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霜只覺得身子忽然一輕,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托起,放到了一邊……沒錯,就是‘放’,拿起放下的‘放’。
老者只是揮了揮袖子,只見那足有半人高的泥土就被齊着地面砍去,露出一截平地來。
容吟霜對於此情此景,簡直驚呆了。
她抓着鏟子站在那裡看着那老者,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只聽那老者見她這樣,又破口大罵道:
“真是個傻姑娘,不是你不挖坑,你老看着我幹什麼呀!快動手啊!別光說不練。”
“……”
容吟霜被他說的醍醐灌頂般,猛地反應過來,舉着鏟子就又過來了。
老者替她去掉了半人高的一截,接下來她就好辦了。又挖了一小會兒,就已經看見棺材頭子了。
好不容易將頭子上的泥土都撤了去,容吟霜試着用手推了推棺木頭子,可是,她訂過棺材,知道封棺之時,爲了鎮魂,親人會在棺材的四周頂上七七四十九根釘,就是防止死去的親人不甘死去,爬出棺木。
這樣的牢固,容吟霜知道就是把自己的指甲摳斷了,也不可能把棺木蓋子打開的。
求助般看了一眼那老者,只見後者又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擺擺手,讓她讓開。
容吟霜趕忙站到一邊去,只見老者來到棺木前站好,將手放在棺木頭上推着,容吟霜納悶他爲啥不再揮一揮他那能夠呼風喚雨的衣袖,見他也是用蠻力硬推,想着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氣,正要湊上去,就聽‘砰’的一聲,棺木蓋子被連釘拔起,老人霸氣側漏的把整個棺材蓋子全都揭了去。
還未來得及表達自己的驚訝,就見一隻滿是血痕的手從棺木裡伸了出來,嚇了容吟霜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不意外的又吃了個坐墩。
那老者簡直對她就是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那張老臉上明顯的寫着: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女人?
容吟霜不好意思的對他笑了笑,然後爬了起來,大着膽子走到坑旁,深吸一口氣,往下看去。
只見一個連壽服都沒換,穿着一身髒兮兮的淺粉色的少女紗裙,蜷縮在棺材裡大口大口喘着氣,她的衣服幾乎被汗水浸溼,棺材四壁也皆是她因爲發悶而用指甲撕扯出來的痕跡,所以,她的手上血跡斑斑,十指指甲幾乎全都被掀了,還殘留着黑漆漆的乾涸血液。
容吟霜趴在棺材前,喊道:
“喂,李姑娘,你怎麼樣?要不要先出來呀!”
白髮老頭又是一陣冷哼,做出一副簡直不想跟她說話的神情,容吟霜此時一心關注着棺材中的李姑娘,纔不去管他什麼表情。
將手伸入棺材,對她說道:“快上來吧。拉着我的手。”
李姑娘擡頭看了她一眼,雖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她也知道這個人是來救她的,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李姑娘拉着容吟霜的手從棺材裡坐了起來,然後疲累不堪的站起從棺材口翻上了泥坑。仰面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容吟霜跪坐在她身旁,拿出自己的帕子給她擦臉,她的手,容吟霜是不敢再去碰的,因爲怕讓她傷的更重。
“水,水。”李姑娘乾澀的聲音嘶啞響起。
容吟霜貼着聽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想喝水。四周看了看,容吟霜決定先把她扶到一邊去靠坐着,她幾乎是拖的,將李姑娘拖到了兩株株粗壯的並蒂翠竹前靠着,然後側耳傾聽周圍哪裡有小溪,順着聲音的方向火速跑了過去,幸而小溪不太遠,沒一會兒她就捧着一些水過來。
一點一點的喂到了李姑娘口中,李姑娘這才覺得好受了些,容吟霜又來回跑了兩三次,才讓李姑娘喝飽了水。
白髮老頭看着跑來跑去,彷彿不知疲倦般的容吟霜,摸了摸高高揚起的白眉,只覺得這姑娘雖傻,身上卻有一股子的正氣,若是這股正氣修煉的好,那麼今後說不定就能繡成頂天的俠氣,這在一個姑娘家身上,可是不多見的修爲啊。
既然人救出來了,他就不再管了,全權交給這個發現此事的姑娘好了,他也正好看一看,這姑娘到底有多少能耐。
容吟霜蹲在一旁給李小姐扇風,見她好些了,這才說道:
“你怎麼會沒死?呃,不是,我是說,你怎麼沒死就給裝棺材裡了?”
李小姐喝了些水,呼吸了新鮮空氣,這才恢復了些神智,對容吟霜說道:
“我,我娘想讓我死。她給我餵了迷藥,把我放進了棺材裡。”
容吟霜有些意外:“你娘?”
她還以爲是李姑娘的爹呢。原來竟是她娘。
可是,想想還是有些不對啊。
“你娘把你迷暈了放進了棺材,然後你爹呢?他就沒檢查一下你死沒死?他難道不知道你沒死嗎?”
李姑娘不知是在想事情,還是在哀嘆自己的命運,眼神空洞的想了好久,才說道:
“我爹……知道我沒死。他把我從山寨裡救出來,就沒打算讓我活下去。本來也對,我被劫匪關在山寨好些天,若是不死,世人的流言蜚語也會把我殺死,我爹是鴻儒大吏,一輩子就講忠烈二字,其實他在救回我的當晚,就想提劍殺了我的,那時候,我娘攔住了他。”
容吟霜越聽越不明白:“呃,你說是你娘把你迷暈了放進的棺材,可是她那之前爲什麼又要攔着你爹,不讓他殺你呢?”
李姑娘似乎是累極了,閉着雙眼對容吟霜說道:
“我娘說我是姑娘家,身上若是有傷口,來生就投不到人胎了。她說要把我放進棺材裡悶死,也算是讓我留個全屍。”
悲傷的淚水自李姑娘緊閉的雙眼中流下。
容吟霜也對這件事表示了難以置信的沉痛,這天下怎會有如此心狠的父母,爲了貞潔這個虛名,就要親生女兒爲這個虛名陪葬,簡直不可想象。
“可是,你進了棺材那麼久,一路從城內走到了城外,竟然都沒事呢。”
容吟霜算了算,從她發現開始,一直到她把她挖出來,少說也有一個半時辰,她是如何在棺材裡閉氣的。
李姑娘睜開淚眼婆娑的雙眼,吃力的擡起了血跡斑斑的手指,指着只露出半截棺材頭的地方說道:“我也不知道,棺材底下有兩個小洞,我就是靠那兩個小洞纔沒悶死的。”
容吟霜心中更加納悶,走到棺材頂上去看了看,果然在李姑娘先前躺着的地方,有兩個看得見下方黃土的小洞,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她爹孃之中,有一個人要她死,而有一個人想她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容吟霜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跑到李姑娘身前說道:
“你還走的動嗎?我擔心你娘出事了。”
李姑娘睜開眼睛,看着容吟霜,不解道:“我娘?”
容吟霜點頭:“是啊。其實你娘根本不想你死的。她不讓你爹殺你,是爲了救你,說要悶死你,可是她卻在棺材底下鑿了兩個洞,然後把棺材封死,這樣你爹就不能檢查棺材了。”
李姑娘似乎有些明白,容吟霜又接着說道:
“而且,剛纔的送葬隊伍中,我似乎沒有看見你爹身邊站着其他人,我想你娘應該是沒有前來送葬。可是這就不對了,如果真是你娘想救你,那麼她就一定會跟着一起來,然後找藉口留下來替你守墳,然後再把你挖出來,救你出去纔對,可是她沒有來……”
李姑娘也似乎想到了那一點,坐直了身體,對容吟霜說道:
“糟了,定是我孃的計劃被我爹識破,他把我娘關起來了。”
“……快走!”
將事情這樣理順之後,兩人都覺得不能再有所停留了,趕緊起身,往城裡的李府趕去。
因爲李姑娘身子太虛,容吟霜讓她在半路歇着,她問了李府的確切地址,她就自己趕了過去。
到了李府門外,只見門前掛着白幡,門口有人跪在後頭迎客,容吟霜知道此時李府正在宴請喪客,她稍事調整了一番氣息後,就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入了李府,李府門後跪着的門房下人以爲她也是來弔唁他們小姐的客,就沒有上前阻攔。
容吟霜入府之後,就開始偷偷的搜尋李母的下落,路上遇見傳菜送菜的,她就假裝迷路,順便問一問怎麼沒見着他家主母。
可一連問了幾個人,幾個人都說不知道,自從他們小姐入棺之後,他們就再沒看見主母出現過。
從李小姐入棺,一直到她出殯,興許三四天是有的,可是一個大家裡,主母三四天都沒出現,大家都不感到驚奇,這就說明了,定是有人知會了他們不可聲張,而這個人,只會是李大人。
通過這件事更加證實了容吟霜的猜測,李母定是被李大人關了起來。
正搜尋之際,容吟霜忽覺眼角餘光一閃,一道冰涼涼的身影自她身邊飄過……
容吟霜回過頭去一看,不正是她找了好久的人嗎?
可是,她卻已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