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我心中已經是轉過了千百個念頭,也起了數種毀像砸案滅燭折香的方法,但看着昏迷不醒的江靈,我還是覺得三十六計走爲上!
如果不出我所料,江靈必定是被這瓷俑蘊含的祟氣所傷,一直呆在這屋子裡沒什麼好處,不如先出去救醒了她再做打算。
還有,鄭軍強、東子、李朝先這麼長時間也不進來,外面又沒有無任何動靜,這也不是什麼好兆頭。
念及此,我抱起江靈,再不看那瓷俑一眼,扭頭朝屋門走去。
但是,就在我轉身的這一瞬,千百道陰冷的光芒驟然投下,全都釘在我的身上——牆壁上驀然冒出了無數雙猩紅的血眼,一隻只沒有眼皮,全都是瞪大了的眼珠子,滿天星辰般鑲嵌在牆壁上,沒有黑白分明,只是猩紅如血,死死的聚焦在我一人之身,不,是聚焦在我的眼睛上!
每一隻眼睛都眨也不眨,轉也不轉,陰冷而漠然,直勾勾地凝視着我的雙目!
每一隻眼睛的每一個瞳孔裡都有一個抱着江靈的我!
轟!
我大腦裡猛然一聲嗡響,周身寒毛轟然乍起,雙腿一軟,幾乎癱倒!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恐怖景象!
我連忙瞥向那屋門,只見屋門上也是一隻眼睛連着一隻眼睛,猩紅鮮豔,赤液暗涌!
我本來想提氣踹開那屋門的,以我的混元之氣,踹開一個木門絕不是什麼難事,可是現在我如果踹上去,我的腳就落在了成十上百隻眼睛上,是要踩的眼珠子亂蹦還是血肉模糊?
我幾乎無法想象那種局面,其實我已經渾身乏力,腳根本就擡不起來,氣根本就提不上來。
我狼狽而艱難的後退了一步,我想要逃開那些可怖血眼的幽幽注視,但是我一扭頭,便赫然發現,整個屋子,四面牆壁,都是一樣,血眼遍佈,無處落空!
就連天花板上,也全都遍佈着猙獰而暴突的赤色眼球!
我就沐浴在這無形無聲的木廣州。
那目光裡充滿了戲謔,充滿了陰邪,充滿了冷漠,充滿了怨毒……
兩根白色的蠟燭還在靜靜地燃燒着,幽黃色的火苗偶爾跳動一下,迅即恢復如常,那瓷俑的臉,在往來交織的血眼目光中,笑意似乎更濃,腮紅似乎更豔,脣色似乎更膩……
繚繞的香菸,籠罩着它彷彿臨世的魔神,晶瑩的口水從它的嘴角一滴滴跌落,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吧嗒”、“吧嗒”的砸在盛着血饅頭的盤子裡,形成這間靜謐到可怕的密室裡唯一的聲音!
那盛着血饅頭的盤子裡的水已經溢出來了,正順着暗紅色的几案往下淌落……
我有些呆,一切都荒謬無比,卻偏偏真實的可怕!
不,這不是真的,這是幻覺,這是幻覺……對,這情形一定是因爲我精神緊張而產生的幻覺!
慧眼!
我要祭出所有的三魂之力,把自己從這噁心的幻覺中拉出去!
魂力還是能調動的,可,可慧眼似乎難以開啓。
周身還是處在無窮無盡的血眼注視中,每一隻都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心中一沉,不是幻覺,難道是被人施了邪術?
靈眼!
如果是邪術作怪,我就要看破術腳所在!
可靈眼似乎也無法開啓,室中情形一切照舊。
我忽然有些泄氣,不,更嚴重,是有些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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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是無聲無形的,但我能感覺到那種芒刺在身的痛楚、萬夫所指的恐怖,就彷彿無邊無息的黑夜裡,不計其數的手在反覆摩挲着你的身子,你看不見那手,也抓不到那手,更無法逃離。
我幾乎忍不住要渾身發顫,我下意識的不去看那些地方,而是將目光投向地下,但是這一刻,我呆住了——地上也全都是血眼!
我就抱着江靈站在無數的猩紅眼球之上!
這……
我兩腿一軟,猛地癱倒,與此同時,我緊緊閉上了雙眼,我無法承受這種密集而恐怖的注視!誰說目光不能殺人,這就是殺人的目光!
我的胳膊也軟了,江靈要掉在地上,我匆忙匍匐,雙手在地上撐起,手心貼到了地上……不!
在我手心觸地的那一瞬間,似乎摸到了許多粘稠、柔軟而且富有彈性的圓溜溜的東西!
不,不,我不能摸……
我神經質似的把手抽起來,在自己身上反覆擦拭,但很快,我便感覺到腳底下似乎有東西在蠢蠢欲動!
眼珠子在動?
我的腦子一嗡一嗡,幾乎要炸開來!
根本無法保持清醒!
不但不能清醒,此時此刻的我幾乎要混沌了。
我不敢睜眼,不敢動手動腳,我怕一睜眼就能看到那無數吃人的目光,我怕一出手一伸腳就能碰到那無數的眼珠子。
我把江靈擱在我的雙腿上,緊緊抱着,我蹲在地上,瑟瑟發抖,惶恐不安,只有江靈,只有她,她是我唯一能讓我稍稍振奮精神的支柱。
李朝先說他做噩夢的時候,夜夜都能夢到一雙血眼在盯着他看,我現在就在那個噩夢裡,但血眼卻不只一雙,這噩夢也不知何時能醒……
“嗬嗬……陳元方,你也會怕?”
一道沉悶的彷彿是從咽喉最深處擠壓出來的聲音緩緩響起,似乎來自四面八方,又似是來自千里之外。那感覺就像是你站在百丈深的井口處,卻聽見有人在井底說話,悚然而怪異。
我精神一振,差點就要睜開眼睛了,但是卻又聽到那聲音說:“別睜開眼,否則你就聽不到這聲音了。只用眼睛看東西,會讓你忽略很多。”
我一愣,雖然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沒睜開眼睛,因爲我真的怕自己一睜開眼睛,這聲音就沒了。
如果沒有聲音,我想我會瘋掉在這密室裡。
我努力使自己的心神稍稍穩定,道:“你是誰?”
聲音發出來時,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的聲音走樣了,迥異於正常,完全像是另一個人在說話。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一直在看着你呢,我就在你跟前。”
我一呆,隨即悚然道:“你是那瓷俑?”
“你真聰明,一點就透。”
我略略沉默,然後道:“我不信。”
“那你說這屋子裡除了你我,還有誰?”
我道:“我不信瓷俑會說話。而且你一個瓷俑,不能動,不能走,也能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是瓷俑,它只是你叫的名字。其實我不但知道你是誰,還知道你的本事!你不是有四大目法嗎?跟我比比,又如何?嗬嗬……在我面前,你連眼睛都不敢睜……”
我道:“你不是瓷俑,那你究竟是何方神聖?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底細?”
“我是萬眼萬身俑,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躲過我的眼睛。”
“萬眼萬身俑?”我吃了一驚,道:“這屋子裡所有的眼睛都是你的?”
“是,所以我能將你的一切盡收眼底!”
我駭然道:“那你的身子呢?”
“整個屋子,到處都有我的身子,你就在我的身子裡。”
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道:“是誰造就的你?你在這裡又是爲了什麼?”
“無數人成就了我,我在這裡就是等你。”
我更加詫異,道:“等我?”
“對。”
我道:“你等我幹什麼?”
“等你自投羅網。”
我心中一凜,道:“你知道我要來?”
“你一定會來。”
我道:“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宿命。”
我越發驚疑不定,道:“你究竟是誰,既然已經把我給困住了,又何必裝神弄鬼?”
“我說了,我就是萬眼萬身俑。”
我道:“好,好,就算你是。可你剛纔說的宿命,我不懂。”
“陳家的債,陳家的人償。”
我道:“什麼意思?我還是不懂。”
“一百多年來,自你的天祖陳公望、高祖陳玉璜、曾祖陳天默、祖父陳漢生、父親陳弘道再到你,六代人,六輩人,五服之內,子子孫孫共計兩千四百七十八名,所殺所傷無論人屍足足萬餘!我便是這所有傷亡者的集合體,現在在這裡等着你,你可懂了?”
我大吃一驚,自我天祖陳公望以來,六代,兩千四百七十八人所殺所傷的匪類、妖人、變屍共計萬餘,集合而成了眼前的這個萬眼萬身俑!
那該是多麼邪的祟物!
怪不得江靈的辟邪符完全不濟,怪不得我的軒轅寶鑑一觸即黑!
可這真是天大的奇聞,完全不可思議!
是誰造出來的它?
總不能是他們自己消亡之後又自行匯攏到一起了吧?
“你不信?嗬嗬……如果不是這樣,你怎麼會闖入這一間屋子?而我的每一隻眼又爲什麼如此怨恨地看着你?你的四大目法又爲什麼全部失效?你的一身混元之氣又爲什麼全無用武之地?”
我喃喃道:“爲什麼?”
“天道好還啊,你不是總這麼說麼。你的父輩、祖輩、曾祖輩、高祖輩、天祖輩甚至烈祖輩、太祖輩、遠祖輩……苦心經營,還不是爲了你們陳家千古傳承?可是,到了此處,你就要絕了。因爲他們的殺戮罪過,全都應在你身!祖債孫償,誰讓你得到的最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