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普撩起衣衫,慢慢地擦去上面的血跡,冷冷地道:“這樣的內奸,不殺了難道還留着不成?都說你們職方司如何了得,嘿嘿,我看也不過如此,被人混了進來還懵然不知,這一次全壞在你們身上,早知如此,我們便單獨行動了。”
關一冷笑道:“單獨行動?只怕你們還沒進海陵,就被生擒活捉了。本來我們拿住柏蘇,還有與對方談判的籌碼,現在好了,咱們除了死路,再也無路可走了。”
“你昏頭了吧?”苗普冷笑道:“像他這樣的小人物,定州豈會爲了他而放過我們?殺與不殺有什麼關係?”
關一搖搖頭,走到他的身邊,“你知道個屁啊!”
苗普正想反駁,走到他身邊的關一袖子中突地彈出一把刀來,哧的一聲,自他左脅之下紮了進去,苗普的驀地全身僵硬,不可思議地看了對方一眼,他實在不明白,關一爲什麼要殺他。
“你,你……”
關一的眼神變得冷酷起來,手中的刀拔出,揚手飛出,另一個南方秘諜應聲而倒,關一一動手,跟着他來的另外兩人立即拔刀,毫不猶豫地將另一名南方秘諜斬殺在當場。二人只是一種下意識的行動,跟着關一久了,看到關一動手,立即便跟着發動,等砍倒了對方,這才反應過來,看着關一,眼裡滿是驚懼與不安。
“頭兒,怎麼辦?”他們不問爲什麼要這麼做,而是直接問怎麼辦,這是長久以來跟着關一形成的默契。
“怎麼辦?”關一笑了笑,撩開窗簾看了一眼已基本上合攏的對方隊伍,提着刀便向樓下走去。
“跟他們拼了!”一名隊員看到關一向樓下走去,以爲關一要殊死一搏了。
“拼個屁!咱們這三個人,濺個水花都不行。”關一回頭罵道,“投降了,先留一條命再說吧!”
“投降?”兩個隊員都呆住了。
“投降!”關一頭也沒回,走下了樓梯。看到站在堂屋之中,滿臉驚懼不安地王光美,以及他身後的一家數口人,“抱歉,你自求多福吧!”
走到門邊,關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拉開門閂,將大門打開。
大門之外,一名士兵手執一柄大錘,正高高舉起,準備一錘破門,在他身後,早已有士兵蓄勢待發,直待大門一破,立刻衝入,在他們的手中,握着的不是別的武器,而一一柄柄連弩。衝入的時候,連弩會立即擊發。以防止屋內的人垂死掙扎而造成不必要的死傷。
大錘剛剛舉起,大門卻自動開了。舉錘的士兵一呆,高高舉起的大錘便僵在空中,倒是兩邊的士兵反應迅速,喀的一聲,幾面盾牌合攏到一起,將這個士兵擋在身後。
端木毅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他已作好了一切準備,可是劇本就不是像他想象的那般。大門打開,一個滿身血跡的人高舉着雙手,手裡還有一柄鮮血淋漓的刀。
關一臉上帶着笑容,眼睛看着對方手裡的弩箭,人卻慢慢地蹲下,將手裡的刀輕輕地放在地上,然後雙手抱頭。
“我們投降!”他高聲叫道。跟在他身後的兩名隊員遲疑良久,終於也學着關一的樣子,將手裡的武器放在地上,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端木毅有種狠狠一拳卻打在了空氣之中的感覺,心裡不由一陣憋悶,但毫無疑問,這是最佳的解決辦法,沒有驚動任何人,並將刺客一一拿下。
一揮手,士兵們蜂涌而入,將三個投降的刺客糉子般地綁了起來,端木毅大踏步走進房內,鄙視地看了一眼軟癱成一團,縮在地上的王光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撞來!”一邊的一個女人和三個兒女看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將王光美拖起來捆得結結實實,都是嚇得哇哇大哭起來,端木毅伸出手中的刀鞘,擡起王光美的下巴,看着那張面如土色的臉龐,“自己作孽,還要連累家人兒女,你真是該死。來人,都綁了,先押在這裡,等主公車駕過去了再行處理。”
紀思塵已是聞訊而來,看到一衆刺客死得死,擒得擒,無一漏網,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身邊的人道:“回報主公,可以起行了。搜查的士兵從樓上擡下四具屍體,走到紀思塵面前。”
“柏蘇!”紀思塵身邊的一名特勤低低地叫了起來,走到柏蘇屍體面前,單膝跪下,將手放在柏蘇的身上,滿臉悲痛之色。
“這就是那個秘諜?”紀思塵問道。
特勤點點頭,“是,他叫柏蘇,在外勤處編號179。鷹揚校尉銜。”
紀思塵彎下腰,對着柏蘇的屍體深深鞠了一躬,對身邊的人道:“爲柏蘇換上我們監察院的衣服,等事情完結,爲其風光下葬。”
“是!”
“柏蘇在定州還有家人嗎?”
“沒有,他是孤兒,家人早在蠻族入侵這時就被殺光了。”外勤處的那名特勤道。
“原來是這樣,我會向主公申請,讓柏蘇進入英烈堂,享受百姓供奉的。”
“多謝紀大人了!”
走到樓上,看着那三臺定州特製的八牛弩,紀思塵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心裡暗道僥倖,當初胡東在洛陽刺殺尚海波之時,只有一臺老式的八牛弩和一臺百發弩,就將洛陽鬧了一個翻天覆地,這裡竟然有三臺四發八牛弩,如果不是柏蘇也在這次行動之中,那麼,只要有一臺發射,即便傷不到主公,但只要傷了隨行的那些大人中的任意一個,便會引起軒然大波。
“紀大人,百發弩是嚴格管制的重型軍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三臺!”端木毅驚異萬分。
“這還用說嗎?在海陵當地駐軍之中,肯定有職方司的人存在,八牛弩一旦下發到軍中,便會受到嚴格管制,你來看這些八牛弩,都是嶄新的,肯定是出自庫房,立即徹查海陵軍械庫。這些八牛弩都是有編號的,下沒下發,一查便知。”
“是!”
“將這隻老鼠給我揪出來。我要將他大卸八塊。”紀思塵恨聲道。
外面突然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那是爬在屋頂之上的百姓,看到了李清的車駕在歡呼。街面上蹄聲得得,開路的騎兵正在走過這條街道。
拉開窗簾,看着八牛弩對準的位置,紀思塵抹了一下頭上的冷汗。
李文,李武兩人緊緊地貼着李清,只比李清慢了一個馬頭,剛剛出現的事件,證明在海陵港也不是絕對安全的,兩人手中都緊張地按着腰刀,隨時都能拔刀出鞘,另一隻手則握着馬側的一個小小的鐵盾,防備着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對方既然能有第一批人潛進來,便保不準會有第二批人。
如果要發動襲擊,這一條街道會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一旦進入港口,地勢開闊,便不會再有機會了。
騎在馬上的李清倒似毫無所覺,滿臉笑容,不停地向屋頂之上的百姓揮手示意,收來陣陣歡呼。
當李清一行人等終於消失在這條街道之上,進入了港口區域,紀思塵終於完全地放下心來,此時,只覺得兩腿有些發軟。
“來人,將這些人立即押赴定州監察院,對了,那個關一,一定要仔細看管,此人在職方司中的地位不低,肯定有很多我們想要知道的東西。”紀思塵吩咐道。
海陵港,紅色的地毯從高臺之上,一直鋪到碼頭之上,紅毯兩邊,執槍士兵肅然挺立,隨着李清的馬隊剛剛出現在港口之上,遠處便傳來了一陣陣悠長的號角之聲,隨即,一點帆影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之中。
“來了!”有人低聲道。
李清翻身下馬,走向碼頭。
首先映入衆人眼簾的便是啓元號那巨大無比的艦身,繼而在啓元號的身後,一艘接着一艘的艦隻出現,龐大的艦隊在啓元號之後,排成數列橫隊,正整齊地行駛而來。船身之上,水兵們換上了嶄新的軍服,挺立在船上的各層甲板之上。
“看來這一仗,打得的確不輕鬆啊!”看着啓元號艦體之上的累累傷痕,李清轉頭對着身邊的路一鳴道。
路一鳴點點頭,“是的,主公,不過這一仗卻確定了我們定州水師在黑水洋上的統治地位,也算是值得了。”
“迎接周王下船,然後正式詔告天下,我李清便正式與大楚決裂了。”李清笑道:“卻不知這一招打出去,那些所謂的清流士人們會說些什麼?哈哈哈,他們不是一直說我李清是叛逆,以臣叛君,大逆不道麼?那就讓他看看,當年大楚是怎麼取得這天下的?當年的秦氏難道不是大周的一方藩臣麼?他們到現在,連傳世玉璽也沒有取得,怎敢稱正朔?”
路一鳴笑道:“是啊,有些讀書人讀書都讀得有些傻了!主公迎回持有傳世玉璽的周朝皇帝,君權神受,即壽永昌,狠狠在那些所謂的士林清流之人臉上打了一巴掌,羞也羞死他們。”
李清嘆了一口氣:“自古以來,槍桿裡面出政權,但得天下易,治天下難,打天下可以靠軍隊,但治理天下,還要靠這些讀書人啊!如果不是謀劃着將這改朝換代的負面影晌降到最低,能以最快的速度收攏人心,我費這勁兒幹嘛!老路,說實話,我也不想千秋萬載之後,我李清在史書之上,被寫成一個叛賊啊!”
“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的,主公!”路一鳴微笑着道。
李清搖搖頭:“誠然,但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能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