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王貴華跟着德叔,臉上被居委會的撓了好幾道,這次,他是死活也不和德叔一起了。
邵薇看見德叔也彆扭,於是我便和德叔一道,王貴華滿心歡喜地跟着邵薇帶着狗去晃盪了。
我和德叔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無非還是術界裡的各種軼聞奇事,多是和麻衣陳家有關,尤其是和義兄有關。
中間,也有幾個人過來,要看個手相,問個姻緣,或是測個字,求求前程。
這種入門的功夫,不要說德叔了,對於我都是小兒科。
不過,也沒有人來找我,我年紀輕輕,看上去像個剛從學校裡出來的學生,哪像德叔,四五十歲的年紀,卻一頭雪白的頭髮,道風仙骨的。
就這麼着,很快,一個上午過去了,沒有見到什麼和玉珠仇人投胎傳世者相關的人。
到了中午,我和德叔也沒有再挪地方,我去買了飯菜茶水,和德叔在攤旁一吃,照舊守在那裡。
邵薇和王貴華帶着狗,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玩耍,一直都沒有看見他們倆人和狗的影兒。
下午,幾乎是又這麼蹉跎着過去了。
收穫也有,就是德叔教我的周身血脈穴道,我基本上全都記住了,方位,也都知道在哪裡。
眼看天色要黑下來,也該吃晚飯了,德叔說:“走吧,今天沒戲了。”
就在此時,一個女人晃悠悠地走到近前,隔着幾步遠,看着我們的攤子,不走動了。
這女人三十歲上下年紀,模樣周正,穿着也都還好,沒有窮酸相,只是滿面愁容,雙目通紅浮腫,像是常哭之人。
就在我仔細打量她的時候,懷中的黒木盒子驟然變涼,一道聲音猛然在我心中響起:“仇人來了!”
這是玉珠的聲音!
我精神陡然一震,終於是等到了正主!
我立時低聲對德叔說道:“德叔,來了一個,就是眼前這位。”
德叔本來是準備收拾攤子的,聽見我的話,手一抖,馬上坐了下來,上下打量那女人。
那女人出神似的,呆呆地看了攤子幾眼,然後一折身,輕飄飄,夢遊似的,又要離開了。
“夜裡既然做了噩夢,夢見前世債主來討債,心中難安,想要求神問卜,這很正常。”我看她要走,趕緊大聲說道:“可是,既然來了,卻又一言不發,看看便走,這是什麼意思?”
那女人聽見這話,彷彿渾身都是一抖,頭猛然扭過來,難以置信地看着我,道:“剛纔是你在說話?”
“當然是我。”
玉珠昨天夜裡既然見到了幾位仇人,那一定是託了噩夢,這女人只要是玉珠前世的仇人,那也一定做了噩夢,所以我這樣說,百發百中。
果然,她不打算離開了,而是走到了攤子跟前,看看德叔,又看看我,道:“你剛纔是在說誰?”
“呵呵……”我笑道:“明知故問!當然是說你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那女人盯着我道:“你怎麼知道我昨天夜裡做了噩夢?而且夢見的是前世仇人來討債?”
“我不但知道你做了噩夢,知道你前世的仇人來討債,我還知道你那仇人是個女人,是個相當漂亮相當年輕的女人!”我盯着眼前這人,道:“而且,她要討的債,是命債!”
這女人驚呆了,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就好像是剛剛偷了東西的小偷被人當場抓住,她恐慌地看了看四周,看看四周是否有人在看她。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街道兩旁的路燈都已經開啓,過往的人、車不多,也不少,都是行色匆匆,趕着回家,等着吃飯。
誰,也沒有往我們這邊看來。
一個路邊看相算命的小攤販,到處都會有,也不乏來看相算命的人,誰會特別注意我們,特別注意她呢?
她看了片刻,又扭過頭來,看着我和德叔道:“你們,都是看相的?”
我笑道:“這是我師父,我是徒弟。我們都是看相的。你要是嫌我年輕,可以讓我師父出相。”
那女人點了點頭,我遞給她了一把馬紮,她坐了下來,然後轉而問德叔道:“要你看相,多少錢?”
德叔搖了搖頭,道:“不要錢。”
“不要錢?”那女人驚詫道:“你擺攤看相不收錢?”
“不是不要錢,是不要你的錢。”德叔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因爲忌諱,所以很多時候會收費,但是對於有些人,我們是不會要錢的,比如你。”
那女人越發驚異,道:“都哪些人找你們看相,你們會不要錢?”
“第一,至善之人。”德叔面無表情,道:“第二,至惡之人;第三,沒錢的人;第四,要死的人。”
那女人呆了呆,然後道:“那,那我是哪一種?”
德叔陰森森道:“你是第四種。”
“啊!”
那女人被德叔的神情和語氣嚇得驚叫一聲,猛地從馬紮上站起來,驚恐地道:“你,你是什麼意思?”
連我也被德叔嚇了一跳。
德叔卻皮笑肉不笑,道:“坐下來再說。”
那女人呆了呆,然後還是坐了下來。
“姓名。”
“何語彙。”那女人道:“我的生辰年月日是……”
“不需要。”德叔還沒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道:“不需要你的生辰八字。”
何語彙一愣,道:“不要生辰八字?”
“這世上這麼多人,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同分同秒生的人太多了!”德叔道:“命運都一樣嗎?四柱八字並非不準確,而是不精確,只做輔助作用,不能主導。我們是相士,你的人都來了,無論是形、音、味、行、字,都在跟前,我們都能相,既然這樣,又何必捨近求遠?”
何語彙愣愣的不甚明瞭,德叔道:“我的意識就是,通過你的面相、聲音、氣味和行動舉止,比通過你的生辰八字,更能精確的判斷出你的命運,懂了吧?”
“懂了。”何語彙點點頭,道:“您還沒解釋,爲什麼說我是要死的人?”
“因爲你剛纔就是想去自殺的。”德叔道:“目色鈍滯,行止虛浮,乃形虧之相,命宮慘淡發白,乃是形帶殺之色。你這樣的面相,這樣的面色,走走停停,東張西顧,眼神飄忽,渾不知何所以往,何所以去,這不是要自殺,是想幹什麼?”
何語彙的眼淚登時涌了出來,也不做聲了。
“咦,這是……”
王貴華和邵薇帶着狗從遠處走了回來,王貴華一看見正在哭泣的何語彙,便嚷嚷起來,我趕緊比劃着,制止了他。
邵薇走近,挨着我低聲問道:“來了一個?”
“嗯。”我點了點頭,道:“第一個。”
邵薇便不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何語彙。
王貴華則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支起耳朵,準備開聽。
何語彙看了看邵薇和王貴華,我連忙道:“您不用怕,這兩位跟我們師徒是一道的。”
何語彙便問德叔道:“師傅能不能看出來,我有什麼難處?”
“這有什麼難的。”德叔道:“你奸門晦暗發黑,左右魚尾同形異紋,乃是勞燕分飛之相。”
何語彙不懂,道:“什麼意思?”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德叔道:“勞燕本屬異種,同飛乃是偶然,相離卻是必然。你和你們家的那位,同牀異夢,各安一心罷了。”
何語彙呆了片刻,突然站起身子,離了馬紮,雙膝猛然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哭道:“老師傅,您救救我,您救救我!我真的快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