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路一鳴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下午離開攝政王府之後,他又回到內閣辦公地,一件件開始處理永遠也不可能處理完的公務,依着輕重緩急開始批閱,並一一交付相關的人員去辦理,期間還接見了十一個馬上要履新的官員,勉勵他們到任之後忠心爲國,兢兢業業。與駱道明就商稅的問題吵了一架,又與燕南飛就官員考績的具體實施細責討論了約一個時辰,回到家中之時,只覺得渾身痠疼。
好好地泡了一個澡,一名侍女小心地按摩了半個時辰,才覺得舒服了一些,站起身來走出房去,夫人早已備好了酒菜,正在等着他。
一國首輔,看起來位高權重,但卻也是極爲勞累的,比起李清,他要更累,不僅是身體累,心更累,他要考慮的事情比起李清要更多,也更爲複雜。
菜式很簡單,路一鳴極爲注重養生,極少大酒大肉,日常飯菜亦是以清淡爲主,桌上唯一奢侈的東西可能就是那一壺酒了,這種酒在市面上是根本買不到的,這是由桓秋專讓用定州所產烈酒配以各種珍稀藥村炮製而成,專供定州高級官員的特供酒,舒筋活血去乏,最是管用。
喝了一杯酒下去,路一鳴覺得渾身的疲憊已是不翼而飛,看着夫人,隨意地問道:“寶妃有喜,我們家的賀儀準備好了麼?”
路夫人點點頭,“老爺吩咐過後,妾身一早便開始準備了,東西都已備好,就等送過去了。”
放下手中的筷子,路一鳴道:“把禮單拿來我看看。”
路夫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般情況下,老爺是從來不管這些瑣碎事物的,都是由自己作主就好了,見老爺非常認真,趕緊吩咐侍候的貼身丫頭去房中拿來禮單,遞給路一鳴。
路一鳴審視半晌,將禮單輕輕地放在桌上,道:“換一下吧,禮物太輕了。”
路夫人驚訝地道:“老爺,要怎麼換?”
路一鳴沉吟半晌,道:“比照當初給王妃的賀儀,給寶妃再送一份。”
“啊!”路夫人吃驚地看着他,“比照王妃的賀儀?”
路一鳴點點頭,“照我說得做吧!明天早上主公要去城防軍視察,你就在這個時間給寶妃送過去吧。”
“我明白了,老爺!”路夫人道。
路一鳴不再說話,低頭扒着飯,心裡卻在反覆揣磨着李清下午與自己所說的話的點點滴滴。主公的心思是愈來愈難以揣摸了。
一夜無話。
翌日,火紅的太陽剛剛把他的萬千霞光灑向大地,還沒有來得及散發出他的火熱之際,攝政王府中已駛出了一支騎隊,奔向定州城郊十里處的豐臺大營。那裡是城防軍的駐紮地,兩萬定州城防軍,在定州城內駐防的只有五千人,每天更換其中的十分之一。而豐臺大營是城防軍的生活訓練場所,也是供衛定州城的最大一股軍事力量。首任城防軍長官馮國叛亂自殺,第二任楊一刀已經高升,至唐虎,已經是城防軍的第三任軍事長官了。
跟隨李清一起出巡的除了李文,還有一個特殊的軍官,這人便是已到五軍都督府報到的寶妃的兄弟吳貴,被李清召來隨同自己一齊視察豐臺大營,而李清的侍衛統領鐵豹已被李清派到了陳澤嶽營中,任陳澤嶽的副將。不久之後,王啓年的啓年師便將抵達岷州,李清擔心啓年師心存不滿,對陳澤嶽暗有牴觸,特地將自己的親衛統領派出去擔任陳澤嶽的副將,讓所有啓年師的將軍們看到自己的決心,以鐵豹的身份,也足以壓制這些驕兵悍將。
與李清等其他人興高采烈不同,吳貴的心情很壓抑,到五軍都督府報到之後,他被分配到第三司,專司研究現在正在進行的登寧勃戰區的戰略戰術。第三司中像他這樣研究戰術的參謀官員多達十數人。
每日聽着這些青年軍官的高淡闊論,不着邊際的討論,異想天開的戰術,讓吳貴厭煩透了,這些軍官都是從雞澤澤軍校畢業之後,直接被抽調到五軍都督府,根本就沒有上過戰場,那裡知道戰場形式的複雜多變,前線的指揮者真要象他們所謀劃的那樣去指揮戰鬥,那才真是死了都不知怎麼死的。
鬱鬱寡歡的吳貴每天到第三司應個卯之後,便會直接開溜,要麼打個僻靜的地方睡覺,要麼便是乾脆上街喝酒,或者直接回家幫老子打理家裡院子裡的有的放莊稼,呵護豬羊。
他的這種不合羣的表現在第三司自然是不受歡迎的,特別是司裡的一幫參謀也都年紀不大,那一個不是熱血奔騰,雖然由於吳貴的特殊身份,以及軍級比他們實在高出許多,不敢直接挑戰,但怪言怪語卻是少不了的。
對於此,吳貴是充耳不聞,自己是寶妃的弟弟又怎麼樣,外人都只道自己因爲姐姐的關係飛黃騰達,卻不知道自己有苦說不出,有淚也只能往肚裡吞,正是因爲姐姐,自己卻被迫將離開最爲熱愛的野戰部隊,跑到這個破地方,整日無所事事。
今天一大早,自己是被王府裡的侍衛直接從被窩裡提出來的,昨天晚上喝了半宿的酒,直到此刻頭還昏昏沉沉。
“吳貴!”騎在馬上的李清瞄了一眼身邊臉色有些蒼白的吳貴,叫道。
“主公!”聽到李清叫自己,吳貴提馬趕上幾步,只比李清落後了半個馬頭,在馬上欠身道。
“馬術不錯!”李清笑道,“我這些侍衛可都是馬上好手,看你身後,幾不輸於他們,不錯。”
吳貴笑道:“多謝主公誇獎,其實也沒什麼,在戰場上打上幾次,馬術要是差了,那是要人命的,不得不逼着自己苦練而已,比起主公這些身經百戰的侍衛,我還差得很遠。”
李清呵呵地笑了起來,“在五軍都督府還習慣麼,那裡聽不到軍號戰鼓,也沒有金戈鐵馬,不太適應吧?”
吳貴低下頭,“還好。”
“撒謊!”李清沉下臉來,“你去五軍都督府有一段日子了吧,我怎麼聽說你沒有正兒八經地去認真地做過一回事情啊?”
吳貴臉上的汗涮地一下流了出來,吶吶地道:“主公,我,我……”
“每日不是睡大覺,就是狂喝酒,瞧瞧你的臉色,昨天又喝了不少吧,今天要不是我的侍衛去把從被窩裡提起來,你只怕到此時還沒有起牀吧?”一邊策馬而行,李清一邊道。
吳貴臉上大汗狂流,要不是此刻騎在馬上,他只怕已嚇得跪了下來,想不到自己的一舉一動,主公都瞭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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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從軍中調出,你有怨氣?”李清冷冷地問道。
“沒,沒有!”吳貴低聲道。
“那爲什麼不專心做事?”李清喝問道,“不要以爲你是寶兒的弟弟,我就不會懲罰你,告訴你,我只會更嚴,會加倍地處罰你。你太讓人失望了。一點挫折也受不了,受不起,一點點委屈便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怎麼能指望你日後有大處息?”
聽到李清的語氣愈來愈嚴利,吳貴擡起頭來,鼓氣勇氣,大聲道:“主公,我所在的第三司裡的那一羣參謀根本就不知道何爲戰爭,整日誇誇其談,大言炙炙,擬定着一個又一個莫名其妙的戰術技劃,如果真照他們所想的那樣去打,我們定州軍只怕是有敗無勝。”
李清冷笑,“所以你就恥於與他們爲伍是吧?”
吳貴低下了頭。
“你在軍校經過系統的學習,又上過戰場實地作戰,經驗比他們的確在豐富許多,既然發現了他們的錯誤,爲什麼不去糾正,用實際的例子讓他們明白?讓他們改正?反而抱着看笑話的態度在一邊旁觀?你要知道,這些人或許將來有一天便會成爲我定州軍的將領,如果不讓他們明白自己的問題,將來不是會讓我們定州吃大虧麼?”李清喝斥道:“我讓你去第三司,難不成是讓你去看熱鬧,吃白飯的麼?”
“主公,我……”
“這些人都是軍校之中的精英,不比你差,你只不過是比他們多些實戰經驗而已,經歷過殘酷的戰場,我將你放在那裡,就是想讓你用實戰的例子讓他們明白戰場作戰的精要,你卻無所作爲,甚是讓我失望。”
吳貴汗溼透衣,“我明白了主公,回去之後我便認真地去做事,絕不再象以前那般混日子了!”
看了一眼吳貴,李清語重心長的道:“你要明白,我對你是有期望的。都督府裡的這些青年軍官,如果培養得當,那會是我們定州軍以後的棟樑,他們也會一一走上戰場,現在你都傳授他們一些經驗,他們以後便會少吃很多虧,少走許多彎路。如果你再象從前一般,我就將你徹底趕出軍隊,讓你回家養豬養雞去,你這段時間不是一直在忙這些麼?”
吳貴心虛地低下頭。
另一邊的李文笑道:“主公,吳校尉畢竟年輕,還只有十八歲呢,主公也不必過分苛責了,換作是我在這個年紀,還任事不懂,只知在街上任俠鬧事呢,吳校尉,主公的話你要明白,回去之後可要振作精神,不妨將你在戰場上的經驗整理成冊,發給那些同僚參考。”
“是,多謝李將軍指點。”
李清哼了一聲,兩腿一夾馬腹,戰馬如箭而去,遠處,豐臺大營已是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