且信你。”旭光沉穩地道,淡定如沙場上指揮的大將,“宣佈消息,搜捕唐僧。”
寒山寺上下人人自危,一片驚蟬,每個弟子都在害怕身邊的同伴是使用爐鼎的喪心病狂者,身後有人就會害怕地跳起來。
旭光跟商無歌說話的時候君意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