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楊之水紛紛點頭,一瞥之間,賈愷芥已經擠出人羣,往南走了。
我們三人都穿着普通,旁邊又有幾百個鄉民,賈愷芥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
也正因爲如此,才覺可怕。
現在是我們混在人羣中,不被發覺,等他和同夥也混在人羣裡時,誰又能注意到?
玉陽子朝我們倆使了個眼色,然後便悄然地跟了賈愷芥而去。
我和楊之水站着看了片刻,直等賈愷芥、玉陽子隨着人羣走的不見,纔出了一口氣,楊之水道:“有我師父跟着,萬事無憂,咱們回去,看看徐師叔那邊處理的怎麼樣了。”
我想了想,環視周遭,見鎮子中央一條寬闊的泊油路路左,矗立着一個投幣電話亭,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蕩蕩的,又去問楊之水道:“楊兄弟,有沒有硬幣?我想先給家裡打個電話。”
楊之水點了點頭,道:“是該先給陳家村通個氣。”說着從口袋裡摸出來了幾枚,一把遞給我。
我和楊之水快步往電話亭那邊走去,我打電話的時候,楊之水守在一旁。
此時的我倒不怕邵如昕獲得我的位置信息,甚至還有些期盼她知道我在這裡,然後帶人過來。
不知怎的,那個賈愷芥給我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我完全相不透他,他那無處不破的衰相,整合起來又峰迴路轉而成吉相!他那隔空取物,內視透木的本事,已經徹底超出了我的想象和理解範疇!他那溫吞如水的瑩目,清澈平靜之中似乎隱藏着一股蠢蠢欲動的滔天巨浪!它那感覺,隱隱之中,甚至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那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天眼?
他說他修煉了三十六年,但據我看來,絕非是這樣。
他給我的感覺,讓我想起來了另外兩個人——面具人和太爺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玉陽子對付得了他嗎?
我完全沒有任何自信。
所以我纔有些期望邵如昕出現在這裡,如果她的五大隊在,如果她目睹了今天下午這裡發生的一切,那麼賈愷芥絕對可以成爲她最喜歡的獵物!
胡思亂想中,電話已經撥通,依舊是老爸接的,我迅速地把剛纔的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推測對老爸說了一遍。
老爸聽了之後,聲音一沉,道:“去查賈愷芥!”
我知道這話不是對我說的,略等片刻,我道:“老爸,現在去查,就算查清楚了賈愷芥的來歷,也不是辦法。最要緊的是想方設法,避免賈愷芥這一招得逞!現在聚攏在陳家村周圍的歪魔邪道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他們都在虎視眈眈,等着最佳的進攻時機。就算我們在這裡能擋住賈愷芥,不讓他渾水摸魚,也難保別的敵人不混進去。”
老爸道:“所以,當務之急是不讓外來的鄉民進村!”
我道:“對。但是也不能以野蠻方式對待那些鄉民。那個賈愷芥很厲害,佈局如同國手,一步一步都有成策在胸,今天下午弄出如此聲勢浩大的一幕,又吸引了那麼多鄉民,肯定是讓自己的同夥在這個鎮子周圍街、村、寨、莊裡先造了勢,而且也一定有敵人化整爲零,滲入了那些鄉民中。到時候一旦有衝突,敵人在鄉民裡挑唆,就會激起更大的動亂!局面一旦糜爛,後果不堪設想!畢竟我們沒有阻人入村的這個權利。”
老爸道:“我知道,我馬上去想辦法。”
我沉吟道:“辦法,剛纔我已經想出來了一個,老爸你們可以用來參考。”
老爸道:“什麼辦法?”
我道:“《淮南子》說,焚林而田,竭澤而漁!就用這個辦法。”
老爸略頓了一下,便醒悟到道:“你是說那些鄉民是水,敵人是魚,水抽乾了,魚也就露出來了?”
我在電話這邊一笑,道:“就是這個意思。老爸,公路下方,村子左側,不是有塊大荒地嗎?你們立即去那裡扎幾個大帳篷,然後去做幾條橫幅,上書‘尋賈師傅看病者到此處’,再多派些人手,舉着橫幅守在村口處,見有人來,便將他們引到帳篷那裡……”
我說到這裡,已經聽見老爸在電話那邊發笑了,我接着說道:“鄉民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去看病,進不進村子無所謂;而敵人們的目的是進入陳家村,絕不會去看病。這樣一來,真正的鄉民們去帳篷那裡了,水不就幹了?混在水裡的魚不就全都露出來了?那些不去帳篷那裡的,就是敵人,見一個,抓一個!”
老爸精神振奮道:“好計!事不宜遲,我馬上去辦!”
我道:“這邊,我們也想辦法拖住賈愷芥!到了夜裡十點,他不出現在帳篷裡,咱們倒是可以讓張熙嶽老爺子帶些門人過去,給鄉民們診病,張老爺子就說是賈愷芥的師父,他那鶴骨仙風的氣派,杏林國手的風範,還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絕對讓人起不了疑!鄉民們也就不急了,他們不急,也就無亂可做。”
老爸一連“嗯”了幾聲,最後道:“你也小心!這邊但凡處理妥當,我就立即派人去接應你們!”
我道:“好!”
又說了幾句話,便匆匆掛了電話。出了電話亭,我和楊之水相視無話,直奔我們來時乘坐的汽車而去。
等到了汽車那裡,纔看見車裡空無一人!
徐宗陽、付強並沒有回來。
一種不祥的預感掠上心頭,我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麻衣相術六意,耳、目、口、鼻、身、心,心意即是預感,這預感往往是最難琢磨、最難確認卻偏偏很準的玄之又玄之意。
我幾乎已經可以斷定,徐宗陽、付強遇上了麻煩!而且是大麻煩!
楊之水也焦躁地看了看錶,道:“現在已經六點!咱們與徐師叔分開了一個多小時,按理說,他們倆應該回來了!怎麼連個影兒都不見?”
深秋的時令,六點之際,天色已經開始昏暗了。
天地之間彷彿起了一層灰濛濛的薄霧,又像是蓋上了一層輕紗,所有的一切都漸漸朦朧恍惚。
鎮子上家家戶戶的燈火低次而亮,從公路上來回穿梭的車輛也大多開啓了耀眼的車燈,不時地閃爍刺痛我的眼睛。
我道:“楊兄弟,玉陽師叔留的暗號是怎樣的?”
楊之水道:“水紋圖!我們五個師兄弟,以五行起號,誰跟着師父,師父留暗號就留誰的符圖——徐師叔究竟是怎麼弄的,還不回來?再晚些時候,我就看不見那些暗號了!”
我心中也是焦躁不安,但表面上仍然鎮靜,我道:“楊兄弟彆着急,你看不見暗號,我能看見,我是夜眼。但是等到六點半,就不能再等了!十點前必須解決賈愷芥!”
楊之水點了點頭,道:“好!元方兄弟,你比我聰明,也比我穩重,師父不在,我就聽你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幾乎煎熬的等待中,六點半到了!
我遠遠一望,眺向徐宗陽、付強離開的方向,那裡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我立即毫不遲疑地道:“楊兄弟,走!”
楊之水嘆了一口氣,跟着我棄了車,大踏步奔南而去。
剛走了幾步,耳中鬼忽然道:“主人,我已經游到了附近河道,您如果需要的話,我立即出來見您!”
時過六點,陰陽互轉,此時已經陰盛而陽衰,童童的真身可以離水而行。
我略一沉吟,又瞟了一眼楊之水,見他眉頭鎖成了一團疙瘩,滿臉都是找事兒的火氣,情知不是好兆頭,便暗自嘆了一聲,心中道:“你能找到我的方位?”
耳中鬼道:“元嬰在哪裡,主人便在哪裡,真身尋元嬰,很快的。”
我心中道:“好,不過你行事小心些,別讓人發現,找到我的時候,跟在我身後十步開外,不得我令,不要近前。”
耳中鬼道:“得令!我善化顏色,等出水後,用祟氣把通體都弄成灰黑色,再加上個頭小,在夜間行動,沒人能注意到。就算看見了,也只當是小狗小貓,主人放心!”
我在心中“嗯”了一聲,心情略略鬆弛了些。
很快,我們便找到了玉陽子留下的第一個記號!
是個象形“水”字,寫的如同“川”,歪歪曲曲,小小地印在一棵樹上,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那是個字。
楊之水上前摸了摸,又湊近看了看,道:“字頭的方向朝向東南,再往東南走,肯定有第二個暗號。”
我們便繼續謹慎前行,不多時,第二個暗號、第三個暗號、第四個都漸漸發現。
仍都刻畫的十分隨意,有的在牆上,有的在電線杆上,有的在村間散落的磚頭垛上……
也就是楊之水和玉陽子之前用暗號溝通慣了,知道玉陽子一般會把暗號刻在哪裡,所以找的一個不漏。
若是我單獨來尋,即便是有夜眼相助,也不一定知道往什麼上面看。
等找到第九個暗號時,楊之水忽然道:“這是最後一個了,就在附近!”
此時,夜裡七點。
我回頭望了一眼,十步開外的地方,童童正無聲無息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