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知道,從額圖集雪山下來,我當初之所以發現耳朵裡藏着東西,是他一直旁敲側擊的提醒了我,問我爲什麼突然暈車?你以前不暈啊!
暈車跟耳朵,就有很大的關係,他若無其事的還建議我,掏掏耳朵。
也是因爲他的點撥,才發現了耳朵裡的東西。
月亮山的時候,我差一點就被徐福害的掉到山下摔死了——但爲什麼沒摔死?
是因爲他知道那天我會遇上災禍,躲在了最後面,抓住了最好的機會救了我。
那個時候,他用的還是狗血紅繩,流了滿手的血珠子。
琵琶蠍那事兒就更別提了——他是照着水百羽的意思,沒有出現在我身邊。
可是,他偷偷去把證據拍下來了,就是預防我照着水百羽的計劃,成爲行當公敵,一早就讓天師府給抓了處刑。
他爲什麼還繼續跟他們合作?
洞察了他們想害我的方法,才能在需要的時候,及時幫我。
程星河一聲不吭。
我側臉看他,意料之外,第一次看見,他一張嘴,死死咬着自己一個拳頭,臉憋的通紅,可沒憋住,還是淌下了眼淚。
這個王八蛋,會哭?
看這個陣仗,雖然沒發出什麼聲音,在心裡,估計是滂沱大雨。
他沒少受委屈。
爲了活下去,他捱餓,撒謊,被人捏住把柄,逼着做些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兒。
所以,經過了那麼多的苦難,眼看着程家祖先不放千眼玄武,他心裡積存的委屈幾乎崩塌。
他大概想着,我只是想活下去,跟每個人一樣,有錯嗎?
但他到底還愛面子,立刻擡手去擦眼睛,不過身上有傷,一牽動就是劇痛,動手動的很拙劣,瞞不過我的眼睛。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故意笑話他:“掉的那是金豆子——破財。”
“管他媽的財不財?”程星河梗着嗓子:“老子是南派繼承人,有的是錢!”
他肯定也後悔過,也猶豫過,不說開,也只是因爲這件事兒,不說反而省事兒,有些事情跟鏡子一樣,碎了就回不去從前了。
我吐了口氣,擡頭看着天花板——窗外的陽光通過了水面折射到了上頭,跟着水波一動一動的,很好看。
不論如何——玄武局到底被破開了,我們想做的事情,也都做到了。
這種平安喜樂,真好。
“咕……”我的肚子難得的叫喚了起來。
我好像比以前容易餓了。
大概,是因爲我身上,多了以前沒有的東西——那個九尾狐的尾巴,像是活的,也像是一個定時炸彈。
“讓他們送點吃的來,我得吃肉。”
“我也吃,除了肉,還有大螃蟹。對了,讓老亓再搞點火洞螈來。”
“你當火洞螈是娃娃魚,想吃就有?”
“娃娃魚也能湊合,還要跳跳蛙。”
就你會吃。
不過——能活着,真好。
只要活着,總還有轉折和希望。
我扯着嗓子想喊他們,可嗓子也疼,這一下,一個特別醜的東西忽然從牀下跳起了,奔着門口一扭一扭就過去了。
我一開始嚇了一跳,這是個什麼鬼,包的跟個木乃伊似得,仔細一瞅,好麼,是金毛。
它去給我通風報信兒了——估摸着,提起肉來,它也想吃了。
“金毛,那倆青獅子怎麼樣了?”
它回頭給了我個傲然的眼神,讓我自己體會——我明白:“跟哥硬碰硬,哥受的是傷,它們丟的是命。”
金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出息了,吾家有兒初長成,讓人欣慰。
只是——我心裡一疼,大家都在,江採萍和灰百倉不在。
要是他們在,會更開心。
江採萍一定在忙裡忙外,灰百倉一定在大吹牛皮。
可現在……
程星河看出了我是怎麼想的,也嘆了口氣——打退堂鼓的時候,他應該也是既想活,又覺得內疚。
事已至此,過去的路不能回頭,還好,我們還能繼續往前看。
千眼玄武說過,還有見面的機會,但願如此。哪怕不能,我們的命,是他們換來的,更要加倍珍惜的活下去。
說起來,千眼玄武沒地方可去,竟然也留在了我們身邊——這一出去,不知道找它爆眼珠子的,又有多少。
它暫時拒絕說話——他自己爆炸的那些眼珠子,應該很久才能修出新的來。
白藿香知道我有食慾之後很高興,這對身體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徵兆。
對程星河也一樣,到最後,白藿香他們,沒有一個人問過一句,程狗當初做過什麼,大家心照不宣,只當那件事情,被選擇性遺忘了。
自救,畢竟是本能,我們都是人,不是神。
這一頓飯,吃的算是花樣百出,幾乎人人都貢獻出了自己拿手的一樣——Maria姐煮了紅豆湯圓,炸了糯米年糕,靈物送上了各自得到的野供品,什麼茯苓人蔘的,看一眼都能流鼻血那種,厭勝門的帶來了西川的山珍臘味,各種複雜的香氣交錯在一起,百花齊放。
“藿香姐,你的拿手菜呢?”啞巴蘭也拿出了錦江府特產的酸甜泡菜。
白藿香指着個碗:“沒看見?”
速凍餃子是她煮的,還破了好幾個,蘇尋想笑,被白藿香一瞪,憋回去了。
吃着吃着,老四就開了口:“門主,你說,下一步咱們怎麼辦?”
下一步?
也不等我回答,他筷子一拍,臉紅脖子粗:“叫我說——那幫名門正派以多欺少,不如撕破了臉,趁着他們元氣大傷,先把天師府給搶回來,那本來就該是他們賠償給咱們的!”
“四宗家,不是說好了,吃飯的時候不談公事嘛!”師父慢條斯理的說道:“要消化不良的呀!”
我一聽就知道什麼情況了:“我這一陣子,是不是又出不去了?”
想也知道,我冒着天下之大不韙破了玄武局,又打傷了江家那麼多人——傷江家倒是沒什麼,畢竟江家跟我們,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可有一樣,江家的幫手,幾乎涵蓋了風水行的各大家族。
我那一出手,算是把風水行裡的家族,得罪了一大半。
更別說天師府了,天師府本來是打算對我“網開一面”,可汪瘋子再次吃虧,我也傷了天師府的不少人,又是一筆債。
天師府肯定說什麼對事不對人,爲了“三界平安”這個偉光正的理由,把之前的交情全抵扣了。
我成了三界的公敵,厭勝門除了之前交好的那些家族,也重新孤立無援。
我想起來了:“對了,四相局不是破了嗎?怎麼還是穩固的?”
師父咳嗽了一聲:“因爲——邸老頭子趁着你們去玄武局的時候,偷偷把青龍局給補上了。”
我當時愣住了:“補上?”
“是啊,趕的險極了——據說,只差一炷香的時間,你們就把玄武局給破了,那就來不及了。”
不愧是邸老頭子,連四相局都能補?
玄武局相當於有四個引擎,只要有一個還是能運行的,那局的效果,就還能勉強維持。
不用說,肯定是江家人想方設法,請邸老爺子幫的忙。
不光江家人,希望四相局繼續發揮效果的,簡直太多了。
說起來,一直到了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青龍局到底是哪一家的。
這修補局……我猛地皺起了眉頭,不會是把瀟湘給重新鎮壓回去了吧?
“門主放心,他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師父一眼就看出了我是怎麼想的:“他們是找到了其他的鎮物填充了進去,畢竟是江家。”
江家家大業大,不知道多少風水秘寶。
我又想起了那個披着熊皮的人來了,他——死了嗎?他又到底是江傢什麼人?
跟江辰長得那麼相似……
“這跟四相局被改動,肯定也有關係,江家人非要守住四相局不可,肯定還是爲了出真龍,”老四夾了一塊牛肉進嘴,冷冷的說道:“四相局真的完了,他們家就借不上那個光了。”
我想起了剛纔那個夢,我的千斤重擔,不是也跟真龍局有關嗎?
二十年前,真龍穴被打開,我出生,可龍氣明明到了江家,我是怎麼回事?
得先搞清楚了,那天進入到了四相局裡,動了九龍擡棺的,到底是誰。
從哪兒開始查起呢?
說起來,當年四相會的成員,能活下來的,大多在十二天階之內。
可是最近——十二天階全體失蹤了。
這後頭,肯定藏着事兒。
說不定,就跟當年挪動玖龍擡棺的真兇有關。
“七星……”程星河忽然開了口,他的鼻子嗡嗡的:“別的不說了——有你這麼個朋友,我這輩子值了。”
“我也一樣。”
“如果……”他忽然說道:“我只是說如果,咱如果有一天,會拼個你死我活的話,不要對我手下留情。”我皺着眉頭,張嘴就想罵他吃撐了,但我心裡悚然一動。
我記得很清楚,他爹,可能是被厭勝門的人殺的。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一笑:“你也不用對我手下留情。”
所有的線索,幾乎都要從錯綜複雜,擰成一股繩,下一步,就是查清楚,當年那個真相了。
我媽,瀟湘……
腦袋一陣劇痛——白藿香說,這麼久都等過來了,不用急於一時,緩緩再想。
“對了,門主,最近有人一直在找你。”師父忽然說道:“打虎客樓家。”
老四冷笑:“有人出了賞錢,讓她們來殺人是不是?咱們厭勝,可沒遺言講給那幫娘們聽。”
不對——在銀河大院,我跟樓止水是有交情的,而且,我們提前就說好了,一旦查到了什麼關於真龍穴的線索,她一定會來告訴我。
這是——查到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