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原配的婚姻是一個圓,失敗後,再建立家庭,不管如何努力,再也拼不出原先的那個圓,所以不要再輕言愛,不要輕易再踏入婚姻殿堂。我獨身了這麼多年,覺得現在這樣的生活也很好,自由、隨意、沒有牽掛、沒有爭吵,沒有心累,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麼。可是,我遇見了你。你並不讓我驚豔,你只是讓我吃驚,吃驚之後我感到心疼,疼過之後,我滿腦子都是你。不知道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女人,笨笨的,傻傻的,被人欺負了只會咬牙忍着;明明肩那麼窄,卻還逞能地去扛什麼責任;被傷害過一次,又飛蛾撲火般回頭再愛一次傷,你以爲你是金剛不壞之身嗎?我不是不想放棄你,而是我根本放棄不了,你把我的心緊緊地揪着不放,小影,你說我這不是愛又是什麼呢?我愛你,從身體和心都愛着。小影,你呢?”秦朗繼續說道。
“如果你不能從身到心地愛我,那麼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我們不需要把從前的錯誤再次重複。我對你的幫助,是出於我的誠意,你若感到不安和壓力,就當是欠我的,以後慢慢還。小影,你是有選擇的,不要勉強自己。”
他牢牢握住她的肩,幽深的眸看進她的眼睛裡,那目光直達她心底深處連自己都常常裝作不見的某個地方,令她微微顫慄。
自始至終,池小影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聆聽着。
夜風拂過,帶來江水的霧氣。
偶爾有路過的船隻拉動船笛,發出沉沉的嗚嗚聲。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幽幽地天外飛來一語,“你怎麼知道那女人說的就是一個誤會?萬一是真的呢!”
秦朗臉上浮出一朵笑意,“萬一是真的,那就不是池小影了。你想攀個大款,我不比那個死去的局長更合適做冤大頭嗎?我的錢比他多,我還單身,和我在一起光明正大,不要冒風險,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因爲我愛你,可是你硬是把我推開了。小影,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堅信。”
“你錯了,我真的喜歡過他。”她說道,神情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秦朗點了下頭,拿過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我剛進大學的校門……”
一個多小時內,她一直在說。對柏遠的暗戀還沒開始,燕南南橫刀奪愛,她就失戀了。父親的意外死亡,她與宣瀟相識,然後戀愛到結婚。結婚後,她對宣瀟的無力、茫然,接着,燕南南的插足,寧伊的曖昧,婚姻終究破裂。她跳過了一些,那些秦朗清楚的。離了婚,但心裡面對宣瀟怎麼也放不下,希望兩人有個可以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努力了,柏遠卻在這時遇到了意外,臨死前給她打了通電話,快遞給她新居的鑰匙,宣瀟崩潰,擡了她,兩人再次分手……
這些話,她只和別人說過一點皮毛,具體的從沒有向任何人陳述過,一直都壓在她心底的深處,她輕易也不碰,處處都是傷。
今天開了話閘,就再也關不去了。傾訴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我不是逞能,也不是不想依附人。我只是怕把全心的重量依到一個人身上,他如果抽身離開,我一旦跌倒,還能站住嗎?小時候,爸爸是家裡的頂樑柱,可他說走就走了,我不得不去做一個大人。嫁給宣瀟,心裡面一直惶恐不安,生怕他哪天會離開,結果他真的離開了,我又一個人去面對一切。秦朗,我不孤勇,甚至有一點軟弱,我想做個小女人,有一份喜歡的工作,父母雙全,然後和一個相愛的人白頭到老,把他當作大山一般依靠,給他生兩個孩子,最好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不一定有許多錢,生活也不會事事如意,偶爾我們吵架,我會賭氣跑回孃家,他追過來接我,我們歡歡喜喜回家,孩子很調皮,工作裡有煩惱,但都是可以解決的。這些是我的夢,在別人眼裡太普通了,可是不知我想實現起來卻那麼的難。我沒有在心裡面砌一道牆,我只是習慣了一個人,忽視了我現在已經有了你。”
終於說完了,她長長地嘆息。
萬籟俱寂。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際。
“是的,這個夢要實現一點都不難,我想我能做到。小影,你介意我比你大十五歲嗎?”
“我嚴重不介意。”池小影含淚而笑。
秦朗一低頭,含住她因嘴幹而微張的脣瓣。她怔了一下,便任由自己的脣舌開始了瘋狂的漫遊和奔跑:那裡面有一座森林正被長風吹起,那裡面有一個樂隊正在琴鼓合鳴,那裡面有一片繁華開得七色繽紛,那裡面有一條大江正吼得如獅如虎……
“小影,”秦朗耳語呢喃,“很晚了,我們回屋吧!”
池小影沉默,雙臂卻圈住了他的脖頸。
秦朗沒有開燈,也沒拉上窗簾,月光從窗外照射在寬大的牀上。
他吻她的脣,吻她的耳朵,吻她的脖頸,吻她的手、手臂,再然後他掀起她的衣服,吻她的乳房,吻她羞以啓口的角落。她拉過絲被,蓋住了自己的臉,這次,她的身子沒有緊繃,也沒有抗拒,但秦朗,停住了。
他把她拉進了他的懷裡,她聽着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身子像火一樣的燙。她的手羞澀地曲起,他從被子裡抓住,慢慢地按向他的兩腿之間,她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做完吧!”她閉上眼,啞聲柔語,心無雜念。
秦朗俯身埋在她的發間,重重地喘息,“我找人算過,下週一是個吉日,我們註冊結婚,好嗎?”
“嗯!”她乖巧地點頭。
“那一天,我要你,要一整夜。”他弓起了身子,貼緊她的柔軟,試着慢慢平復自己的亢奮。
離下週一不過還有四天,他等一個心愛的女人,等了十年,不在意再等四天,小影值得他這樣的等待。他知道她已經做好了接受他的準備,但心裡面還有一個角落有着一絲絲不安。小影,太習慣隱忍了,他看不穿她的心。如果娶了一個因爲上牀而不得不嫁給他的女子,他寧可不碰她。
池小影貼貼他的臉,輕輕抱着他,忍不住啜泣起來,爲他的體貼和煎熬。
他親着她的淚,愛憐地直笑,“傻丫頭。”
二天,池小影請了假。反正她馬上要調走,設計院對她也沒什麼要求,放羊吃草。秦朗上班,她就帶着點點逛公園,玩遊樂場,順便上街採購,買幾件新衣,整理公寓裡的行李和書。逛街逛累了,在街邊的肯德基和點點一起啃大大的漢堡,喝冰凍的飲料。
她沒想買婚紗,只是買了兩件正式的裙子,一件註冊那天穿,一件和秦朗拍合照時穿。註冊那天是件桔紅色的桑蠶絲裙子,長及過膝,十分端莊大方。另一件是改制的旗袍,非常古典。
北京的爺爺奶奶想孫女,催着秦朗讓點點回北京,春假沒幾天,點點很快要回國,他們想跟點點多呆幾天。
秦朗找了一天,三個人一起去了一家老式的照相館拍了張閤家照,然後也拍了爲註冊登記準備的照片。老相館的生意很好,拍照片的人排起了隊,空氣悶熱。池小影穿着那件旗袍,抹了淡淡的口紅,在人羣裡特別顯眼。秦朗含情脈脈地看着她,一隻手牽着點點。
她拿出紙巾,說:“要不要擦一下臉?”
他順從地把臉俯向她,閉上眼睛,她一點一點替他拭去額頭上的汗跡。
她細細地看着眼前這張放大的俊臉,秦朗有一雙細長眼尾的眼睛,十分清秀。他的俊容有了時間的痕跡,有了信仰,所以纔給她安全的力量。
他大她十五歲,在她二十七歲時出現,她的人生充滿了意外,他爲她支撐起了一塊無雨的天空。她總是渴望親情,有很重的戀父情結,命運給了她一個年長的丈夫。
下午把點點送上飛機,秦朗便帶着池小影去了家珠寶店,買了一根鑽石項鍊,一根黃金的手鍊、黃金的手鐲,白金和黃金的對戒。
“不要買這些,我平常根本不戴首飾。”池小影說道。
秦朗笑着把信用卡遞給嘴巴興奮得咧得大大的營業員,“這些不是給你的,是留作紀念,以後傳給我們的孩子的。小影,這份婚姻,我以一顆鄭重的心期待着,每一個細節、儀式都不能少。”
池小影沒有再堅持,她何嘗又不是這樣呢?
很珍惜地捧着首飾盒出來,站在車邊,踮起腳,主動輕吻着他,如喜悅的新婦。
對面的音響店裡,陶喆和蔡依林深情對唱。
春暖的花開帶走冬天的感傷
微風吹來浪漫的氣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滿意義
我就在此刻突然見到你
春暖的花香帶走冬天的淒寒
微風吹來意外的愛情
鳥兒的高歌拉近我們距離
我就在此刻突然愛上你
聽我說
手牽手跟我一起走
創造幸福的生活
昨天已來不及
明天就會可惜
今天嫁給我好嗎
把你一生交給我
昨天不要回頭
明天要到白首
手牽手一路到盡頭
昨天已是過去
明天更多回憶
週日,兩個人合力把憩園的公寓徹底清掃了下,她上街買了新的絲被、枕頭、牀單,秦朗在臥室的窗臺上貼了兩個大大的“喜”字。
午飯後,她看着鏡子裡的臉有點幹,對秦朗說去美容院做下護理,秦朗開車送她過去,自己去理髮店修頭髮。
美容院就是那家SPA會所,大唐小姐迎上來,問池小影需要什麼樣的服務,池小影正要說話,手機響了,是大舅,房子過戶好了,他把夏秀芬的身份證送過來。
池小影得知大舅還沒吃飯,忙出了會所,打車去了車站,領着大舅就在車站附近的飯店點了幾個菜。
大舅有點餓過頭,連着扒了兩碗飯,才擡起頭問夏秀芬的近況。
池小影簡單介紹了下,給大舅夾着菜。
“那你現在還一個人過嗎?”大舅問道。
池小影笑了笑,“今天是,明天就不是了。”
大舅瞪大眼,驚喜地問道:“你和宣瀟復婚了?”
池小影一愣,“不是。”
大舅低下頭,繼續吃飯,嘴巴里嘟噥了一句,池小影勉強聽到好像有“忘恩負義”的字眼。
她訝然地眨眨眼,“大舅,我對誰忘恩負義了。”
“沒……沒誰?”大舅嘴巴鼓鼓的,直搖頭。
池小影越看越覺着有一絲蹊蹺,“大舅,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那房子到底是誰買的?”還有醫院裡預付的幾萬塊醫藥費,她現在想想都很詭異。
一口飯堵住大舅的咽喉,他咳得臉通紅才緩過氣來,到底人老實,經不起池小影的追問,無奈說了實話。
“小影,那房子實際上是宣瀟買下來的,他還給你媽預付了醫藥費,我和你幾位舅舅、阿姨的錢,他也替你還清了,他不讓我們告訴你,知道你一定不會同意他爲你做這些事。我尋思着,他對你這麼有情有義的,肯定心裡面還有你,想和你複合。唉,哪家夫妻不絆個嘴,牀頭吵牀尾和,你們年輕氣盛,一鬧就離婚,何必呢?氣過就回去,一起好好過日子。”
池小影抿緊脣,一言不發,轉過臉,幽幽看着車站的出口處,人來人往,車進車出。
她說那幫親戚怎麼突然變得那樣慈眉善目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心沉甸甸的。
“小影,小影,你……現在知道了,還要和別人結婚嗎?”大舅喚回神遊的她。
她低下眼簾,把玩着桌上粗瓷的飯碗,“大舅,我結婚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大舅瞪圓了眼,拿出長輩的身份訓斥道:“怎麼沒關係?人家宣瀟爲你做了這麼多,你現在嫁給其他人,不是讓別人戳着你的脊樑骨罵忘恩負義嗎?咱們跟着丟不起這個臉。”
“那你就當沒我這個外甥女。放心,即使我嫁給別人,宣瀟也不會再把那些錢要回的,我只要不對你們忘恩負義,對他忘恩負義,我認了。”
大舅臉先是脹得通紅,然後是氣得鐵青,“你這話說什麼話,咱們眼裡就只有錢嗎?”
“沒有錢那有什麼?媽媽躺在醫院裡時,你們來後,左一聲右一聲不都問的是錢,有幾個問媽媽的病情的?”
大舅被她問得噎住,張口結舌,無語以對。
池小影無力地結了賬出來,沒和大舅打招呼,直接上了出租車。車一開動,她掏出手機就撥宣瀟的號。
號碼雖然沒有記錄進手機裡,卻已刻在心底。
“小影,小影,真的是你嗎?”宣瀟欣喜若狂地問道。
“你有沒有空,我想見見你。”池小影的語氣很平靜。
“有,你在哪?我現在就過去。”
池小影閉了閉眼,說了一個地址,又加了一句,“路上開車慢一點。”
“好的,好的,小影,我一定會慢的。”宣瀟美滋滋地承諾。
|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