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冢老鬼,算你博聞廣識!”
太虛那低沉蒼老的聲音驟然響起,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到處都是回聲。
他道:“實話對你說了吧,昔年我隱居之時,驟遇伏牛派的棄徒風神益,從他嘴裡獲悉一項伏牛派的百年機秘!據說,軒轅嶺屍鬼宗地宮裡藏有明朝玄術大宗師陳萬年的遺物通靈寶珠!嘿嘿……”
聽見這話,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我們在軒轅嶺一無所獲,難道那通靈寶珠是被太虛這傢伙弄走了?
老舅與老爸也都是臉色頓變,面面相覷之際,又去看晦極,晦極目光賊亮,也是凝神聽着太虛的話。
只聽太虛繼續道:“我便前往那地宮中,一番找尋不惑,卻遭遇老屍鬼王當橫,我便將老屍鬼王打死!不意卻在他身上得來另一件寶物,便是這軒轅八寶鑑!自此,我攜寶鑑重新隱居,鑽研十餘年,才得其妙用。不想,你也是識貨之人。”
青冢生道:“這東西是陳家的,我聽陳天默說過!”
太虛道:“陳家的寶物,用來收服陳家的子弟,自然是再好不過。陳天默英魂不遠,也該欣慰!”
青冢生冷聲道:“老妖!你怎麼知道陳天默死了?嘿嘿,若是陳天默還活着,知道你的所作所爲,你有什麼下場,總該知道吧?”
我心中一凜,太爺爺的靈位就在村廟中供奉,其墳塋也在墓園中逢節拜祭,他怎麼會沒死?
太虛似乎沉默了片刻,然後道:“陳天默怎麼着?他活着我也不怕!他又不像你我快意恩仇,殺伐果斷,他平生就以手不染血爲傲。嘿嘿,我所畏懼者,只有陳天佑而已,生平唯一一次狼狽敗績,也是栽在他的手上。這次我攜軒轅八寶鑑復出,原本就是爲他預備!他不來,那就拿陳弘道父子做祭!至於你青冢老鬼,既然識得此鏡厲害,就別做妄想了!咱們相識一場,我總歸會給你留個全屍。”
青冢生“哼”了一聲,道:“太虛老妖,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軒轅寶鑑之能,非開天眼者不足以全然識破,你那瑩目之術,雖然厲害,卻還沒到困死我等的地步!再者,這裡這麼大動靜,邵如昕之輩也該到了,你這邪教餘孽,該怎麼處?”
太虛冷笑一聲,道:“邵如昕的五大隊就不勞你操心了。她來了更好,我一樣有辦法請她入殿!入了殿,她再厲害,也一樣出不來!至於你說這寶鑑困不死你們,那貧道就拭目以待,看你怎麼脫困?”
老舅忍不住罵道:“老妖物,你等着老子出去!老子出去了就捉着你喂蝙蝠,喂老鼠!”
楊之水也跟着罵了起來。
但無論大家如何喝罵,都再沒有聽見太虛的聲音。
青冢生瞥了我一眼,忽的盤膝而坐,對我說道:“太虛要等咱們坐以待斃了——你難以開口說話,咱們還是心領神會爲好。”
衆人聽見這話,一時都沉靜下來。
木仙俯身在旁,忽的拉了拉我的衣服,又彈了彈我的頭髮,道:“看看,都落灰了。”
江靈登時大怒,伸手去打木仙的手,嘴裡喝道:“你幹嘛!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這麼不知廉恥?誰讓你摸他的?”
木仙卻一把抓住江靈的手,冷笑道:“奇怪了,你難道不是雌的?你摸得,我摸不得?”
江靈奮力把手拽出來,罵道:“你不要臉!”
木仙“咯咯”一笑,道:“我自然要臉,我的臉恐怕比你還好看點。你不是不讓摸嗎?我偏偏摸!不但我摸,我還讓別人摸——阿秀,過來,你愁眉苦臉站在那裡幹嘛呢?你又不是陳元方娶的二房姨太太!他相中誰還不一定呢!”
阿秀自進入觀音殿以來,就一直一言未發,雖然關切,也只是止於眼神,而目光與我相交時,也往往一觸即分。
木仙呼她,她眉頭微微一皺,低聲道:“姐,你別胡鬧了。東木前輩還要給他治病呢。”
江靈瞥了阿秀一眼,又重新瞪着木仙,道:“你快起來!”
木仙道:“你怎麼不起來?”
這兩人一個嬌蠻任性,一個刁鑽憊賴,誰也不讓誰,我看在眼中,糾在心裡,一個頭兩個大。
老爸臉上也是不好看,但他嘴拙,哪裡知道該怎麼說。
江靈見始終無法壓木仙一頭,便回顧一竹,道:“師祖!你看她!”
一竹“啊”了一聲,又“嗯”了一聲,搓着手,然後去看青冢生。
青冢生卻似老僧入定一般,盤膝坐着,雙目微閉,一動不動,彷彿睡過去了。
我心中暗道:“這個青冢生,古怪的很,一會兒功夫一個樣,也難怪別人叫他老鬼。”
“嗯,是,我是古怪,不古怪不成道真……咱們只管心中交流,不管別人胡鬧。你要是連這點清靜功夫都做不到,走火入魔症也別想破解了。”
我心中一頓,立即收斂,雙眼閉上,氣息長吞,默唸道:“是!從此時起,我便當自己是個孤魂野鬼,他人俱在異界,與我無干。”
“聰明!”
所謂“玄關一竅,神定虛空”、“心息相忘,神氣合一”、“恍惚而寐,大定前奏”,這三種境界,原本是在練氣習鎖鼻功時便已學會的。
此時此刻,周身麻痹,皆不能動,唯有心思靈轉,一念既滅,自然心思澄淨,外界之音,一絲一毫都已不聞;外界之色,一點一抹都已不見。
青冢生道:“元方,我來問你,陰陽可合濟否?”
我略一沉吟,心道:“陰根於陽,陽根於陰,故曰陰陽互根!善補陽者 ,必欲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欲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無陽則陰無以生,無陰則陽無以化。陽隱於陰之中,陰隱於陽之中。陰陽一分爲二,又合二爲一。弟子認爲,陰陽可相濟,此乃大道,但大道宏偉,無有具相,如何合濟,卻不得其法。”
青冢生讚歎道:“此爲醫者之理,你能參悟,真是大善,我也不用刻意點化你了。只是這陰陽相濟之法,思之比登天還難,行之更是無可琢磨,但若福至心靈,稍稍點撥即可!”
我心道:“陰陽乃兩極,彷彿水火,敢問前輩,水火如何相容?”
青冢生笑道:“問的好!問的妙!水火相剋,本不能相容!但是幻形則可相容。”
我心中詫異道:“幻形?幻化何形?”
青冢生道:“氣形!氣之一形,萬化而不離其宗!”
我呆了片刻,恍惚間忽然想明白了什麼,卻又模模糊糊的,彷彿有一層半透明的紙糊在臉上,擋住雙眼,看得見卻又看不清眼前諸物。
青冢生繼續道:“就好比你體內的一陰一陽,陰者何所託?煞氣也!陽者何所託?罡氣也!陰煞陽罡,雖爲兩極,卻本能合濟,爲何在你體內亂成一團?因爲你以心神抑其相濟之正道,阻礙兩者交融,因此作亂於內!”
此言醍醐灌頂!
剎那間,彷彿撥雲霧而見日月,我悟了!
“你悟了?”
“我悟了!”
“水火可否相容?”
“可以!”
“如何相容?”
“以氣相容濟!彷彿水之蒸汽,既是水氣,又有火氣!灼烈而潤溼,正合相濟之道!”
青冢生“哈哈”笑道:“看來你真是悟了!就是這水蒸氣,能蒸熟生物,且不變其形狀,不失其營養,雖水也不能爲之,雖火也不能爲之,這便是合濟的厲害!現今你的體內,陰煞之氣淤積於陰脈,陽罡之氣淤積於陽脈,陰陽二脈不通,故兩氣皆塞!何不陰陽二脈合一,陰陽二極合一,成混煉一氣之體?”
我心中一陣暢快,道:“願前輩助我一臂之力!”
青冢生道:“陰陽雙脈體質者,舉世罕有!除你之外,我生平只見過一例,便是你太爺爺陳天默!所以,這世上也只有我能摸出陰陽雙脈的全部穴位!我自當全力以赴!先爲你通脈!”
驀然間,青冢生驟然出手,抓住我的肩膀,大喝一聲:“起!”
我只覺渾身一輕,身子騰雲駕霧般被提至半空,緊接着足外踝下一寸處的金門穴忽然一痛,然後是腓骨後緣踝尖上七寸處的陽交穴……足三裡、臑俞穴、天髎穴、肩井穴、頭維穴低次而中,本神、陽白、頭臨泣、目窗、正營、承靈、腦空、風池、風府、啞門等全都無一例外!
彷彿狂風驟雨一樣,我心中之駭然還未消退,便覺身子已經安然墜地,重新盤膝落座。
就在這提起又落下的電光火石似的瞬間功夫,我周身已經有近百處穴位全都被點中!
彷彿是一剎那有無數隻手同時刺在我身上似的!
比老爸六相全功裡的點穴絕技“行雲拂”還要快,還要準,還要狠!
這青冢生無愧“鬼醫”之稱號!
張熙嶽已經失聲高呼:“天啊,鬼手刺百穴!竟然真的有這一項絕技!”
其他人噤若寒蟬,彷彿都看呆了。
“陰陽雙脈俱已經打通,你可以心神御氣,使兩極合濟了。”
青冢生的聲音低沉萎靡,彷彿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似的,從精神奕奕變得虛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