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越見鬱小息久久沒有回信息, 便想,她一定是猶豫了。時機果然還沒有到。
可是蔣越等不及了,心急如焚, 既然已經挑明瞭, 便想知道鬱小息的想法, 即使她還沒有喜歡上自己, 那也說明, 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但蔣越心裡更傾向於另外一種想法——她是喜歡自己的,只是太遲鈍,所以, 還沒有來得及發覺她其實也是喜歡他的——當然,這種想法, 其實比較不切實際, 對她來說, 自己和她,不過剛相識一個星期而已, 就算她對自己一見鍾情,一個星期的時間也不夠她的反射弧反應的。
所以,蔣越索性開車到了她家樓下逮她。
大學的時候,蔣越便常常過來這邊,這裡本來就是S大的舊校區的教工宿舍, 蔣越的導師也住這邊, 他總是經常來找導師指導他的設計。然後一次偶然的機會, 發現, 鬱小息居然也住這裡。便開始更加勤奮地畫更多設計, 看更多的書,發現更多的問題, 然後,找導師請教。
蔣越還試圖觀察鬱小息的家到底是那一棟樓那一層樓,左邊,還是右邊,可是總是發現不了。
她大學本該在宿舍住,而且法學系和設計系都在S大的新校區,她按道理是不該經常回家纔是。可蔣越總是看到她回來之後,就在大院的每棟樓穿梭,上一下這棟樓,又上一下那棟樓,蔣越當時就想,難道鬱小息發現自己的心思,所以她故意這麼做,讓自己發現不了她的家?
可是,後來,蔣越發現,是自己高估她的智商了,她無非是到處串門,然後,討了許多食物……
現在想想,原來她那時候就已經是那麼喜歡免費的東西了。
蔣越已經看到鬱小息了,從鬱小息在對面馬路下公車,走斑馬線過來的時候,蔣越的視線就不曾離開過她,她風風火火地,行走速度很快,蔣越知道,鬱小息爲了她的青蛙軍曹。
心裡不免有些失落,她什麼時候,纔可以爲了自己,而風風火火一次呢?
然後,蔣越看到鬱小息顯然是發現自己了,鬱小息居然用她的手提袋擋住臉,緊緊地挨着牆壁走,她以爲她是蜘蛛俠?
蔣越下了車,靠在鐵門邊上,等鬱小息慢慢沿着牆壁走過來。
然後鬱小息用寶寶擋住臉走,沒看前面,便撞到蔣越身上了,她邊拿下包包,邊道歉,擡頭一看是蔣越,馬上轉身就溜。
蔣越隨手就捉住鬱小息紮起的馬尾,鬱小息一跑,便吃痛地喊了一聲“哎呀!”蔣越只好馬上放手,轉而捉住鬱小息的包包。
“你你你你要搶劫啊?”鬱小息不跑了,很委屈地看着蔣越。
“你鬼鬼祟祟我還懷疑你要幹什麼不法勾當呢。”
“我哪有?!”
“那你幹嘛見到我就走?”
“我,我,我,我沒有啊……我只是忽然想起有東西在事務所,就像掉頭回去拿羅……”
“那好吧,我載你回去拿。”
“不用!”
“爲什麼?你怕坐我的車?”
“不是,我,就覺得那東西其實不太重要,明天拿不要緊。沒什麼事我先回家啦!拜拜!”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這回蔣越沒有捉住鬱小息了,他倒要看看,鬱小息是不是真的那麼沒心沒肺,就這麼走了。
還好,鬱小息是停下來了。
“對不起,我——”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蔣越搶先說,他害怕聽到鬱小息的拒絕。
“好,你問。”
“你有喜歡的人嗎?”
鬱小息想想,自己自從禮堂事件之後,哪裡還敢輕易喜歡人,而且事實上也是沒有的呀。於是搖頭。
“那你討厭我嗎?”蔣越繼續問,引鬱小息入套。
鬱小息想想,當然是不討厭的,蔣越對於她,簡直就是免費之神。於是鬱小息搖搖頭。
“那麼就對了。”
“嗯?”
“不討厭,就是喜歡了。”
“啊?”
“所以,其實你是喜歡我的。”
“咦?”
“而我又剛好不討厭你,所以,我們勉強還算得上是兩情相悅。所以,你不做我女朋友你要做誰的女朋友呢?”
鬱小息的腦袋暫時當機,她要好好琢磨蔣越的話。可是,蔣越說的,似乎,沒有什麼破綻啊……很有道理,很有邏輯啊!
“可是……”還是覺得有點問題,就是自己想不出來。
“可是什麼?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你想做別人的女朋友?”
“不是,可……”
“既然不是,那麼,你就只能是我女朋友啦。”
“是這樣的嗎?”鬱小息眨巴着眼睛,她其實還有點混亂。
“是這樣的。現在是下午五點十四三分,從這一刻開始,我們正式確立了男女朋友關係。”
“喂!你……”鬱小息開始意識到自己掉進坑裡了,正要抗議,嘴脣被東西堵住了。
這個“東西”,不巧正是蔣越的嘴脣。
蜻蜓點水的吻。讓人猝不及防,哦,不對,是防不勝防……
蔣越的嘴脣很快離開了鬱小息的嘴脣,又道:“怎麼?我們都蓋章了你不能反悔了!”蔣越說完,便迅速拉開車門,跳上車,關門,啓動,開走。
鬱小息還沒有從剛纔的親親中恍悟過來,呆呆地看了墨藍色本田消失的方向好一會,然後摸了摸自己的嘴脣,尖叫:“啊——”
她的初吻!
看門的老爺爺聽到鬱小息的尖叫,探頭出來看,然後慢慢地問:“你,怎,麼,啦?”
“沒事!”
鬱小息氣鼓鼓地邊走邊拿出手機,狠狠地按鍵盤,發信息給蔣越。
“蔣越!你個色狼!我要彭暉拿了律師牌就告你強制猥褻婦女!”
蔣越收到信息的時候,還特意立即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下強制猥褻婦女罪是什麼來頭呢。
猥褻婦女是指針對婦女實施的,傷害婦女的性的羞恥心,侵害婦女的性的決定權,違反性行爲秩序的行爲。而且伴隨着暴力,脅迫等手段,侵犯了婦女的人格尊嚴、人身安全和名譽權利……
蔣越看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了,他就該想到,鬱小息的胡言亂語,實在不能當真,更何況,也許連鬱小息都沒有搞清楚這個強制侮辱猥褻婦女罪的具體內容呢……
但蔣越一想到,鬱小息氣急敗壞地發信息給他的時候的表情,不禁莞爾,回了信息。
“好好好,我等着你告呢。”
鬱小息氣沖沖地跑回家,纔剛拿鑰匙,陳晚清就跟着回來了。
“小息,你遇到什麼事那麼高興啊?”陳晚清心情似乎很不錯。
“媽!難道我的樣子看起來很高興嗎?!”
陳晚清捂嘴笑得開心,“好了好了,你高興不高興我還看不出來?快開門進屋!”
鬱小息一進屋就馬上進房間關門,打電話跟彭暉訴苦!
可是彭暉卻說,“你應該高興吧,你都那麼大個人了,初吻還在你好意思不好意思?而且不就是嘴脣碰了一下麼?又不是舌吻!還保不準這個也不算初吻呢!我看你還是趕快和蔣越來個激情的舌吻,好讓你的初吻從此消失無蹤吧!”
鬱小息抓狂了,怎麼有個這麼沒有良心的朋友!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那你其實對他什麼感覺啊?”
“沒什麼特別感覺啊,就覺得跟着他,有免費的吃。”
“我怎麼聽起來你這句話好像《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的經典對白,‘跟着你,有肉吃’啊?難道除了物質上的,你對他完全沒有其他精神上的感覺嗎?你做人能不能高尚一點?”
“我也說了不討厭啊!我哪知道不討厭就喜歡啊!我很低俗嗎?”
“不是一般低俗!”
“那現在怎麼辦?”
“你不如試試看和蔣越在一起如何,不合適在分手羅,有什麼哦。”
“啊?你就是同意了?”
“關我什麼事!你自己不是也同意了麼?初吻都給人家了!”
“那是——”
“對了!你現在和蔣越在一起就好了!這樣我找他裝修一下我們的新房子就可以便宜點了!你一定要幫我跟他說打個折哦!不和你說了,獅子洗澡忘了拿內褲我去拿給他。拜拜。”
“喂!喂!喂!我還沒說完呢!”鬱小息看着手機顯示通話結束,氣到不行。
晚上睡覺的時候,鬱小息居然發生了二十四年來的第一次失眠!而且腦海裡很奇怪地一直有一個聲音朗誦着《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輾轉反側……
輾轉反側啊!!!!
鬱小息把自己的頭髮都抓亂了,忽地從牀上坐了起來,拿起手機發信息給蔣越。
蔣越收到鬱小息的信息也很愕然,這個鍾數鬱小息不是該睡着了麼?可是當看到信息內容的時候,他心裡剛升起的一絲喜悅又全被澆滅了。
鬱小息說:我還是不當你女朋友了,你看我都睡不着了,我不知道當你女朋友那麼可憐。
蔣越都被鬱小息氣死了!她莫非真的是姓賴的?她睡不着是這個原因麼?!可是一想到,鬱小息爲了這事睡不着,又不禁有些欣喜。
馬上打電話過去。
鬱小息被突然來的電話嚇到了,一看是蔣越,鬼使神差地就蓋了。
蔣越再打,鬱小息再按。
蔣越乾脆還是發信息好了。
“鬱小息,你自己學法的不知道什麼是違約責任嗎?我們下午都簽約蓋章了,你想反悔,可是要負責任的。你睡不着就衝杯牛奶喝,別賴在我頭上。不然,我明天給你送牛奶?”
鬱小息看了信息,皺眉頭了,她還真不清楚什麼是違約責任呢!又懶得起牀去書房翻那些塵封已久的教科書,可是又不想被蔣越看出自己是不懂的,因爲這樣實在很丟臉,連一個非法人都知道違約責任,她這個法人卻不知道違約責任。(打擊你一下,法人和非法人也不是這麼用的……)
鬱小息霎時間不曉得該回什麼信息好,乾脆當沒收到這個信息,關機,睡覺。
鬱小息第二天起來,還特意出了一下陽臺,看看樓下有沒有墨藍色的本田,蔣越說送牛奶,也沒說什麼時候送。而且,她家一堆晨光酸奶呢,用得着他送?不過後來又想想,是免費,就算了……
陳晚清看到鬱小息濃重的黑眼圈,便驚訝道:“小息,你居然學化妝了?這個煙燻妝我知道最近很流行哦!你行呀!”說着還奮力拍拍鬱小息的肩膀以示鼓勵。
鬱小息沒有理會陳晚清的調侃,她昨晚一直糾結着蔣越的問題睡不着!真是鬱悶死她了,《關雎》這首詩居然在她腦海裡面被吟唱了一晚上,她還真不知道,她居然對這首詩歌有這麼根深蒂固地深刻記憶……
從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的事情,都太匪夷所思了!
鬱小息到公司的時候,看到彭暉從一輛嶄新的銀色本田下車,看到鬱小息的“煙燻妝”當然又取笑了一番,彭暉心情看起來似乎很好。
不過,心情能不好麼?新房子買了,新車也買了,心情還真的好難不好呢!
鬱小息看到彭暉如沐春風的笑臉,就好像打她幾下,爲何她苦惱萬分的時候,彭暉居然無比愉悅!
“你們家獅子現在可謂是傳說中的有車有樓了,加上他那張有點像王力宏的俊俏臉蛋,你可要小心他周圍的狂蜂浪蝶了。”
“哼!狂蜂浪蝶能跟我飛機比?找死就來呀!”彭暉氣焰囂張得很。
上班的時候,鬱小息好像就趴在桌面上補眠的,可是今天真他媽奇怪,要打印的東西要找的資料居然比平時多一倍!忙得她死去活來,還好心裡惦記着蔣越說會送牛奶來,猜他大概是中午送來吧,順便還有免費灌湯包吃,這個微小的信念一直支撐着鬱小息到中午。
可是,蔣越還是沒有來。
彭暉分了一半的午餐給鬱小息,還順便問了一下鬱小息情緒低落的原因。
“你不會打電話催他啊!”
“啊?不好吧?好像我很想要他的牛奶一樣……”
“你本來就是很想要!不然就發信息問問?你們不是很喜歡飛短信麼?”
鬱小息想想,也對。可是,媽媽不是說,女生要矜持嗎?!(從你禮堂表白那一刻開始,你覺得你說你有所謂的矜持還有人相信麼?)
“還是不要了,他應該不會爽約的。”
“難說,你昨晚不是才發信息說不當人家女朋友呢?搞不好人家放棄了,就乾脆從此淡出你的生活了。”
“淡出纔好。”鬱小息還嘴硬道。
彭暉對鬱小息的嘴硬報以嗤之以鼻的態度。
到了下午,鬱小息有空閒時間,可以趴下補眠了,她趴下,臉還是朝着事務所的大門,是不是睜開眼睛瞄一瞄。
可是,到下班,蔣越還是沒有來。
今天星期三,媽媽休息,吩咐鬱小息叫上彭暉施嘉閩去她家吃餃子。鬱小息很幸運地省了一會公車費,坐上了施嘉閩和彭暉的新車。施嘉閩本想向鬱小息炫耀炫耀一番,看到鬱小息那張好像任何人都欠她五百萬的臉,很自覺話到嘴邊,就吞回去了。
施嘉閩向彭暉投去詢問的目光,彭暉只說,回去再告訴你。
到了鬱小息家,彭暉和施嘉閩已經是熟客了,一點不客氣了,彭暉和陳晚清也勾肩搭背的。
“我聽說你們前段時間爲了車的事情吵架呢!現在這麼快就開部車來啦!”
施嘉閩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應陳晚清說,是呀是呀。
陳晚清又說,“都有飛機了,還用車哦?!哈哈哈……”
陳晚清這句話讓全場冷到零下。
“媽,你好冷。”
陳晚清也自我反省了一下,連笑點特低的鬱小息都沒有笑,莫非真是太冷?
鬱小息肚子餓了,想要開餐,被陳晚清阻止,說還有個沒來呢!說着就趕鬱小息先去洗澡。
鬱小息洗澡的時候,彭暉就問,還有誰要來。陳晚清說,是蔣越。
“他說了要來嗎?”彭暉問。
“我還奇怪他怎麼沒和你們一起來呢!你們知道不?我們小息可是終於有人要啦”,陳晚清說着就興奮,“你們等等,我拿手機給你們看看我昨天拍的照片!”
彭暉和施嘉閩一看,居然是蔣越和鬱小息親嘴的照片!
“阿姨!你怎麼拍的?他們沒發現?這是你們家樓下大門吧?”
“是呀是呀,我昨天下班看到小息和小越,想說拍張小越的照片給小息外婆外公看看(你還不曉得蔣越早就拜見過外公外婆啦!還打麻將輸得一塌糊塗呢!),誰知道小越就突然親了我們家小息,就剛好拍到了!”
“他們進展很閃電哦。”施嘉閩說。
彭暉點頭附和。
待到鬱小息洗澡出來,自然不知道剛纔那一出,便直嚷着要吃餃子,很餓了。
陳晚清也怕餓壞了大家,便讓鬱小息打電話問問她的男朋友什麼時候來。
鬱小息一聽,馬上把懷疑的目光投向彭暉,彭暉搖頭否認,她可什麼都沒說,全是陳晚清自己發現的。
“媽!你怎麼把他叫來吃餃子了?”鬱小息有點不高興道。蔣越說了來送牛奶,結果一天都不見人,現在還想吃她們家免費的餃子!
“人家可是好心連續兩個晚上把你這笨重的身軀幸苦背上八樓,感謝一下人家有什麼不妥?”
“什麼?!”鬱小息顯然對這全然不知。
鬱小息太沒心沒肺,從來都不追憶一下,自己到底在外面睡着了是怎麼回到自己牀上的,真是可憐我們用心良苦的小越越了。
陳晚清給了鬱小息一個爆慄,命令她馬上打電話。
鬱小息很不情願地打電話過去,沒想到,居然是一個聲音甜美的女人接了電話!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爾後繼續打了幾次,都是那個女人接的電話。
鬱小息的第一反應就是,是了,蔣越一定是耍她無疑了,昨天騙走了她的初吻,今天,就失蹤了,不是玩弄她的感情是什麼?!
彭暉見鬱小息那張火山即將爆發的臉,便安撫道:“或許手機沒電了,要不你有沒有他家裡電話?”
鬱小息搖頭,他們之間認識不久,其實也不熟吧。還好蔣越只是玩玩而已,兩個對互相一點不瞭解的人,怎麼可能能夠在一起呢?
彭暉又提議,打給歐陽一問問。
鬱小息心裡不願意,但還是打了,歐陽一的電話則接去了留言信箱。
這讓鬱小息更加篤定,蔣越確實只是隨便逗她玩玩而已呢,玩過了,連朋友也一起撤退了!
也是,自己長相不出衆,又沒有前凸後翹的身材,腦袋也笨笨的,還不學無術,而且常常在蔣越面前丟臉,蔣越怎麼可能真的喜歡自己呢?
鬱小息冷笑,真慶幸昨晚發了那條說不當他女朋友的信息給他,讓他別得意太多!還慶幸自己還好沒有喜歡上蔣越呢!不然,這個臉,她可真是丟大了!哼!
然後,那晚吃餃子的氣氛非常古怪,大家大氣不敢出一聲,默默地吃餃子,以及,看鬱小息好像和餃子有仇一樣,發狠地撕咬餃子,一個人殲滅了三分之一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