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漢隆和陳漢達完全沒想到我會同意他們的說法,臉色先是驚愕,然後又是欣喜。
陳漢達道:“元方果然識大體!咱們中國人的安土重遷情節,誰都知道,這麼多人,舉族遷移,去躲起來,一張嘴,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得容易,要想實施得難如登天!這麼多人,怎麼去一一安撫?怎麼去一一解釋?更何況,每個人還有自己的親人、朋友,六千人,牽扯的可不止是六千人!讓他們把別的關係一概撇清,怎麼可能?”
陳漢名和陳漢禮則是面面相覷,陳漢禮忍不住道:“元方,你居然是這種人!”
“七爺爺,等我把話說完。”
我笑道:“我同意九爺爺和十爺爺的觀點,但是我想要說的是,九爺爺和十爺爺的提議,很難實現,咱們想要和,人家未必要跟咱們和。”
陳漢達愣了一下,道:“什麼意思?”
我道:“渾天成、絕無情等人看見的天書,是那本無字的假天書,我就算把真天書交給他們,說,這纔是真天書,他們會相信?”
陳漢達道:“那就把兩本書都交給他們。”
我道:“就算他們拿到了真天書,也根本不可能看得懂,看不懂的天書,他們會當成是真的還是假的?”
陳漢達道:“可你不是能看懂天書嗎?你告訴他們,天書的內容是什麼。”
我道:“我,雖然能看懂天書,但是我卻無法將其描述下來,無法謄抄出來,因爲天書裡面的內容是一種特殊的符文!這就是咱們老祖宗所說的,天書只能是悟,而不能言傳,但是這種說法,你覺得他們會相信嗎?”
“這……”陳漢隆和陳漢達面面相覷,說不出來話了。
我繼續說道:“退一萬步來說,我能把天書的內容謄抄出來,給他們,他們仍舊無法練成。沒有悟性,不練氣,不修行,沒有五大目法,沒有兩大極氣,沒有三魂之力,想要憑着一本書,就長壽長春,怎麼可能?而我,恰恰練成了,對於他們來說,這無法容忍。因爲他們還是會想當然地認爲,我們沒有給他們真書,而是給了他們假的,不然的話,憑什麼你陳元方能練成,我們就練不成?再退一萬步來說,他們練成了天書的內容,成了神相,可天底下,怎麼能允許有兩個神相?所以,你我雖然一心求和,奈何他們不許,天地不許!”
“是啊。”
三爺爺道:“這就是咱們的難處。到時候,元方把書交出來了,他們必定會認爲是假的,還會逼迫咱們交出真的,可真的就是真的,從哪裡再弄出來另一個真的?在這種情況下,大打出手避免不了了,絕無情和渾天成都是快要喪失理智的人,他們幕後的人,眼看着長壽長春的願望即將實現,卻又被咱們一盆冷水澆到了頭上,那滋味,更不好受。到時候,仍舊是玉石俱焚,整個陳家村都會跟着遭殃。畢竟村裡面大多數人的職業可都是相士,對於咱們這種人,他們隨便安插一個異端的罪名,輕而易舉。與其到時候玉石俱焚,不如現在咱們早作打算,避免這個結果。”
“可是……”
陳漢隆和陳漢達動搖了,道:“咱們就算要躲,又能躲到哪裡去呢?”
“天符隱界。”我道:“我們往那裡躲。”
“天符隱界?”衆人都是一愣,奶奶道:“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一個世外桃源,洞天福地,天默公、天佑公還有曾老太爺現今都在那裡。”
我道:“那裡是世人無法進入的一個世界,裡面的風土人情,還是千餘年前的宋時模樣,淳樸而祥和,衆生向道,人人固壽。”
衆人都被我說的愣住了,也不吭聲,直勾勾看着我,等着我繼續說下去。
我說得口乾舌燥,道:“三爺爺,你把那裡的情況簡單說說吧。”
三爺爺點了點頭,當即將天符隱界的人文地理情形簡要敘說,一番口舌下來,奶奶、陳漢名、陳漢禮等人已經聽的是目瞪口呆。
“居然還有這麼個去處?”陳漢名喃喃道:“真是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奶奶道:“要是能躲到這個地方去享清福,那還有什麼可說的!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吧!”
陳漢禮噴出一口煙霧,道:“我沒有意見。”
三爺爺看向陳漢隆、陳漢達道:“老九、老十,你們怎麼說?”
陳漢隆沉默了。
陳漢達瞥了他一眼,然後道:“既然和不成,那只有躲了,躲到這個天符隱界,我也沒有意見。”
陳漢隆這才道:“我也同意。”
“好!”
我振奮精神道:“大家全都同意,這就好辦了,接下來就還回到之前的議題,說說怎麼動員舉族遷移的事情。”
陳漢禮道:“這是勞力的事兒,其實也沒什麼難辦的,咱們一家一家,去找戶主說。”
陳漢名道:“關鍵是要先保密!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遷移之前,不能走漏了消息,不能讓五大隊和九大隊偵知。一切都要在暗中進行,這倒是要費一番工夫了。”
“這些還是小事。”
我道:“其實,剛纔十爺爺說的對,六千人,安土重遷,想讓他們都遷走,難如登天!而且,每一個人還有自己的人際關係,這人際關係不單單在陳家村,更在陳家村之外,不是說割捨就能割捨得了。再一者,天符隱界是個世外桃源,不比咱們這世界裡的萬丈紅塵,各種物質慾望充斥其間,不說別的,就是電視、電話、電腦……那裡一概沒有。一心向道的人,或許無所謂,但是心思活絡的人,怎麼能受得了?”
“是啊,這纔是最大的問題……”
三爺爺說了一聲,衆人都沉默起來。
直到陳漢禮抽完了一根菸,又點燃了一根,燃燒至一半,屋中仍舊是沉默。
我一個頭憋得兩個大,真感覺身心俱疲,累死了!
爲什麼就這麼難!
“當、當、當……”
一陣清脆的帝鐘鳴擊音忽然響起,打破了這靜寂。
我們都被驚得渾身一顫。
沉默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這是有人在公中大院門樓裡,敲響了懸在屋檐下的帝鍾。
這是通知,是報告。
有人有要事,要告訴我們這些陳家村的決策人。
這是陳家村以前古老的傳訊方式,在電話普及之後,基本上廢棄不用,可是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一切都要秘密進行,用電話聯絡,被五大隊和九大隊竊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不如還用這種古老的方法。
三爺爺起身道:“我去看看。”
三爺爺出去了,我們仍舊在屋裡靜坐沉默。
頃刻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由外而內,疾風驟雨而來!
我不由得站起了身子,我聽得出來,這是三個人,一個是三爺爺陳漢昌的,一個是五叔陳弘仁的,還有一個,聽起來有些陌生。
屋門,很快被打開。
三爺爺、陳弘仁走了進來,還帶着一個陌生人。
那人,頭髮半數是白的,半數是黑的,卻滿面紅光,精神矍鑠,一雙大眼,炯炯有神,山根隆起,準頭圓潤,人中筆直,有胡有須,臉頰之上,肉厚而滿,耳邊之際,大穴高堆,頗有一番鶴髮童顏的高人形容,只是頭骨略削,輪廓太硬,目中隱隱有異光閃爍,刻薄之心由此可見。
此人不是長壽之相,我心中想了一回。
陳弘仁是極其精明曉事的人,見我和老爸都回來了,也沒有太大的驚愕,更沒有出言詢問,只是對我們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三爺爺道:“元方,這是陳德,以前我跟你提過!”
“陳德……”我悚然一驚,道:“潛身在五大隊的陳德?”
“對,是我。”陳德的聲音鏗鏘有力,略帶些金屬的顫音,道:“你是陳元方?”
“對,我是陳元方。”
陳德點點頭,面有喜色,道:“好。”
三爺爺看着我道:“剛纔是弘仁在外面巡邏,陳德夤夜前來,兩人相見,陳德說有十萬火急之事,要告訴我。他是咱們安插在五大隊多年的釘子,尋常的事情,絕不會冒險回來,所以,我還是想讓他當面對你說。”
我連忙道:“德叔辛苦了,請坐下來講!”
“不必。”
陳德道:“我說完立刻要走,免得被陳弘生髮現。陳弘生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但是他得到了二老闆的首肯,秘密集結五大隊的有生力量還有武裝部衆,向陳家村圍攏,他想挾持整個陳家村,逼你就範,讓你把天書交給他,而不是給渾天成。明天晚上,最遲午夜十二點,隊伍就能到位,到那時,陳家村將陷入包圍之中!現在,陳家村周圍已經佈滿了陳弘生派出來的暗哨,三人一組,我是其中一組,我要報信,另外兩人已經被我滅了口!我要馬上回去,因爲每過半小時,都要向陳弘生彙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