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安易出門攔了輛車往市中心趕去, 一路到了往事後期,對門口站的女子道:“去跟宛庭軒說,我安易要見他。”
女子笑道:“啊喲, 不好意思啊, 安先生, 我們老闆忙得很, 近來怕是沒有空見您。”
安易冷笑道:“哦?剛剛還派那什麼雲無雁去夢田抓我, 怎麼?給何岑臻打了個落花流水,就做起縮頭烏龜了?活該一輩子鬥不過何岑臻!”
女子臉色一變,門裡一道輕輕的笑聲傳來, 宛庭軒慢慢走了出來,笑道:“嘖嘖, 在安先生眼裡, 自然誰也比不上何先生了。情人眼裡出西施麼, 我心中還是知曉的。”他看安易神色憤怒,又笑道:“安先生, 上樓同我喝杯茶如何?”
安易立即着點頭道:“宛先生請。”
宛庭軒一笑,回道:“安先生請。”
兩人一同走上樓去,還是早先的那間包廂,裡頭已站了四個窈窕秀麗的女子。宛庭軒與安易分賓主坐下,立刻有女子送上熱茶。那茶香便是給蓋子蓋住了也遮不住, 清香嫋嫋, 立刻滿室。宛庭軒笑道:“這是今年出的銀針白毫, 安先生嚐嚐看?只怕不如雲煙深處的好。”
安易聞言冷冷道:“雲煙深處的茶, 哪裡是我這種人喝得起的?銀針白毫是什麼, 我還真不知道,聽着就像是高檔貨。宛先生, 你們大人物好好地喝你們的銀針白毫,來與我們搶檸檬片做什麼?”
銀針白毫是白茶中的頂級好茶,檸檬片卻是爛大街的飲品,他將雲煙深處與宛家比作銀針白毫,卻將自己歸在檸檬片裡,已經暗示兩排人不是一個等級的。你等大人物鬥法,若是殃及池魚也就罷了,這麼特意對付,卻是什麼意思?
宛庭軒聽得明白,不禁一笑,道:“安先生從前自然是溪頭浣紗女,現在卻不一樣了。館娃宮麼,臥薪嚐膽之人是勢必要拿下的,要怪就怪夫差吧。我族流離失所六十餘年,何家乃是第一原因,我若不在何岑臻心頭上剜肉,怎能消三代人的怨恨?”
安易怒道:“我跟何岑臻已經恩斷義絕,你有本事就跟何岑臻鬥去,找我的麻煩算什麼?就算我是被何岑臻牽連,我店裡的員工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做什麼要去害他們?”
宛庭軒含笑道:“那也只能怪他們跟錯了人,我要滅夫差的國,不免要殺西施,進了館娃宮,自然是一同亂砍,誰叫他們命苦呢?”
安易知道多說無益,這人不講道理,神裡神經,當即站起來道:“算了,你跟講也是白搭。宛庭軒,你個卑鄙小人!”
宛庭軒悠悠道:“成王敗寇,就算是英雄,做不成王者,又有什麼用?四面楚歌之後只落得美人自刎、敗走烏江、身死人手。”他說着望了安易一眼,笑道:“安先生,你明知我是卑鄙小人還獨自前來?”
話音剛落,一直站在旁邊的四個女子忽然出手如電拔槍指着安易。安易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黑洞洞的□□,不禁一陣膽戰,退後幾步,門砰的一聲關上,他退無可退,左顧右盼,眼裡一陣陣的慌張之色,脫口而出道:“你想做什麼?”
“現在知道怕了?”宛庭軒勾着嘴角笑道,“安先生,我要是你,絕不會一個人來。無雁去店裡難道沒說他的任務?我要他請你到我家做客來的。我鎩了羽,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安易,我若是不收下你這份大禮,怎麼對得起你的深情?”
安易心裡又驚又懼,登時不知如何是好。深吸幾口氣,強作鎮定道:“囉嗦這麼多幹什麼?要斷手斷腳還是要這條命,你痛快點就是了。”
“哦,不。”宛庭軒搖搖頭,笑道,“那麼血腥暴力的事,君子不爲。我呀……”他眨眼一笑,道:“我就是想將你捆起來,給人玩一玩而已。”
說話間將手掌拍了拍,包廂的門打開了,幾個相貌猥瑣的男人走了進來,嘿嘿笑着圍住了安易。
強J?安易第一次知道這世界還真有男人被威脅QJ的,被那近在咫尺的猥瑣面孔噁心了個透,不禁退後幾步想要遠離。誰知那些男人竟跟着圍了上來,安易背後猛地被擋住,已經給堵在牆角,心中慌亂得不知所措,心裡不由自主地想:“我就該找何岑臻幫忙的,要是何岑臻在就好了!何岑臻叫我不要輕舉妄動,我怎麼不聽他的話?”
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此時此刻,與其後悔,不如想辦法脫困。安易強迫自己鎮定,左手的傷口卻隱隱作痛,就算沒有對面那些持槍的女子,他一個人要對付這四五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也不容易。
安易的腦子轉得飛快,心中不斷地問自己:“是寧死不屈還是隨他們的便保住這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求活命麼?這情形就算是抗爭最後也只能打得半死給人上吧?”
理智不斷地勸自己屈服,幾乎就要勝利了。忽然一隻粗糙的手伸過來要捏他的下巴,安易想也不想一掌拍開---感情在一剎那打敗了理智,他不能容忍何岑臻以外的人觸碰自己。
何岑臻……何岑臻……安易暗中咬牙,心中又是恨又是怨又是不悔。“你個王八蛋!”安易心中狠狠地罵道,“你就害死我吧,這輩子真是被你坑死了!”
他心中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正要擺開架勢拼死一搏,忽然大腿上傳來一陣震動。他一腔心思全在現場,登時被嚇得差點跳起來,愣了一下才想到是手機在震動。明白過來之後連發火的力氣也沒有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要是能活着出去,一定不找你麻煩。”
安易十分心思被手機的震動奪去了五分,連宛庭軒說什麼都沒聽清楚,想回話也不能,只能做出一副沉默的樣子。那打電話的人十分不識趣,震了半分鐘,掛斷了,一秒之後又打了過來。安易給攪得煩不勝煩,差點就想當着宛庭軒的面掐了這個電話,卻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那念頭好似一顆定心丸,叫他瞬間鎮定了七分。安易不由自主地雙手插-在口袋裡,右手緊緊抓住了手機。
那一下一下的震動,好像某人在他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着沉着篤定的話語——
“別怕。”
“在想何先生?”宛庭軒終於發現了安易的心不在焉,笑道,“無妨,等我將你被侵犯的照片、視頻發給他,他自然會來救你的。”
原來他想來想去還是想給何岑臻捅一刀。安易握着手機,感覺着震動,心裡沒由來的來了勇氣,無論如何也不願他傷何岑臻,無論是傷何岑臻的心,還是何岑臻的面子,他都不願。如是想着,安易竟冷靜了下來,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也沒話說了。落到今天是我自作自受,能活命或者致死,悉聽尊便吧。”
“哦?”宛庭軒點頭,嘆息道。“安先生,既然如此,你也不要恨我,要恨就恨雲煙四君子,恨何岑臻。若不是他們與我家結仇,你又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受這種屈辱?”
安易不禁笑了,搖搖頭道:“我幹什麼要恨何岑臻?這事又不是何岑臻做的。冤有頭債有主,我但凡有一口氣在,自然自己找你報仇,死了也該是自己變成鬼來纏你,怎麼能學些無能鼠輩,扳不倒正主,盡拿無辜的人出氣?”
宛庭軒瞥了他一眼,問道:“你罵我是無能鼠輩?”
安易笑道:“我哪敢罵你?宛先生,我現在是你案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你宰割。”
宛庭軒冷笑道:“不錯,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禱何岑臻將來爲你報仇。”
安易大笑道:“宛庭軒,何岑臻早晚是要滅了你的,這事是你們的世仇,與我沒有半分關係。你一廂情願認爲自己拿了我就是剁了何岑臻的左膀右臂,能叫何岑臻痛不欲生,真是好笑!”
宛庭軒冷冷道:“有什麼好笑的?”
安易反問道:“宛庭軒,你捫心自問,這世界有哪個人是你真心在乎的?你們這些有錢人,真的會喜歡上一個人麼?”
宛庭軒道:“何岑臻對你不一樣!”
安易失笑道:“又有哪裡不一樣?我還真看不出來。”他說着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己的肋骨,彷彿那裡還隱隱作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擡頭道:“你動手吧,囉嗦這麼多做什麼?”
宛庭軒不禁定睛望向他,卻見安易臉上神色微顯嘲諷之色,眼裡卻滿是傷痛,還有一絲自嘲的笑意。他身處險境,竟然一絲懼怕也沒有,反倒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無所謂。宛庭軒猶豫不定,抿緊了嘴脣。安易見狀,又笑道:“喂,你還等什麼?你最好現在就動手,我也想借你的手驗證一下何岑臻怎麼想的。”
宛庭軒忽然道:“算了,你走吧。”
安易外頭笑着問道:“做什麼?我是說真的,你不用試探我。”
宛庭軒道:“我不願比何岑臻落了下乘,你走吧。”說着拍了拍手,女子們便收起了槍,那些男人目光戀戀不捨,卻也只能退出包廂。
安易一番做戲總算有了效果,心中卻不敢鬆懈,只是笑道:“你想清楚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說不好我出去就跑到何岑臻那裡撒嬌痛哭,他一心疼就派人重重疊疊將我保護起來,你想下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宛庭軒亦是笑道:“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到他面前撒嬌。你要是有本事叫他保護你,我自然有本事把你搶過來,屆時自當由我親自嘗一嘗做何岑臻是什麼滋味。”
安易笑了笑,道:“只怕要叫你失望。”
宛庭軒擺擺手不願多語,道:“念念,替我送安先生出去。”
左邊一個鵝蛋臉的女子立刻應道:“是,先生。”說着走過來對安易微微躬身,道:“安先生,請。”
安易微笑道:“宛庭軒,再會。”語罷隨念念轉身而去。
出了房間,下了樓。念念在門口笑道:“安先生慢走,恕不遠送。”安易回身笑道:“念念小姐留步,替我轉告宛先生,就說此恩此德安易沒齒難忘,如有機會,必當報答。”
念念笑道:“念念一定傳達。”
安易笑了笑,轉身而去,一路慢悠悠地出了小巷,往地鐵站走去,趕上了最後一班地鐵。念念從地鐵站回到往事後期,跟宛庭軒說了,又道:“先生,這人好鎮定,何岑臻居然玩夠了就扔,未免太不識貨了。”
宛庭軒笑着嘆息道:“何岑臻哪裡捨得扔?你沒見那天何岑臻跟他第一次來時,何岑臻對他多保護麼?”
念念驚訝道:“那先生你……”
宛庭軒道:“安易最初慌張無措,忽然之間就鎮定了下來,一定是何岑臻給他傳了什麼信息。不是何岑臻在附近,就是他的手下在附近。無雁現下不在,我沒有必要跟何岑臻正面衝突。”
念念恍然大悟,心中又不免擔憂,好在何岑臻一直也是隻守不攻,情況看起來還是己方佔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