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池小影很安靜,秦朗也不多言,默默開着車。
憩園沒有一座高層建築,夜色裡,樹木蔥籠間,一幢幢別墅的房屋安靜如優雅的雕塑。
秦朗泊好車,兩個人下了車。樓道里的燈是聲控的。在安靜、沒有動靜的情況下它們就會自動熄滅。秦朗突然不想進屋了,回身抱住池小影,緊緊地摟着,不想驚動任何一盞燈。
池小影伸出手在他的褲袋裡摸索着,小聲地問:“鑰匙呢?”
“再呆一會。”秦朗聲音嘶啞。
池小影然後就不動了,靜靜任他抱着。
他們進門之後、沒有開燈,門廳裡有一些微弱的光線,是從外面陽臺上射進來的,藉着那微弱的光線,池小影看到電視機旁的櫃子上放着一大藍玫瑰,接着,她聞到了花濃郁香氣和糖果的甜甜清香。不需要燈光,她的視線自動穿過客廳,看見臥室裡嶄新的絲被、枕頭,窗臺上斗大的喜字,衣架上掛着兩個人嶄新的家居服。
“秦朗。。。。。。。。”她淺吟了一聲,頭擱在了他的肩上,心被狠狠的揪住。
秦朗撫摸着她的頭髮,笑了笑,“我把房間稍微佈置了下,有點煽情,你別嚇着。我開燈了。”
“不要開燈。”她突然擡頭,黑暗裡,眸光如星辰,定定地照着他。
他挑挑眉。
“秦朗,我們的婚禮能不能往後挪一挪?”她用商量的口吻說道。
秦朗不加考慮地點點頭,“好的,你去北京報道的事也不要急,我找秦天向設計院打個招呼。”
她纖細的手臂攀上他的頸,偎進他的懷中,幽幽地說:“但今晚我想要一個名副其實的新婚之夜。”
啥?
秦朗差點用手去託下巴,他驚愕地盯着她,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壓制不住,耳朵出現了錯覺。
她仰起臉龐,清麗的面容上無比認真,見到他愣,她澀然一笑,踮起腳,湊得近些,字字清晰地又說了一遍:“今晚,一整夜。”
這是他的原話,沒有錯,可是現在情況已是天翻地覆了。
她是不是被嚇得失去心智,才說出這些瘋話,要不,就是腦袋發熱。
秦朗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腦袋,再摸摸她的,還好嗎!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別鬧了,宣瀟現在躺在醫院裡,你有這個心情嗎?”
“我沒瘋。宣瀟是在醫院裡,從明天起,我會每天都去照顧他,直到他康復。爲他做的,我都會一一去做。那些和我們的新婚之夜有關嗎?”說着,她抿了抿脣,眼中閃過一道微光,手順着他的胸膛滑了下去,準確無誤地落在他的腰帶上,摸索就要解開搭扣。
秦朗血往頭衝,手忙腳亂地護住腰間,試着讓自己理智、冷靜,“我們的新婚之夜,如果你想要,等到註冊的那一天,我會給你。小影,冷靜一下,今天不行。”他用手去按她的手。
“我說行就行。我。。。。。。不是捂不暖的石頭,我不是隨風擺動的牆頭草。我知道我的心裡想要的什麼,可是命運一再地戲弄我,我總是失去、錯過。”
牢牢地握住帶扣,壓根就不讓她碰,她也不知道哪來的主意,趁他琢磨她話時,摸到了拉鍊,刷的一下就拉下去,緊接着把手伸了進去。。。。。。
秦朗倒吸一口冷氣。
渾身的血液都呼呼地往一個地方涌。
基本上,任何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丟盔卸甲、舉手投降。
但畢竟大了她十五歲,他始終是留住了最後一絲理智。他用膝蓋一頂騰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別到了她的身後。
“小影,你想要,我可以給你,但你不會後悔嗎?你是在用性強迫自己來愛我,其實你的心還留在了醫院。”
池小影一震,眼中瞬即涌出了淚水。“你以爲我在玩一夜情,你把我當什什麼了,沒有愛,我能和你上牀?兩個人結合是兩個人的事,爲什麼要去登記,讓法律束縛住?婚姻本來就是紐帶,用這個那個的因素捆綁自己。有愛,就會甘願捆綁,沒有愛,就有人逃脫。性是婚姻的一部分,如果能用這個將我捆綁在你身邊,有什麼不好?愛上升到一個高度,不就是想佔有另一個人的靈與肉嗎?今天本來是我們結婚的日子,這個夜晚你盼了很久,我不想讓你失望太多。”
池小影悲傷的扯了下嘴角,“鬆開我吧,我不要了。”
她只是被玫瑰花,被糖果,被大紅的喜字,臥室裡濃濃的新房氣息所感傷了,想閉上眼,捂住耳朵,自私地爲自己,爲秦朗,爲過去一起走過的日子,要一個美麗的夜晚。
到了明天,打開門,又有多少事等着她去面對。
她不是鐵人,真的身心疲憊了。
可是秦朗理智得爲她着想,她該領情。
她找到電燈開關,雪亮的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她適應了一會,低着頭,不想清晰地看清楚一切,咬着脣,往客房走去。
“小影。。。。。。”秦朗喊她,她沒有回頭,擺了擺手,“剛纔太丟臉了,我。。。。。。找個地方躲下。明天見!”
秦朗衝過去,一把摟住了她。“你心裡真的有我嗎?”
“秦朗,都說愛是忘我的,象火一樣熾熱。雖然你爲我做了許多許多,可你的愛很理智,太理智的愛其實是一種自我保護,也是不自信。你不相信我會愛你,所以你一直保持清醒地看着我。你不碰我,這樣分手時,你可以走得無牽無掛,也確定不可能傷害到我,你和從前的我一樣,隨時在準備離開。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全面撤退。我懦弱,可是你強大呀!宣瀟受傷,我很內疚,很難過,因爲是我讓他失控、喝醉,可是我寧可心裡面揹着這樣一座大山,我不後悔對他說那樣的一番話。婚姻不是兒戲,決定接受,就意味着山一樣的責任和承諾,我不能任感情遊移,感情掰不了兩半,我只有一顆心,只能一心一意對一個人。我是負他,我是欠他,不是我所情願的,這是命運的安排。可是我真的是一個罪人麼,要再負你,再欠你嗎?”
秦朗看着她的眼睛,俊眸裡有團墨色,漸深漸沉,隱隱透着火光。
她如水的雙眸籠着一層溼漉漉的霧氣,把他的心柔成一汪水,水面微波,柔情盪漾,有種東西在其中,像是傳說中的神奇豆子,發了芽,生了根,迎風而長,直抵雲間。
他的目光忽然柔軟,輕輕嘆息了一聲,“我的傻小影呀,你要是不這麼傻,也許我真的就捨得做個君子,瀟灑轉身了。我怎麼放心把你這個傻瓜丟給別人呢?小影,我對這個夜晚嚮往了很久,一直認爲是我們倆感情,轉折點。今天,我真的有點心灰意冷了,覺得這像是冥冥之中的註定,註定我今生將與你無緣。但現在,你向我敞開了你的心。傻小影,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了,這比註冊登記,比縱情歡愛都令我定心。你是我的,傻丫頭。因爲我比你年長,考慮的事多。如果真理智,我何必要去愛一個傻丫頭呢?”
他親呢地俯下頭,用鼻子磨搓着她的鼻子,“但我仍然堅持我們的新婚之夜不應該是今晚,不要象世界末日到了似的孤注一擲,那種感覺很壞。我要讓那一天成爲我們倆美好的回憶。我一定要竭盡全力醫治宣瀟,你去照顧她,等他康復了,不管你找什麼理由,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真正的在一起。親愛的老婆,你同意嗎?”
唉,她真是越來越脆弱,又哭了,埋在他懷裡,哭得淅瀝嘩啦。
二天,池小影如同交班的護士,七點準時宣瀟的病房。
“阿姨,從今天起,我來照顧宣瀟。”她對着目瞪口呆的田華淡淡一笑,拿過她手中的毛巾,替宣瀟洗臉。“你不要對我客氣,宣瀟也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田華紅了眼,直說她度量大,順便又把牀上的宣瀟罵了又罵,說他沒良心,所以纔會躺着不醒。
池小影有過照顧夏秀芬的經驗,倒尿袋,喂流汁,潤嘴脣,擦洗身子,什麼事都熟門熟路。
秦朗過來例行查房,兩個人默默對視一眼,轉身各自忙碌。
來看宣瀟的人從早上八點鐘開始,川流不息。大部分是工程界的施工單位的人,也有宣院長和田華的同事,看着宣瀟這樣,一個個搖頭嘆息。鮮花和果籃、禮品把走廊都堆滿了,池小影不得不象以前一樣,和田華把東西四處分分。
宣瀟仍在昏迷中,秦朗叮囑護士過了探視時間不要讓人隨便進病房,免得太多細菌交雜引起宣瀟感染。病房有前後兩條走廊,前走廊供正常出入,後走廊供洗曬採光。池小影和田華商量了一下,前後門都鎖上,前門只對護士醫生開放,後門只供自己人出入,對於所有探視的病人的人,只讓他們在後玻璃窗看一下。
公安局已經把值班的警察撤走了,說有了另一個兇手的消息,好像躲在一個僻靜的鄉下。
下午的時候,田華回去休息,池小影正託着下巴在打盹,突然聽到前面得門被拍得山響。
她擡頭一看,來人似曾相識,但想不起來是誰。
她走過去開了門,走在前面的一個男人一臉肉麻的笑意,“你好,宣總今天怎麼樣了?”象黃豆樣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個不停。“哦,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他從身後另一個同樣點頭哈腰的男人手中接過花籃。在花籃裡面放着一個紅包。
“你是?”
“我們是水建一處的,以前和宣總經常有業務往來。”
池小影腦中一亮,想起來了,她曾在跨江大橋開標會見過他,他對宣瀟當時講話的語氣象威脅似的,她印象深刻。
她領着他們走到後窗玻璃前。
“誰都不讓進?”一建的老總問。
“是的,醫生說的,怕感染。對不起。”
“怎麼一直在睡?”
“用了大量的鎮定劑,醫生說那樣會強迫他多休息,對恢復腦傷有好處。”
“那有說那天會醒嗎?醒了後還能恢復成以前那樣嗎?我聽過昏迷太久的,人就成了植物人,就是醒了,也可能成傻子,不然就得了失憶症,不知他屬於哪一種。。。。。。對不起,對不起,我胡說八道的。”
水建一處的老總滿臉的肥肉痙攣了一下,眼神裡有種忍不住的興奮和好奇,甚至說是幸災樂禍,他想掩飾,哪裡逃得過池小影的雷達一樣的靈敏的眼睛。他不自然地對着面無表情的池小影乾乾一笑,“宣總吉人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不然真是天妒英才。。。。。。呸,呸,瞧我這張嘴,好了,那我就不打擾了,宣太太,你辛苦,多注意休息。”
忙不迭地告辭,因爲着急,撞上從門外進來的人。
“什麼宣太太,明明是秦太太。”秦朗對着他們瞪了一眼,看着臉色嚴峻的池小影,“怎麼了?”
“我覺着這兩個人很詭異,不像是來探病的,而像是來打聽什麼似的。”
“別亂想,你太累了。”
“不是,宣瀟曾經害他們公司損失幾千萬的盈利,後來又替別的建築公司編標,幾次從他們手中搶過項目。這個老總對自己不利的人有點不折手段,洪指揮和燕南南的下場就是例子,我聽過他們威脅宣瀟。劉大隊說行兇的人就是想讓宣瀟變傻,天,他們有很大的嫌疑。”池小影越分析越覺得像。
秦朗笑了,“你以爲自己是福爾摩斯呀,不是另一個兇手快抓到了嗎?放心,答案很快就水落石出的。”
“不行,我還是要先去給劉大隊打個電話。”
說完,池小影就跑了出去。
秦朗推開病房的門,站在宣瀟的牀前,看着消瘦蒼白的他,挑了挑眉,“知道嗎,你真的很幸福,有一個這麼關心你、在意你、視你的幸福爲一的前妻,讓我很羨慕。但我不大度,等你一好,我便會帶她離得遠遠地,請你也視她的幸福爲一,別再打擾我們了。”
宣瀟一動不動地躺着。
秦朗聽到池小影的腳步聲在外面響起,轉身向外走去。宣瀟正在輸液的那隻手臂,手指突然歪曲了一下。因爲插了導尿管,尿道不很容易感染,需要及時清洗。池小影按照護士教的,用棉籤蘸着溫水,慢慢地、輕輕地擦拭。尿道口分泌的粘液越來越多。
“怎麼辦呢?”池小影問。
護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病人在我眼裡是不分男女的,那個你一個人沒辦法弄的。”
池小影無奈。
宣瀟仍在睡着,睡得那樣沉,連給他最敏感的地方都不知道。池小影在他的臀下面墊了油紙,護士用針管抽了溫水,她扶着宣瀟的陰莖,護士一遍遍給他衝着。有水珠落到了池小影的手上和宣瀟的大腿上,護士給池小影遞去毛巾。池小影把水珠擦乾淨,然後護士繼續衝。池小影的腦海裡控制不住地閃現出她和宣瀟一幕幕做愛的時的情景。這是男人的命根子,這是男人的標誌,男人以此成爲男人,女人以此成爲女人。在和宣瀟同居半年後,她纔有勇氣好好地看它。一開始覺得它好醜,後來才感覺到它的美。而現在,它柔軟、無助,暗淡,清洗過後甚至還有些骯髒。它還可以嗎?
池小影的心一陣深痛,眼淚就了下來。如果性愛成爲宣瀟難以企及的高端遊戲,對於宣瀟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會生不如死。
“你幹嘛哭?人在昏迷時,這是正常現象,如果勃起,知覺就全部恢復了。”護士說。
沖洗完畢,去衛生間洗手。
池小影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她替宣瀟蓋上被子,掖左邊被角的時候,突然,宣瀟伸出左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欣喜若狂地,去看宣瀟的臉,他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很清澈,如孩童一般。
池小影連忙俯到他的臉上,“宣瀟。”池小影喊。
宣瀟點點頭,從喉嚨裡吐出了氣息:“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