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空間幾乎凝滯,兩人默然對望無語,前線上的局部優勢隨着李清佔據泉應一線,瞬間便化爲流水,現在已經不是兵敗不兵敗的問題,而是能不能避免全軍覆滅的問題了。
幾十萬大軍和民夫的日常消耗每一天都是一個驚人的數字,每天行於道上的後勤物資源源不絕,這是軍隊的生命線,只要這條大動脈還在運轉,戰爭便有保障,一旦出現問題,則不戰自敗。
胡澤全剛剛一系列的佈置目標非常明顯,便是在拋棄前方數路軍隊的前提下,爲南軍主力爭取到一定的時間撤退,這個消息一旦透露,前線必然軍心無存,大潰敗不可避免,而對面的呂大臨和田豐肯定會趁勢掩殺,那怕現在自己在軍隊數量上佔優,但這種情況下,那裡還堪一戰。所以,只能用瞞住消息,督促前線拼死進攻,以前來迷惑隊手,從而爭取幾天寶貴的時間。
“去吧,去吧!”胡澤全疲憊地揮手,“小艾,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我們能奪回泉城應城,藍將軍,許將軍他們或許還會有一條生路,能夠逃出去,如果我們奪不回來,那他們也只比我們早走一步而已。”
“是,將軍,我去了!”艾擁軍忍着淚,哽咽着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信陵,曾逸凡大營。在曾逸凡的對面,便是定州軍中鼎鼎大名的老將呂大臨的中軍行轅,與這樣聲名在外的人對陣,曾逸凡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小心翼翼,按部就班地對信陵發動進攻,都說一個腳步一個印,曾逸凡是一個腳步幾個印,不管對手怎麼樣,自己先將籬笆扎牢了。
打了一二十天,進展並不大,在曾逸凡負責的這數十里區域內,雙方軍力犬牙交錯,誰也奈何不得誰。
“少帥,你來看,呂大臨的中軍行轅在兩河口,其實離我們這裡不到五十里距離,從這十幾天的作戰過程來看,對方似乎深受兵力不足的困擾,如果我們能派一支精銳部隊穿插過去,直逼兩河口,縱然不能捉弄住呂大臨,必然也會讓其手忙腳亂,疲於應付,而其它駐軍看到兩河口有險,肯定也會全力救援,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佔據主動,將戰線一舉推進到兩河口附近,從而可以對中心長寧一帶作出有力的支援。”何平指着地圖,目光炯炯。
曾逸凡眉頭深皺,“能穿過去的確是一步好棋,問題是在這途中我們要翻過這座大山,在通過這條險谷,何平,如果對方在這裡佈下一部兵馬,我們根本無法突破啊!”
“少帥放心。”何平道:“這些天我派出了好幾撥哨探前去打探,對方在這裡沒有一兵一卒。”
曾逸凡興奮地一擊手掌,“既是如此,倒是可以試一試,只是必得派一員猛將,打過去之後方能取得奇效啊。”
“末將願意率部前往。”何平道,“必能一舉奏效,只要我們能率先取得突破,哼,看他們南軍還有沒有臉面怠慢我們。”
何平臉上露出不平神色,這些天來,在後勤物資的運送下,南軍對他們多有怠慢,很是有些瞧不上他們,也沒有指望他們能在信陵率先取得突破,南軍將領們的言下之意,只要他們能牽制住信陵的定州兵馬,便是上上大吉了。
“就這樣辦!”曾逸凡心裡也是憋了一口氣,“你去,給我打出一點威風來,一旦你那邊打響,我這裡就方刻發動全面進攻。”
“少帥,是不是將郭全的鳳離營調來?這樣少帥的兵力就更充足了。”何平道。
曾逸凡思索片刻,“且不忙,郭全現在還在盯着魏鑫,魏鑫那邊還有萬餘人馬,輕乎不得,再說了,我們必須留一支部隊保護我們的側翼,現在需要,便是以後,也是需要的。”
何平點點頭,知道少帥對南軍也並不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大帳掀開,一名親兵小跑着進來,“少帥,艾擁軍將軍過來了。”
曾逸凡與何平對看了一眼,都是露出詫異的神色,艾擁軍這時候不在胡澤全身邊聽用,跑到這裡來作什麼?
“走,我們去接一下。”曾逸凡道。
外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怎敢勞動曾將軍大駕,這不是折我艾某人的壽麼?”隨着笑聲,艾擁軍走了進來。
“見過艾將軍!”何平拱手道。
“艾將軍怎麼在百忙之中有空到我這邊來呀?是不是胡將軍有什麼重大舉措?”曾逸凡笑道:“來人吶,上茶!”
艾擁軍笑了笑,“前線這個樣子,便想再有大舉措也不可能施行,只要各部奮勇前進,進破對手防線,進逼衛州城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曾將軍,前兩天胡將軍剛剛從香爐山許將軍那裡回來。”
曾逸凡眉毛一跳,“許將軍已經打下了周坪?”
艾擁軍搖搖頭,“雖然還沒有完全打下來,但卻也只差最後一擊了。所以胡將軍讓我過來看看,想問問曾將軍這邊,何時才能取得突破?”
曾逸凡冷冷一笑,“胡將軍這是在責怪我曾某人沒有用心哦!”
艾擁軍連連擺手,“曾將軍誤會了,誤會了,曾將軍這邊面對的可是呂大臨的主力部隊,這些天來曾將軍打得有聲有色,那是有目共睹的,只不過胡將軍希望你能再進一步而已。”
何平踏上一步,“艾將軍,我家少帥早已擬定好了作戰計劃,準備直搗兩河口呂大臨的老巢,只是軍械輜重有些不足,如何艾將軍能爲我們再補充一部分箭矢弩炮,我軍必能取得突破。”
“哦!”艾擁軍道:“直搗兩河口?”起身走到地圖跟前,細細察看起來。
曾逸凡走到他身邊,指點着地圖,對艾擁軍解說起來,“這支部隊插過去之後,必然面臨一場苦戰,不過艾將軍你也知道,我部一連打了數月了,箭矢等物損耗嚴重,各類弩炮更是嚴重不足,還請艾將軍爲我們補充一部分。”
艾擁軍沉吟道:“不瞞曾將軍,由於天氣惡劣,這些天來,運到大營的物資是日漸減少,在路上的損耗太大了,不如先這樣,你先湊巴湊巴應急,我回去之後,立即給你調撥可好!”
“艾將軍此話當真?”
“曾將軍這是不信任我麼,艾某人說過的話,什麼時候不算數了?”
“如此甚好,先就這樣吧!”
在眼看着何平率領一部人馬出發之後,艾擁軍滿意地離去,看着何平一部意興滿滿而去,心裡不由涌起一陣憐憫,此時向前進得越深,接下來便會陷得越深,根本就沒有逃生的可能了,但旋即,這股憐憫便消失無蹤,這個時候可不是心軟的時候,死道友不死貧道,曾部向前插得越深,己部便會有更多的時間逃亡。
兩天後,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兩河口方向打響的曾逸凡沒有盼來何平的信報,卻等來了郭全部屬吉通的到來。
吉通的樣子看起來很狼狽,飛馬進了曾逸凡的大營之後,躍身下馬,胯下的戰馬便哀鳴一聲,倒在地上不斷地抽搐,一看就是長途奔馳沒有得到休息,完全是跑得累死了,而下得馬來的吉通跑了兩步,更是一跤跌在地上,在士兵們驚訝的目光之中,吉通爬起來,帶着滿身的泥水,跌跌撞撞地衝向曾逸凡的大帳。
“吉通,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鳳離營出事了?”看到吉通的狼狽,曾逸凡大吃一驚。
“少帥,有緊急軍情,請大帥容我單獨稟報。”看着帳內衆人,吉通氣喘吁吁地道:“郭將軍差我星夜趕來,末將兩日兩夜都沒有睡覺,跑廢了三匹馬。讓我一定要萬無一失地將消息送給少帥,並請少帥迅速拿一個注意。”
曾逸凡楞了片刻,一揮手,帳內所有人立即退了出去。
“郭全要你告訴我什麼?”
“定州李清率數萬大軍渡瀚海,於半月前一舉佔領泉城,應城。”吉通跨前一步,小聲道。
轟隆一聲,曾逸凡連人帶椅跌翻在地。
吉通大吃一驚,趕緊上去扶起曾逸凡。“少帥,你沒事吧?沒事吧?”
“你剛剛說泉城,應城失守?”曾逸凡臉色青白,顫聲問道。
“不錯。”
“那裡得來的消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曾逸凡嘶聲喊道。
“消息來源千真萬確。”吉通大聲道:“而且末將在奔來信陵的途中,發現在長寧的南軍所部調動頻繁,似乎是要撤退了。少帥,您要迅速拿注意啊,我們怎麼辦?”
瞬息之間,曾逸凡想明白了很多事民表,難怪艾擁軍會到自己這邊來,督促自己加強進攻,原來他們早已得到了消息,這是要犧牲自己,好讓他們能後撤啊!此時的他自然不知道,胡澤全爲了主力部隊能夠撤退,連藍玉和許思塵也一併賣了。
“王八蛋!”曾逸凡怒吼着掀翻了大案,轟隆聲中,外面的衛兵一涌而入。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曾逸凡怒不可遏地道。艾擁軍看着何平所部一步步踏入死亡,這一去,那裡還有可能回來。
“少帥冷靜啊,我們遼瀋數萬大軍都在看着少帥呢!”吉通道。
“他不仁,休怪我不義!”曾逸凡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