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裡,停着一輛沒有任何標識,極爲普通的馬車。王弘抱着陳容,低聲說道;“走吧。”
“是。”
馬車驅動。
本來,王弘的院落外,總是有很多人在轉悠的,不過這一次馬車從側‘門’駛出時,雖然有人朝那馬車瞅來,卻都沒有在意:那光祿大夫重傷而垂危不醒,在這個時候,她不宜搬動那是常識。更何況,這輛馬車如此普通,前後連一個護衛也沒有。沒有人能想到,這馬車裡坐的會是王弘和陳容兩人。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人理會,漸漸的,幾人跟上了這馬車。
馬車駛入一個巷道時,王弘抱着陳容從馬車中鑽出,坐上了另一輛馬車。。。。。。每個巷道這樣換一次,在換過第五批馬車後,他們的身後,再無旁人。
馬車繼續向前駛去。
明月漸漸升空,今晚的夜空,沒有一縷閒雲,澄澈冷清的天空中,只有一輪明月。天空是無邊無際的澄澈,明月是皎潔的冷清。
馬車裡,王弘低着頭,靜靜地望着懷中的王弘。
隨着馬車的顛覆,閉目不醒的陳容,會時不時地蹙一下眉,‘露’出一抹痛苦之‘色’。望着她的眉峰,王弘低下頭,輕輕咬了咬,在令得蹙起的眉峰留有幾個牙印後,王弘以‘脣’相撫,低啞地問道:“卿卿,我已歸來,你怎地還不醒?”他低低一笑,因‘脣’與她的肌膚相貼,那笑聲甕而悶,“我都咬疼了你,你都不睜眼瞪我麼?”
聲音極細極輕,似有似無,魂入夜風中,轉眼不見,便是懷中這‘婦’人,也是充耳不聞。
王弘啞聲笑得更歡。
馬車走得很慢,很慢,每次顛覆一下,那馭夫都會緊張地朝馬車中望上一眼。
在這樣的速度中,一個時辰不到,馭夫的聲音從馬車外響起,“郎君,到了。”
“恩。”王弘應了一聲,隨意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朝着車外揮了揮。然後,‘滋滋——’聲大作,沉啞的大‘門’被重力推開的聲音傳來。
馬車繼續駛動。
一刻鐘後,王弘跳下了馬車。他擡着頭,望着月‘色’下,這座寧靜而質樸的院落,望着躬身相侯的六對男‘女’,以及二十個護衛,輕聲問道:“把原真人請來。”
一護衛應道:“是。”應過後,他有點猶豫地說道:“稟郎君,原真人‘性’子暴烈,這兩個時辰裡,他一直在罵人。如讓他見到大夫,會不會大叫大嚷而走漏風聲?”
王弘知道他的意思,他搖了搖頭,道:“此處地偏,任他罵來。”
“是。”
那護衛離去後,王弘抱着陳容,大步踏入寢房。
院落樹木房屋雖是普通,這房中卻‘精’致而舒服。裡面幽香陣陣,粉紅‘色’的紗幔四下飄飛,紗窗處,一窗濃綠染醉了整個天地。
王弘抱着陳容,把她輕輕地放在‘牀’塌上。
他側身坐在塌上,伸手扣住了她的手。
望着她,他低低的嘆息一聲,喃喃喚道:“阿容,是我錯了,我錯了。”
他的‘脣’抿得死緊死緊。
這時,一陣響亮的罵咧聲傳來,“治在我,不治也在我你們這些無恥匪類,難道沒有聽過醫者不能強求?”
接着,他又吼道:“你們是司馬室的哪個王?如此折辱老夫,不可忍也”這原真人原是儒生,飽讀詩書舉過孝廉,卻在當官一個月不到便掛印離去,從此後苦讀醫書,閉‘門’三年不出,第一次出手便治好了中原無人能治的樑王絕症。他今年七十有餘,一手醫術爐火純青,十年前又醉心修道煉丹之術。
也因此,縱使是罵人,他也是文縐縐的,只是聲音響亮,脾氣火爆了些。
跟在原真人身邊的人,一直都是唯唯諾諾,並沒有反駁半句。他們引着原真人來到房‘門’外,朝他行了一禮,道:“真人,請”
原真人冷笑一聲,一腳踢開房‘門’,叫道:“老夫倒要看看,是哪個無知小賊冒充匪類。”
他的聲音一落,目光便被那站在‘牀’塌旁的白‘色’身影給凝住了。
王弘緩緩回頭,他對着瞪大雙眼,一臉不敢置信的原真人,深深一禮,道:“琅琊王七見過原真人。”
“琅琊王七?”
“正是”
‘蹬蹬蹬蹬’原真人一個箭步衝到王弘身前,他低着頭,朝着王弘瞪了又瞪,喝道:“綁架老夫的,是你王七?”
王弘一禮,優雅地說道:“情非得已,冒犯之處還請原老勿怪。”
原真人冷笑起來。他瞪着王弘好幾眼,頭一轉看向陳容。
看着陳容,原真人冷笑道:“這便是那個令得你不顧一切的風流道姑?”
王弘一曬,道:“正是。”
原真人還在瞪着他。
王弘深深一揖,微笑道:“弘聞原老曾言,此生若遇真丈夫,拼死也願續他三年命。王弘不才,雖有‘陰’謀詭道之險,然,運籌帷幄,戲‘弄’胡奴,還當得這真丈夫三個字。這一次,只求原老憐弘一腔情苦,救了這‘婦’人。”
原真人瞪着一揖不起的王弘,好一會才皺眉說道:“那些人不是嚼舌,說你王弘從不喜求人嗎?今日怎地前倨後恭至此?”
王弘低着頭說道:“若受傷的人是弘,雖死可也。然,受傷的是這‘婦’人,她情重於我,弘實不忍棄離。”
原真人重重一哼,他呸地一聲罵道:“不知上進的小賊”
罵是這麼罵,他還是在‘牀’塌上坐了下來,一邊坐着,原真人一邊氣呼呼地罵道:“真丈夫?呸,世間有這麼癡民v‘色’的真丈夫嗎?”
王弘苦笑。
原真人見他不答,再次重重瞪了他一眼,伸手按上陳容的脈。
他的手一搭上陳容的,王弘便一動不動了,他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原真人。
這時,原真人搭上了陳容另一隻手。
把兩隻手搭過脈後,原真人站了起來,他拂開蓋在陳容赤足上的被子,在她的足前上按了按脈。
這過程並不長,前後不過一刻鐘,可一直含笑着,姿態雍容優雅的王弘,他背心的衣裳,已全然汗透。
好一會,原真人把被子重新給陳容蓋上。
他回過頭來看着王弘,皺眉道:“不是說九公主對她用上了‘綿綿無休’嗎?怎地不見?”
王弘恭敬地答道:“是不曾中毒,九公主用來刺殺她的短刀,弘中途派人偷換了。”
這話一出,原真人嗖地瞪大了眼,他白‘色’的長眉擰成了團,“你知道九公主要刺殺你的‘女’人,怎麼不阻止?”
王弘含笑不語。
原真人重重一哼,厭惡地高喝,“定是你這小賊又耍了什麼‘陰’謀心思。怪不得你自己都說有‘陰’謀詭道之險。小賊不是好人。”
王弘擡頭微笑,輕聲道:“真人錯矣。好人從來不會被王氏這樣的家族倚爲繼承人。”
原真人皺眉想了想,搖了搖頭,嘆道:“你倒是梟雄之心。連懷了你孩子的‘婦’人,也捨得下手”
他一說出這話,王弘站得筆直的身軀搖了搖,他慢慢低頭,深深地凝視着陳容,王弘的聲音暗啞之極,“是弘料錯了。。。。。。直至此刻,方知此心也會疼痛。”若是那石子用力再重些,不,他根本就錯了,他應該另想法子的,應該另想法子的。
王弘嘴角一揚,含着笑喃喃說道:“我那爺爺曾經說過,我這人‘陰’狠薄情。。。。。。。他錯了,我此刻,便是心痛如絞。”
他說出‘心痛如絞’時,語氣悠然平和,俊美的臉上笑意雍容,眼神清澈高遠,哪有半分心痛如絞的模樣。可不知爲什麼,原老看着他隨着夜風飄搖的白裳,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的話。
雖是相信了,一邊走向塌幾開完‘藥’方,拿着金針走向陳容的原老,還是冷笑道:“以後再犯這樣的錯,悔也無用。”
一聽他這話,王弘雙眼一亮,他退後一步,朝着原老一揖不起,顫聲道:“有勞原老施治了。”
原老把手中的金針在蠟燭上燒了燒,重重在陳容的手腕內側一‘插’,一邊擰轉,他一邊說道:“這得謝你這‘婦’人,到了這時刻,她的‘精’氣神,還聚于丹田小腹。。。。。。她是想保有腹中這胎兒啊。”
王弘聞言,嘴角一揚,眼中閃過一抹晶光,他靜靜地凝視着陳容,低低說道:“她從來如此。”聲音中,帶着一抹驕傲,一抹滿足,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和愛憐。
原老再在陳容的側腹部‘插’了一針,一邊手指飛快的搓轉,他一邊瞟了王弘一眼,道:“這麼在意這個‘婦’人,都能狠下心來。你這小賊真居了高位,也不知是福是禍。”
王弘自是不答。
隨着時間推移,原老的動作越來越快,‘插’在陳容身上的金針也越來越多。九根金針在燭光中熠熠生輝時,他已額頭汗水隱隱,嘴‘脣’緊閉,哪裡還能再與王弘‘交’談?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老說道:“好了。”一邊說,他一邊‘抽’針。
當他‘抽’到第五口時,一聲低低的,暗澀的‘嚶嚀’聲似來,慢慢的,陳容的眼皮掀了掀,慢慢的,她睜開了一雙茫然的眼。
就在她的雙眼睜開時,只聽得“撲通”一聲巨響。原老駭了一跳,回頭一看,卻見到王弘重重地跪倒地上。他似是想站起,那隻撐在地上的手,因爲用力過大都青筋暴‘露’。饒是他臉上一直含着笑,饒是跪倒在地的他,腰背依然‘挺’直,風度依然雍容,可他一邊撐了四五下,也沒能讓自己站起。
原老先是瞪大了眼,轉爾,放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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