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達深深看了我一眼,道:“好,我答應你。你說吧,萬籟寂在哪裡?”
我道:“你先開了石屋鐵門,放了我的朋友們。”
阿南達詭譎一笑,道:“如果我放了他們,你又不說萬籟寂的下落,我怎麼辦?”
我道:“如果我說了萬籟寂的下落,你不放他們又怎麼辦?”
“大隊長!”薛千山忍耐不住,對絕無情道:“就讓他們囉嗦來囉嗦去嗎?咱們五大隊難道連個人都不敢抓?”
絕無情登時目光陰鬱的朝我瞟來,我立即對阿南達道:“你要是再不放人,五大隊就要對你動手了,他們對你動手時,我們若是再幫忙,你的下場可就不太好了。到那時候,放不放人也由不得你了,我們自己就可以放。”
“說的輕巧。”阿南達笑道:“他們那些人,我未必放在眼裡。還有這石屋的門,就算我不守着,你們也未必打得開。不信,你瞧——”
正說着話,阿南達忽然回身朝石屋鐵門上一拍,那看上去本來又沉又重黑黝黝渾似生鐵的門忽然間動了!
我猛然間醒悟過來,那根本就不是一道鐵門,而是無數條黑色的蟲子,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穿插交錯堵在門框之間而形成的一道“蟲門”!
想通這一節,我不由得有些膽寒,阿南達的痋蟲簡直是無所不在,本來就數量巨大,再加上繁殖傳播能力驚人,簡直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既然“鐵門”是痋蟲,那麼這石屋呢?
我看了看石屋,一時也分辨不清它是真的石屋還是假的。
“阿南達,你投不投降!”
絕無情忽然一聲厲喝,場中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投降?”阿南達舔了舔嘴脣,道:“當然是……絕不!”
“動手!”絕無情大喝聲中,薛千山的身影已經搶先朝阿南達奔了過去,但見他雙手落英飛花般上下左右交錯而動,影影綽綽,竟似有十幾雙手橫在胸前!
而且,每一隻手都捏着一把銀針,每一根銀針上都閃爍着熒亮的白色微茫,好似滿天星辰!
只是這星辰之光,都朝着阿南達的腦袋閃去!
李星月、封寒客、袁明嵐也都動了。
李星月左手中指、食指之間夾着一道七寸大小、火紅色的命符,右手大拇指、中指之間扣着一顆鵪鶉蛋大小的血紅色丹丸,斜向奔赴阿南達的背後!
封寒客左手拎着一尊紫金帝鍾,右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一柄奇物,那是一柄兩尺餘長的棕褐色長圓柱形物,近手處較粗,遠手處較細,但兩下也相差無多,只全身上下縱溝遍佈,密密麻麻如鋪瓦覆鱗,看上去既奇形怪狀又詭異可怕!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只是看封寒客將它當做道具拿在手中,還以爲是封寒客特意做出來的法器,但後來才聽青冢生說起這東西的來歷,原來它不是人做出來的道具,而是天生的奇物,乃長白山有名的寶貴藥物——不老草,又稱“草蓯蓉”,關外人視其爲“神草”,極具陽性,其珍貴程度並不亞於人蔘、鹿茸、冬蟲夏草。
不老草一般都只半尺到一尺來長,兩尺多的極爲罕見,可謂是價值連城,封寒客是山術高手,採不老草作修煉作爲法器,專一用來對付邪祟穢物毒類。
袁明嵐則是左手中倒扣一巴掌大小的淡金色羅盤,右手持一鐵桿白毛生死筆,與封寒客一左一右,攻向阿南達兩側。
四人都是好快的身法!
只謝頂老者和絕無情都沒有動。
阿南達也沒有動。
薛千山的銀針立時便扎到了他的臉上!
兩隻手,每兩根指頭間卻不止攥着兩根銀針,每兩根銀針更不止朝着一個方位!
二十六根銀針,針針都沒有落空!
以我相術對人面部劃分的佈局來看,阿南達臉上中心一線,從天中、天庭、司空、中正、印堂、山根到年上、壽上、準頭、人中、水星、承漿、地閣……左右線上的吊庭、驛馬、福堂、命門、懸壁、房心、四煞、戰堂、太陽、中陽、少陽還有日月角……全都中針!
密密麻麻,星羅棋佈,每一根針都深陷肉裡寸餘長,針尾肅然顫動!
李星月、封寒客、袁明嵐都愣住了,就連他們攻擊的身形都不由得一滯,因爲他們沒有想到薛千山上去一招就得了手,阿南達在一個照面間就中了招,甚至連還手的反應都沒有。
於是他們都止住了步伐。
薛千山自己都能制服阿南達,他們還上去幹什麼?
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人,如果不是絕無情下令,誰會願意合攻一個人?
絕無情也有些發怔。
老爸、青冢生和阿南達交過手,知道阿南達的手段,所以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奇怪。
我也知道,薛千山雖然厲害,但是看他剛纔的身法、動作,他的本事與張熙嶽只在伯仲之間,對付阿南達,根本毫無勝算,阿南達是故意不動的。
但是,薛千山卻不知道這些。
他也有些發呆,他先前雙手連番變化,影影綽綽好似千手觀音,其實打的全是虛招,爲的就是不讓阿南達看出來他什麼時候會落下實招,哪兩個手又是實招,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先前的那一切其實可以不用,因爲阿南達根本就沒反應過來,似乎自己的速度太快了,已經超過了阿南達的反應速度!
那還要虛招幹什麼?直接上來就扎他的臉!
薛千山彷彿想明白了原委,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道:“阿南達,這就是淮北薛家的鬼門十三針,雙手二十六針,針針不虛,針針催命!”
這手法確實比薛橫眉熟練多了,而且雙手看上去毫無差別,單憑這一點,薛千山的醫術可稱得上是國醫聖手。
但青冢生卻幽幽的嘆了口氣,道:“針法只得其形,卻不得其神……”
“你說什麼?”薛千山扭頭不屑道。
青冢生淡淡的道:“我說你該倒黴了。”
青冢生的話音剛落,阿南達的臉猛然扭曲,似乎是在笑,但是那遍佈銀針的臉笑起來實在是太過難看而且可怕!
薛千山驚愕地鬆了攥住銀針的手,阿南達的雙手卻閃電般伸了出來,只一閃念間,便搭在了薛千山的兩側肩膀上!
“啊!”
薛千山慘叫一聲,聲嘶力竭!
我看見阿南達的手指頭已經深深摳進了薛千山的肩膀肉裡,薛千山想要擡起手臂反抗,但是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阿南達臉上的銀針緩緩動了起來。
每一根都在動。
蠕動。
從裡面往外蠕動。
彷彿是有幾雙無形的手在抓着那些銀針往外面拔。
但是,彷彿的意思便是沒有。
明明沒有手,但是那些銀針卻在往外緩緩蠕動,這簡直是匪夷所思,奇詭至極!
不過,我很快便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了。
因爲那些針已經全部從阿南達的臉上鑽出來了,每一根針的針頭都有一條粉紅色的蟲子在銜着!
阿南達的臉上鑽出來了二十六條粉紅色蚯蚓一樣的蟲子,每一條蟲子的嘴裡都咬着一根銀針,緩緩蠕動着鑽了出來。
這一刻,我再次毛骨悚然!
薛千山離得最近,他和阿南達幾乎是臉貼着臉,那些粉紅色的痋蟲咬着銀針快要碰到他的臉了,他面如死灰!
站在阿南達近旁的封寒客、李星月、袁明嵐也都各自驚悚、噁心的面色發白,一臉不忍之色。
就連絕無情都快忍不住要吐了。
“殺了他!”
絕無情喉結一動,勉強嚥下去了一口氣,厲聲喝道。
他不打算再活捉阿南達了。
誰都看得出來阿南達太危險!
站在阿南達身後的李星月立即將手中的血紅色丹丸朝着阿南達的脖頸彈了出去,與此同時,她另一隻手上的火紅色紙符也朝着阿南達的後腦勺貼去!
封寒客的不老草刺向阿南達的左側腰窩,袁明嵐的生死筆點向阿南達的右側股骨!
“嘶……”
阿南達身上的黑色斗篷全然裂開,一顆青綠色沒有一根頭髮的腦袋伸了出來,一具青綠色的身體也隨即露了出來!
那不是阿南達的身子,是一具貼在阿南達身子上的身子!
一具看上去只有十多歲年紀孩子的身體!
男孩子。
渾身赤裸的男孩子。
枯瘦如柴,我幾乎可以看見他那僅有的一層皮包裹着的骨骼輪廓,根根清晰!
毫無疑問,他已經死了!
不但死了,而且那青綠的顏色已經證明他死的原因,是中了痋術!
在我的法眼之中,這具綠色的身體滿是黑氣!
剛纔從阿南達背後擊向青冢生的那隻手,就是這孩子的手!
這孩子是誰?
爲什麼會在阿南達的背上?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厲害!
在他剛現身的那一刻,李星月再次愣住,因爲誰都不會想到阿南達背上斗篷裡會藏着另一個人!
衣內有乾坤!
高手過招,豈容有分秒遲疑?
李星月悲劇了。
那小男孩裂開了嘴,笑着,手閃電般伸向李星月的脖子,這一刻,李星月彈出去的丹丸失了準頭,貼出去的命符輕飄飄墜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