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晉獵人

“一羣廢物,趕快!”

等他們全都聚集在倒塌了一半的車棚下後,格麗緹說:“你們的手生來只配掏糞,等會我會發配你們通通去撿垃圾。昨晚猴腮帶着兩支收割隊搞到不少獵物。他們現在應該正在慶祝呢。我還得等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賠本貨!爲了他媽的地球覺醒,我決定再放過你們一次,今天再交不出足夠的份量,那麼就有人要倒黴了!”

她一個接一個喊出名字,“紅毛牛、火驢、夾子、龜龜、豬仔俠。”最後他看看趙長隆,“還有黃皮臉!”

卡西呼了口氣,興奮地做了個鬼臉。格麗緹惡狠狠地瞪着他說:“乳臭未乾的小毛孩,獵人可不是這麼好當的!交不出足夠的獵物,等慈悲薩克翻臉的時候,就會把你們像死魚一樣掛起來曬乾!”。

發完飆,格麗緹便氣呼呼地離開了,“方隊”的首領正招手叫她過去。

其他男孩立即把八個提升爲“獵人”的人團團圍住,又笑又罵。達科斯用不知哪裡撿來的爛球拍敲敲約翰的屁股,大喊:“我要吃蘋果派和麻辣雞!”,幾個小孩嚷着說要當獵人,一躍跳上鄭健的肩膀,兩人同時撲倒,在地上翻滾打鬧怪叫。蘇爾衝到車棚的地下室,回來時手中多了一桶溫過的啤酒。

正當他們輪流喝酒,像呆瓜似的傻笑時,趙長隆注意到蒂芙兒孤零零地站在廣場角落一棵光禿禿的樹下。他把酒和零食遞過去。“要不要來一口?”蒂芙兒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你還好吧?”

“我很好,真的。”女孩在撒謊,“我真爲你們高興。”她試圖擠出一抹微笑,那張俏臉上帶着淚痕。“有朝一曰你一定會飛上天際,就像格里高利那樣”

“火星總督格里高利?那個胖子?我有這麼醜嗎?”

趙長隆做了個鬼臉,故意反問道,誇張的表情把蒂芙兒逗笑了。

“嘿,妹子!咱們可是要去給聯邦官僚添亂的憤怒使者哦!”。

他還沒來得及繼續往下說,只聽蘇爾喊道:“好傢伙,你打算獨吞啊?”,達科斯從他手中一把搶走了啤酒罐,笑着跑開。卡西抓住他的手,約翰使勁把罐子一捏,泡沫噴得趙長隆滿臉。蘇爾大吼着叫他別作惡。趙長隆用手一抹變成了一個大花臉,幾個人徹底把蒂芙兒逗樂了,讓她咯咯咯笑個不停。這時溫蒂和陸斌爬到牆上,開始朝他們猛扔雪球。

等他掙脫開來,滿頭都是雪,他用雪把臉擦乾淨時,蒂芙兒已經走了。

站在地面上……趙長隆有時候會忽然感到一種強烈的疏離,從脊背後面升起,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他從小就說不清對地球的感情,特別是那些腦機視覺推送的無窮無盡滾滾而來的新聞、廣告、扮演劇或者免費遊戲,一切都好像是另一個世界在眼前晃動。

“這是個什麼世界?”

“肯定不是我的世界。”。

當疏離感涌上心頭時,心中就會如此自問自答。這種感覺讓人迷失,他甚至幻想自己如果生於別的星球應該早就獲得了幸福生活。

當那些登上雪山向他揮手的運動員,大草原上騎着獨角犀招呼他的觀光者;在淺灣裡向他露出燦爛笑容的模特兒出現在腦機廣告推送裡時,也能讓他心底裡泛起一丁點美好,但轉念之間,冬季的北美大陸鐵灰色的現實就會將這點兒美好撲滅,反而更添悵然……

“真有人過這種燦爛的日子嗎?”他心中懷疑。

多年前,趙長隆父母就因債務問題離開了他和地球,渺無音訊……小的時候便被寄養在親戚家,說不上過的什麼好日子,但至少有能供熱量的食物和一個可以安然入睡的角落。

然而主管命運的那個該死的誰卻惡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光,現實是:即便如此,好景也不長久!

三年零兩個月之後,親戚破產了。

緊接着,某天他在牆上的廣告屏幕上看見一個禿男在巴拉巴拉說着什麼:“教育的成本不可能覆蓋所有人,研究表明:人就應該有不受教育的自由,一定的文盲有助於提升人類意識的多樣性……”。

“什麼狗屁理論!艹蛋!”,可惜,並沒有人聽見他的叫喊。

再然後,他上學的那所學校就關閉了……

從此生活變得百無聊賴,毫無希望,領取救濟金的第一天,他喜歡上了一部免費的太空扮演劇:《溟海之舟》。

……溟海號飛過那些封凍億萬年的森森冰岩時,空間中的星子和塵埃讓他們只能保持極低的航速。詭異的是:在人跡罕至之處,竟監測到不少活躍信號,除了辛勤加班的礦石小偷之外,大概還有走私犯和邪教徒……爲了不生事端,英武的主人公閃盜俠阻止了手下們追擊的想法……

捉小蝦米可不是他在太空漂流的理由!

“閃盜俠會成爲星空人類未來的王。”趙長隆和別人打賭,除了不要錢的垃圾遊戲之外,這部劇幾乎是他拓展朋友圈唯一的談資。

特別是那些有趣的劇情,比如:又是星海漂流的一天,起牀後,閃盜俠決定邀敵人的老大打個賭:他們把身上的毛髮留起來,直到相遇後再比比長短。賭注是一整箱泰坦尼亞冰酒……兩人熬到第十二個月時,都已蓬頭垢面,連鬢絡腮。眼睛眯成一條縫。敵方老大簡直已形如史前人類,而閃盜俠也好不到哪去,甚至他偏硬的直髮竟然長出了爆炸效果,非常礙事。他只好花大量時間把刺蝟般的頭冠編織成幾十條細辮子,乍一眼看上去宛如古代非洲武士……每次當他做完健身,走出離心重力室時,失重效果會讓辮子都漂起來,像是腦袋上趴了一隻舞動的八爪魚……

每次看到這一段,都讓他哈哈大笑。

然而,現實可沒這麼浪漫,數字作坊老闆娘告訴他,經濟不景氣,下個月可以不用來上班了,雖然老闆娘眼神還有一絲憐憫,他估計只要肯哀求,大抵也能留下來混口飯吃……但還是默默地選擇了離開……

“如果是閃盜俠,他絕不會向命運低頭!”趙長隆對自己說道。

街角里,那些陰暗的角落裡,他知道些影子一樣的委託人,只要你敢豁出去,乾點別人不敢做的事情,終究還是能掙到吃飯的錢。

“我會像溟海號一樣快速!”

當雙眼充滿血絲,蒙着面的神秘委託人給了一份特殊的包裹時,他如此保證道。

於是他穿街走巷,奔跑、騎車、上地鐵下公交,從爛糟糟的上西區一直到達佛光霞城山頂的豪宅區。

無前科孩童的身份,讓他暢行無阻,路上的仿生人警察幾乎沒有看他一眼。

博格山頂區的宅子有些高大雄偉,有些低伏延展,但個個都金碧輝煌,就連大門和圍牆在他眼裡都熠熠生輝。

“艾琳達老師?”,眼尖的趙長隆看見街對面一位衣着時髦,火辣暴露的漂亮年輕女人正從豪宅大門走出來……女子似乎掃了他一眼,像是怕被別人認出,低頭急匆匆一個右拐不見了。

他確認自己送貨的地址:“第一家,博格山236號,第二家,博格山152號……”。

走到236號流光溢彩的金屬大門前,趙長隆按下了門鈴,“嗞嗞”……

“嘩啦……”大門上的小窗口自動打開,機械臂迅速地取走了他遞上去一小包東西。

“現在去第二家……”。

他使出閃盜俠的標誌動作。敏捷的身影在街角快速穿梭而過。

“151……152……就在前面!”

顧不得流連精美的石子路旁的景觀,這孩子的心思早就飛到完事後可以吃到的美味上去了……

趙長隆嚥了咽口水,忽然收住了腳步。

“噠噠噠”,熟悉的高跟鞋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居然聽見了艾琳達老師的聲音,顯然她用的是免費的語音電話通訊,並不是那種安靜的腦機推送的顱內音信……

“嘿,親愛的,別擔心,我做完這個業務就足夠還上這個月的錢了,你幫我準備好醫療包,要有修復組織的那種,這個客戶……額……興趣有些特別……”。

艾琳達此時也正在152號門前等待……

偷偷聽到的對話,趙長隆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但只過了一分鐘,他的臉刷地漲紅了,憤怒的情緒讓他不能自己。

“什麼客戶?變態嗎?”。

“就是這家人,我給他們送的什麼貨啊?”

他扯開手上的快遞小包,露出透明的內層包裝極好的表面材料,上面印有精美的logo……一行燙金的小字寫着:“請安享來自鳥神星的移魂石。”……違禁致幻劑!

他立刻做了一個決定,拿着手上的東西,直接奔向了路邊執勤的仿生人警察……

後面發生的事像是電影快進一般,他記得崩潰的老師坐在馬路上哭成了淚人;浮空警車在頭頂環繞很有場面;152號豪宅的主人裹着睡袍接受警員的盤問,而那些穿正裝的律師風風火火衝上來唸叨着什麼什麼狗屁權利……

在人類警察出現後,一切好像又恢復了秩序……

最終只有他和老師被帶走,於是不得已地在警署的看守室聽着艾琳達的哭聲度過了尷尬的一夜……

“唉,都是錢!~成年人的世界裡如此不堪!”

因爲有免費的食物,他甚至不想離開看守房,只讓自己反覆沉浸在《溟海之舟》的劇情裡,幻想着變成自由傲遊在宇宙的閃盜俠……直到被警員請了出去,並順便告知:152號別墅的人並沒有違反法律,不會被起訴。幸好他們也不想起訴他和艾琳達……

趙長隆估摸自己大概再也找不到混飯吃的行當了。出了這樣的事情,誰敢用他?只能離開這座城市……

“孃的!失去身份價值後,想在在人類的世界裡生存,難度竟遠高於荒野求生……”。離開城市後不久他便有了新的領悟。

當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塊不青不紫的皮膚後,趙長隆終於學會了零元購的各種技巧, 至少成功地活下來了……

某一天,在到達下一座城市之前,路邊的一幅廣告吸引了他——“方陣……通往變革的路上需要任何力量,只要你是人類,加入方陣吧,向壓迫者們拿回屬於你的公道……”。

趙長隆望着閃爍的大拳頭的符號傻笑……從來沒有想過揍在身上的拳頭也能變成廣告……

廣告下方一行小字讓他覺得試一試沒壞處:“免費提供基本食物。”

一切非常順利,叫格麗緹的肥胖大媽盯着他的身子上下打量了幾遍後,趙長隆順利地加入了方陣組織。雖然吃的用的都需要自己去掙,但是至少有了不少小夥伴。

方陣的孩子們整天忙着幫助別人處理“不需要”的物資;幫助別人花銷“多餘”的錢財;幫助別人教訓業世界裡的仇家……他們一起在夜裡巡遊;一起挨慈悲薩克的鐵拳,一起聽首領古鷹.卡斯特的故事……

他發現人們並不喜歡方陣,但出於對某種“傳統”的尊重,面對面時,他們就會發自內心地害怕。這種感覺很容易讓身爲成員的他沾沾自喜……

日子過得很快,趙長隆和小夥伴們生長的似乎不錯,一個半月前,古鷹.卡斯特要求全球所有的方陣組織向紐約集中,他在那裡有活動要舉辦……甚至連成員的晉升速度也加快了,昨天,上面批准了薩克方陣上報的晉級請求,他們正式成爲了“獵人”。

此刻,太陽剛剛落山,爲了完成晉升後的第一個任務,狩獵行動如期進行。趙長隆帶隊摸到了郊外,他們的目標是一處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