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仲夕這才緩緩放開她,拿吃盤子裡的點心開始大口的吃,惟有吃飽了纔有力氣逃走,紫晴見他聽話的吃了起來,才欣慰了幾分,一邊給他倒茶水一邊道,“我現在的身份在宮裡還是秘密,完顏烏祿也只是囚禁着我,一時還沒想好辦法安置我,而且宮裡似乎有人也不希望我留在這裡,我現在等的就是一個機會,你就算不來找我,我也是打算就這幾天就要逃出宮去,具體的情況來不及說了,你也別問,你出去後,準備快馬,並在海河那邊準備一艘大船,我們一脫險後,立即快馬加鞭離開燕京,從海河上船,順海而下,金人追趕也來不及!”
宋仲夕一邊吃一邊快速的點頭,紫晴接着道,“這是我們真正的路線,另一方面,你也要安排幾個人假裝成我們的樣子,快速的從陸路逃走,可以分散一下金兵的注意力,等到他們發現追的是假的時候,我們的船早已經離開金國範圍內了。”
這一會之間,宋仲夕已經把桌上的糕點吃了大半,感覺到腫脹,才停了下來,看着紫晴的臉滿是堅定道,“晴兒,你若五天後不出來,我會再進來找你的!”
“好,就以五天爲界限!”五天之內無論如何她也會出去的,若暗的不行,她也要逼着完顏烏祿親自送她出去,她不會再給宋仲夕進宮冒險的機會了。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紫晴和宋仲夕都不由面色一變,時間竟然過的這麼快,剛剛見面沒多久,卻又到了分別的時間了,兩人都不捨,卻又都無可奈何,紫晴在最短時間收斂了全部的情緒,“品紅,紫玉,你們可以進來了!”
紫玉和品紅連忙打開門,看到桌子上已經少了大半的點心,自家主子好好的坐在桌子邊,那個小李子也低垂着頭,老實的站在一邊,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也安心了不少,不多時,那王副使便急匆匆的跨進殿門,手裡拎了個小食盒,滿頭都是汗也顧不得擦上一下,立即打開盒子,把盒子裡的一盤新鮮的竹葉糕放到了桌子上,“晴主子,您要的竹葉糕!”
“大人辛苦了!”紫晴微微點頭衝他微笑了一下。
王副使有些受寵若驚的連忙躬身道,“不辛苦,不辛苦!”
“你們退下吧!”紫晴最後看了一眼宋仲夕,那一眼了包含着太多的情緒,宋仲夕看着她的眼,便已瞭解了一切,沉重的閉了閉眼睛,也最後看了紫晴一眼,便收拾着食盒,和王副使踏了出去。
之前在晴兒面前硬忍住的淚,等一出了墨陽宮大門便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了,低下頭不敢讓人看見,默默的跟在王副使身後,比起來時的激動和興奮,這回去的路每一步都踏的這般沉重和難捨,真的要出宮嗎?可是他好不捨,不放心把晴兒一個人留在這虎狼之地,卻又擔心她真的有了詳細的計劃,自己留在這裡反而拖累了她的手腳,該怎麼辦,一時間,猶豫掙扎在腦海裡不斷拉鋸。
若聽了晴兒的話立即出宮的話,那他一會就得找藉口重新回到生料庫邊去了,也必須立即找到於煌,否則一等晚膳開始後,那扇小門今夜就不會再開了,他們要離開皇宮的話也只有等明夜入夜纔有機會了,然而這多逗留一天的風險不知又要高出去多少,他自己不怕死,最怕反而會連累了晴兒。
而不能目送宋仲夕離去的紫晴,立即站了起來,重新站到了窗前,仰望着天空留下兩行清淚,那窗外遙遠處皓白的天空,便代表着自由,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主子,你的糕點不吃了嗎?”品紅和紫玉感染到了她的低落和消沉,小心翼翼的問道,之前那小李子在的時候,她們明明覺得她們主子的心情似乎還不錯啊,怎麼這一會之間突然這般消沉了?
“突然沒胃口了!”紫晴不回頭,輕冷着聲音道,“你們出去吧,我想睡一會,晚膳時分再來叫我吧!”
“是!”兩個丫頭再度退到了門外。
紫晴緩緩的走回牀榻之前,無力的躺了下來,把臉狠狠的埋進被窩大哭一場,哭了好久,心裡終於痛快了!但願宋仲夕有聽她的話立即離開皇宮!
這一夜,完顏烏祿未再來看紫晴,而紫晴也再度失眠,不過這一次不再是爲了完顏烏祿,而是爲着她心愛的宋仲夕!
*
深澤巖井看着完顏斜哥小心翼翼的,從書櫃的最裡面取出一隻盒子,那個盒子早幾年,他曾無意見過斜哥放過一次,但是一直沒見過裡面放的是什麼東西,但是看着斜哥有些凝重的臉色,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斜哥,裡面是什麼?”
“保我們一條命的東西,本來這東西非到萬不得已不想拿出來用,可今天,我們進宮的目的一經說出口,就可能換來龍顏暴怒,也只好先把它帶上了,但願它還能幫上我們一把。”完顏斜哥有些感嘆的看着盒子,沒想到父王戎馬一生才得了這一賞賜,今天卻要用在一個和他沒什麼交情的女人身上。
深澤巖井自己上前兩步,雙手打開錦盒,立時驚呼了一聲,“聖賜鐵券?”
“小乖,沒想到你也認識?”完顏斜哥有些驚訝的看了看他道。
所謂的鐵券,便是‘以鐵爲之,狀如卷瓦。刻字畫襴,以金填之。外以御寶爲合,半留內府,以賞殊功也。’,簡單的說,它代表的正是君王對臣子的誓言--只要你不舉家謀反,別的事情都好商量,天大的罪也不會殺你。而之所以叫‘鐵’券,正是‘諾言不可變易’的象徵,也因此,‘受賜鐵券’實在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也是作爲臣子極大的光榮。
海陵王再世時雖然也賜過若干鐵券,但是與完顏斜哥面前這塊是不同的,完顏斜哥面前這塊是太宗皇帝親賜下來的,當時所得的也不過五個人而已,而斜哥的父親完顏宗翰正是其中之一。
巖井早就從史料上讀到過這東西,然而真正見到還是第一次,不由也大是驚訝,看來斜哥真的對他這個皇兄很是忌憚,不過進宮要求見一面紫晴而已,他竟然鐵券都帶在了身上,“斜哥,事情沒嚴重到這樣的地步吧!”
“小乖,你對我的這位堂兄太不瞭解了,我們金國素來有‘兄終弟詔’的傳統,也就是說哥哥死了,弟弟可以接替名正言順的接替他的皇位,所以海陵上臺後,纔會那般給宗族子弟扣各種罪名,十二年間,殺了不下上千人,太祖、太宗兩脈到如今都被殺的差不多了,當年,我若非覺悟的早,忍辱負重,又有如今的皇兄庇護,早就沒有了今天的我了,即便是皇兄他如今貴爲天子,當年若非
靠着獻出遼朝骨睹犀佩刀、吐鶻良玉茶器等好些件名貴寶物,也活不到今天,所以對於如何忍辱,沒有人比皇兄更瞭解的透徹,所以這也是我不管怎麼裝弱小,依舊不能讓他對我有所忽視的原因!”
完顏斜哥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此番我帶你進宮求皇上讓你和紫晴見面,那不剔於說,我早就查清了他的一舉一動,連他秘密囚禁在宮中的紫晴的事情,我也知道,按照皇兄本就對我的猜忌心重,你說他有可能放過我嗎?即便他真正確定我沒有野心,但是有現成的機會擺在面前可以把我治罪的話,他也絕對不會放過,所以這鐵券是非帶不可的,也罷,此刻用就用掉它吧,真要到重大生死關頭,靠它也指不定保不住我的命的!皇帝要一個人死的時候,你又怎麼躲的過去?”
“斜哥,我素來知道你的心事多,卻不料你們兄弟間複雜到如此程度,罷了,你便不要進宮了吧!你如此一說,我若再讓你去,不是白白害你性命?我已知你是真心愛我,便已一切足夠,紫晴本就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牽扯,何苦搭上你去,你便放我出府吧,這不是威脅你,也不是與你置氣,這是我內心的想法,其實三日來在鐵匠鋪時,我便已明白,你不願插手其中自然有你的顧忌,我也不願你爲我冒生命之險,所以這事讓我一個人去做好嗎?若成功,待紫晴和宋仲夕脫困遠離燕京之後,我定會回來尋你;若不成,那你也儘早與我撇清關係,免得你爲我所累!”
深澤巖井聽他的話,對他已經完全釋懷了,看來有時歷史上有些還是不準確的,自己若非真正經歷了這麼一場亂世,又如何能得這麼多全新的感悟?
“不!小乖,你還不明白嗎?在沒有你歡聲笑語陪伴的這些日子裡,我過的一點都不好,簡直是生不如死,才驚覺你在我的心裡早已經是全部了,我的前科不好,在遇見你之處對你也種種惡待,你卻敞開了心扉容納和包容了我,如今,我與你說這些,不是怕死,更不想你再離我而去,生我們已經同衾,即便死也亦當同穴,從前只爲自己着想,只顧着想與你過兩個人的日子,卻沒顧慮到你也有你的感覺,你的需要和你的朋友的,對不起,小乖,原諒我!原諒我如今才明白你是如此深愛我,所以這次,讓我也爲你做點什麼吧!”
完顏斜哥嘆息着緊緊的抱着他,頭頂着他的髮絲,滿足不已,深澤巖井再也忍不住紅了眼,雙手也回抱上他的腰,用力的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好!我們共同進退!”
這是深澤巖井第一次真正踏進金國的皇宮,在**百年後的未來,他曾經親自踏足過金國皇宮的遺址,那裡除了一座水泥的寫着‘金國皇宮遺志’的紀念碑外,就只剩下一坯黃土和一些殘垣斷壁了,哪是如今這氣勢恢弘、威武雄壯的模樣?所以時間的橫流和歷史的演變都是很殘酷的,如今這一派繁榮的盛景,誰又能想到不過七十二年之後,蒙古的騎兵就會攻破金人自認無堅不摧的萬世基業,也讓他們嚐了一把當年北宋人的亡國之恨?
在這裡他算的是通曉一切的先知了,只不過他不能說而已,若他能活的夠長,他能親眼目睹着金國從鼎盛到衰落再到滅國,用自己的眼親自見證一遍這歷史的洪流裡曾經璀璨過的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