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臨手腳冰涼,拿着密令的手微微發顫,饒是他久經陣仗,心神很難爲外物所擾,但看到手裡這份蕭遠山親筆簽發的密令,仍是抑止不住的震驚,恐懼,不安,臉色不由大變。
沈明臣神態自若地看着心神不寧的呂大臨,靜靜地等待着呂大臨的決定,他並不怕呂大臨不從命,因爲他的懷中還揣着另外一份命令,那是讓他暫代全軍指揮,一萬五千騎軍,五個營,有三個營是參將是蕭遠山的親信,如果呂大臨抗命,他將召集所有軍官,軟禁呂大臨,拿到全軍的指揮權,然後執行蕭遠山的命令,當然,呂大臨能遵命是最好的,沈明臣自家知道自家事,讓自己出謀劃策那是長處,但讓自己指揮作戰可就是強人所難,肯定不如呂大臨那樣如臂使指,有他指揮,李清將在劫難逃。
“沈先生,剛剛大敗蠻子,李清是最大的功臣,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呂大臨看沈明臣,抱着一點點希望,雖然知道這只是緣木求魚而已。
沈明臣微笑,呂大臨沒有明確拒絕,這是一個好的信號,蕭遠山對呂大臨還是信任的,畢竟呂大臨雖然是定州的老人,在定州呆的時間比他還長,但卻是在他的任上一步一步被提拔起來的,自己對他有知遇之恩。
“完成作戰任務後,全軍赴撫遠,配合中軍圍剿李清常勝營,一個不留。”蕭遠山的筆跡呂大臨當然認識,那黑色的字體在呂大臨看來是那麼的刺眼,大勝剛過,便誅殺功臣,排除異己,這大楚,到底是怎麼啦?呂大臨心中一陣刺痛。
“殺李清?這李清可是李氏字弟,蕭帥這麼做,不怕李蕭反目麼?”呂大臨問。
沈明臣搖頭,“定州此次大戰,有所損傷是不可避免的,李參將以一營之力獨抗完顏不魯的數萬大軍,雖然竭力完成作戰任務,但傷重不治,常勝營全軍覆滅,這是不可避免之事。想必朝中對此也不會有什麼大的異義,李家即使不滿,只要在其它方面做出補償,便可抵消此事帶來的影響。比起李清在定州所帶來的危害,這一點代價蕭方兩家也願意付出。”
頓了一下,沈明臣接着道:“李清在李家並不什麼被告看重,只是被當作一枚閒子,如果能在其它方面收穫足夠的利益,我敢肯定他們將不會就此事做出大的反彈。這也是蕭帥敢於動手的原因。”
呂大兵心中凜然,自己畢竟是一介平民成長起來的將領,這些豪門世家之間的勾心鬥角,大大出乎他的想象之外,其冷血,其殘酷,讓他全身發冷。
“李參將是難得的將才,從這一次的戰鬥中已表現無遺,不論是從遠期戰略上的大局觀,還是戰術上的靈活性,都將是我們定州抗擊蠻寇的有力支持,今年巴雅爾無力東寇,但明年呢,後來呢,我們這樣做,只會讓巴雅爾笑歪了嘴巴。”呂大兵無力坐倒在椅子上,喃喃地道。
沈明臣冷冷一笑,“此人才幹越高,對定州的危險便愈大,呂將軍,一山難容二虎,你能想象到如果讓李清成長起來,將來的定州必首先陷入內戰,這個時候只怕巴雅爾會更高興,爲了把這種可能消除在萌芽之間,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呂將軍,你決定了麼?”
呂大臨閉上眼睛,他不是菜鳥,心中自然明白蕭遠山必然有着對付自己的後手,倘若不答應,肯定第一個面臨清洗的便是自己。自己能怎樣做?
“我明白了,沈先生,你讓我想一想怎麼做才能萬無一失,你先回去吧,我想靜一靜。”呂大臨有氣無力地道。
沈明臣笑着站起來,“好,那我就不打擾呂將軍了,還望呂將軍早一些開始佈置,畢竟我們還要跟那些將軍們講清形式,讓大家同心協力,明天,蕭帥便帶着中軍兩翼開始向撫遠進發,在時機上,我們一定要配合好。”
呂大臨煩燥地在大帳裡走來走去,心中煩悶不已,恨不得仰天長嗥,宣泄心中的痛苦,作爲一個定州土生土長的將領,將蠻子擋在關外,確保定州百姓安居樂業是他的理想,但無奈他只是一介平民出身,在現在的大楚,想要出頭難上加難,如果自己是一個世家子,那以自己的軍功,早就獨擋一面,而不是現在一個區區副將,還是一個被架空的副將。
他不得不承認沈明臣所說,如果李清果真壯大起來,那李蕭兩家必然會在定州大動干戈,這兩家打起來,蠻族將是直接的得利者,而定州百姓將是最終的受害者,也許,趁現在李清實力最爲虛弱的時候,將他消滅是最好的時機,可以將定州可能遭受的危險降到最低。
呂大臨猛地站住腳步,心中怒氣仍是難抑,爲什麼,爲什麼你們不能同心協力?猛地拔出刀來,一刀劈下,將沈明臣剛剛坐過的椅子一刀兩斷,長出一口氣,心中的不平似乎隨着這一刀而鬆快了不少。
李參將,對不起了,呂大臨在心中默默地道,爲了定州,我只能這麼做了,雖然你於定州百姓有大功,你對我呂家更是有恩,如果沒有你,呂大兵肯定已死於撫遠,但現在,我只能恩將仇報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呂大臨閉上眼睛,開始考量明天怎麼做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成功,他不敢小瞧李清,他心中明白,李清即便只剩下殘兵敗將,也能將天戳出一個大洞,如果讓李清走脫,那危害更大,李蕭兩家必然開戰,那自己將成爲大楚的罪人。
“大哥,你睡了麼?”帳外傳來呂大兵輕輕的問候聲。
呂大臨心中煩躁,聽到弟弟此時來找自己,更是不快,怒喝道:“滾。不要來煩我。”
聽到滾,呂大兵非但沒有象往常那樣灰溜溜地跑路,反而一掀帳簾,大踏步走了進來,“哥,你怎麼了,大捷過後,應當高興啊,多少年了,我們可從沒有象現在這樣爽快過!”
呂大臨看着興奮的有些過頭的呂大兵,搖搖頭,這個弟弟打仗是好手,但要論起心機,當真是蠢夫一個。
心情沉重的他搖搖頭,“你不知道,唉,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看到哥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呂大兵輕聲道:“還真讓他說中了,你現在真是這副模樣。”呂大兵的聲音很低,但呂大臨聽在耳中,卻如驚雷一般,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你說什麼?你剛剛在說什麼?”呂大兵嚇了一跳,看着哥哥鬚髮皆張,一臉的緊張模樣,不由嚇了一跳。
“哥,你怎麼啦?”
呂大臨一把揪住呂大兵,“你剛剛說什麼,讓誰說中了?啊!”聲色俱厲。
呂大兵吶吶地道:“大哥,我那裡來了一個人,他說哥哥現在肯定坐臥不安,心神不寧,我不信,便與他打賭,帶了他來見哥哥,卻想不到真是這樣。”
呂大臨死死地盯着呂大兵片刻,忽地鬆開手,“他人呢?”
帳簾再一次被掀開,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呂將軍,你輸了,可不要忘了回到定州,要請我去陶然居的。”
呂大臨瞪圓了眼睛,來人赫然是李清營中的首席謀士,尚海波。
嗆啷一聲,呂大臨腰裡的刀已出鞘,高高舉起,呂大兵嚇了一跳,一把拉住大哥的手,“大哥,你瘋了,這是尚先生,是李清將軍的手下。”
尚海波哈哈一笑,施施然地走到呂大臨的身邊,輕聲道:“將軍稍安勿燥,尚某一皆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將軍要殺死尚某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尚某此來,可是爲將軍解惑而來,將軍何不容尚某將話說完呢!”
呂大臨沉默半晌,刀霍地入鞘,對目瞪口呆地呂大兵道:“你出去,給我守在帳門口,任何人都不許靠近我的大帳。”
呂大兵看看大哥,又看看一臉輕鬆的尚海波,迷迷糊糊地轉身走了出去,“搞什麼呢?”看他二人倒似心有默契,可自己這個帶着尚海波來的人卻矇在鼓裡,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