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十數裡之外,張亮便聽到了青陽縣城方向傳來的警鐘之聲,不由懊惱之極,這一次的突襲,岷州花費了極大的心思,從極其隱秘的調兵到各種戰術欺騙,在大功即將告成之際,自己麾下一名校尉卻被發現是定州監察院秘探,雖然竭盡全力攔截追殺,仍然讓其逃了出去,聽到青陽的鐘聲,便知道突襲搶城的計劃已落到空處。現在唯一指望的便是對手突然遇襲,舉止失措,能讓自己有隙可乘。
“加速,加速,今天我們要在青陽縣城裡過夜!”張亮厲聲喝道。
馬蹄踩在被太陽曬得鬆軟的土地上,巨大的灰塵被濺起,形成一條滾滾的灰龍,遮天蔽日,站在青陽縣城,看到一匹匹戰馬從灰塵之中鑽出,震天的吶喊聲幾乎讓城上肩關肩站着的人都得大聲地喊着說話才能聽見。
“奶奶的,要是打仗靠聲音大,這些岷州人贏定了!”徐克興兩手握拳,捶着牆垛,大聲笑道。
城下,一隊騎兵氣勢洶洶縱馬而來,直奔城牆之下,人在馬上,張弓搭箭,嗖嗖數箭便向城上射來。嚓嚓兩聲,幾支狠狠地釘在牆上,另有幾支卻是從徐克興頭上飛了過去。
“他媽的,如此猖獗!來人,備馬,讓老子教教他們騎兵要怎麼打仗?”把頭盔往頭上一套,大步就往城下走,“備馬!”
“徐將軍,大敵當前,您怎麼能出城去?敵方勢大,我們只能據城死守,以城拒敵。”徐克興身邊的振武校尉,也是他的副手田衝大聲反對。
徐克興毫不客氣地用手裡的馬鞭敲敲田衝的頭盔,“你知道個屁啊?看到了嗎,對方氣勢洶洶,是吃定了我們不敢出城啊,老子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去打打他們的臉。戳一下子老子就會回來,他們只怕連反應都來不及。”
田衝搖頭道:“徐將軍,您一旦陷進去,便很難撤回來了,對方會緊懾着您來搶奪城門的。”
徐克興拍拍身邊的一架八牛弩,指指城後的投石機,再伸手奪過身邊一名士兵的一品弓,手指彈着弓弦,錚錚作響,“這些是什麼東西啊,你是吃乾飯的啊?”
田衝哭笑不得,“徐將軍,你也在下邊,我怎麼好動手啊?”
“球!”徐克興罵道:“敵將要是真有這麼厲害,纏住了老子,你就得大義滅親,不但不要開城門接應我,還得嘩啦啦地將石彈砸過來,來一個石如雨下,然後大地一片血紅。”
“您既然知道,幹嗎還要出去冒險?”田衝氣憤地道。
徐克興凝視着遠方仍在源源不絕冒出來的騎兵,嘆了一口氣,“兔崽子,你當我是傻瓜啊?莫名其妙地出去逞英雄?敵人來得突然,氣勢逼人,兵力更是我們數倍之上,只看他們的騎兵數量,就可以算出他們即將到來的步卒數量,我們定州根本就沒有想到岷州張愛民會在這個時候動手,都以爲他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呢,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不會有援兵過來的。”
田衝一驚,“王啓年大將軍不是有數萬兵力駐紮在全州嗎?”
徐克興搖搖頭,拍拍田衝的肩膀,“小子,你不知道,王啓年將軍的部隊早就分批運動到秦州安福寺一帶,就在今天,前鋒已開始對安福寺發動進攻,全州,現在就是一個空殼子了。”
田衝的臉一下子變白了。
徐克興笑笑,“看看,你也怕了吧?”
田衝辯道:“徐將軍,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擔心。我們怎麼守得住青陽?”
“道理就在這裡了!”徐克興道:“我們必須守住青陽,守到秦嶺戰役勝利結束,守到王大將軍,過大將軍能騰出手來援助我們。但你看看,我們的士兵都有些害怕是吧?我們手下這些士兵大都是新兵蛋子,經歷過大陣仗的不多,所以,我要去殺殺對手的威風,讓士兵們看到我們定州人的威風。給他們長長士氣。”
“可是,可是如果徐將軍折在外面,豈不是更讓士兵們失了士氣?”田衝道。
徐克興嘆道:“兵行險着,無奈之舉,如果我真折在外邊了,希望我的血能激起士兵們的勇氣。我如果死了,你就接手整個城防指揮。注意了,盯着錢多,這小子,我總覺得有些不地道。”
“徐將軍!”田衝哽咽着拉住徐克興,“將軍,讓我去吧!”
徐克興哈哈一笑,“你小子,從討飯的時候就跟着我,你有幾斤幾兩我不清楚,你出去啊,那當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我去,還有五成回來的希望。只要你到時候,石頭砸得準點,箭射得準點,別讓我沒死在對手那兒,卻被你給收拾了。”伸手捶捶田衝的胸,大步便向城下走去。
城下一隊隊騎兵耀武揚威地從城下縱馬掠過,馬上騎兵吶喊着,不時張弓搭箭,射向城上,城上卻是一片沉默,沒有絲毫的反應。
似乎感覺到城上的守軍有些嚇破了臉,城下的騎兵更加張揚,有些甚至停在護城河邊,立在馬上,拉開褲襠,向着護池河裡尿尿起來,並不時衝着城上做同侮辱的手勢。
轟的一聲,吊橋猛然放下,與此同時,城門大開,徐克興手握着狼牙棒,領着百多騎兵,呼嘯着縱馬而出,如閃電一般,便奔出城來。百多名騎兵剛一出城,吊橋便拉了起來。
徐克興嗬嗬怪叫着,策馬狂奔,手中狼牙棒高高掄起,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手起棒落,那個從立在馬上尿尿的騎兵便如同一隻紙颻,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卟嗵一聲,掉落到了河裡,濺起的巨大的水花澆了其它人一身。
顯然,正在城外耀武揚威的岷州騎兵沒有想到,如此狀況之下,對手居然還敢出城作戰,沒有想到的他們在頃刻之間,便遭到了迎頭痛擊,如風似電卷出來的百多名騎兵沿着城牆,橫掃而過,徐克興揮舞着狠牙棒,所過之處,張惶四處逃竄的岷州騎兵一個個被擊下馬來。
城上鼓聲隆隆,采聲雷動。
徐克興哈哈大笑,高舉着狼牙棒打馬圈了回來,這一陣衝殺,他已沿着護城河向前殺了數百米之遠。
“回去!”徐克興喝道。
百多名騎兵一聲吶喊,一齊圈馬回頭,又殺了回來,來時的路上,四處撲倒着被他們在瞬間擊殺的岷州騎兵。
剛剛趕到的張亮臉色氣得煞白,“沒用的東西。”馬鞭揮處,兩隊騎兵躍出,一隊奔向徐克興的馬隊,另一隊則奔向城門,準備堵住他的後路。
“岷州謝進忠!”撲向徐克興的一隊騎兵的首領手挺着長矛,奔向徐克興,一邊挺槍直刺,一邊大聲喝道。
“謝你媽啊!”徐克興泰山壓頂,狼牙棒重重地擊下,轟地一聲,謝進忠兩臂一麻,全身劇震,手裡的長槍彎成了一個弧形,徐克興哈哈大笑,往回一拖,狼牙棒的倒鉤鉤住槍桿,用力回奪。
謝進忠那肯讓對手將槍奪去,瞪圓了眼睛往回搶,徐克興嘿嘿冷笑,手一擰一轉,狼牙棒嘀溜溜一轉,長槍桿不住地跳動,謝進忠再也握不住槍桿,彎槍脫手飛出。
“拿命來!”徐克興怒吼。手臂一彎一振,狼牙棒猛地彈出,謝進忠大叫一聲,整個人倒伏在馬上,饒是他奪得快,頭盔也被帶飛了出去。亡魂皆冒之下,圈馬便向外逃。
“慫包!”徐克興大笑,躍馬而過。
離城門百多米處,對面已有黑壓壓的騎兵迎面撲來,徐克興回首望了一眼跟隨着自己衝出來的騎兵,心裡暗歎一聲,高舉狼牙棒,在空中連劃了三個圓圈,這是他給田衝的信號。
城上,田衝緊咬着嘴脣,帶着哭音大聲下令道:“投石擊,覆蓋射擊,八牛弩,隔斷,一品弓,隔斷!”
城上衆軍都是一呆,看着田衝,手上卻沒有動作。
“射擊!”田衝瘋狂地喊道。
崩的一聲,數十臺投石機同時發射,將城下混戰的人羣同時覆蓋,八牛弩帶着特有的尖嘯這聲穿過前方人羣,將正在奔來的騎兵射倒,仰射向天空的羽箭飛到最高點這後,返身而落,將敵軍後方奔來的援軍隔斷。
誰也沒有想到城下居然在雙方混戰之初進行石彈的覆蓋射擊,徐克興其麾下諸軍卻是早有準備,天空之中嘯聲響起之際,他們已是同時摘下馬鞍旁的盾牌,緊緊地覆蓋在自己身上,同時策馬向前疾衝。
慘叫之聲連綿不絕地響起。
張亮睜大了眼睛,他萬萬沒有想到敵人竟然如此決絕,行此兩敗俱傷之舉,兩手緊緊地抓着馬鞍,嘴脣抿得緊緊的。
一輪石彈過後,毫無心理準備的岷州騎兵死傷慘重,即便是有準備的徐克興部,也只餘下不到半數人馬,徐克興挺身而起,扔掉了手裡坑坑窪窪的盾牌,手中狼牙棒一個急舞,哈哈狂笑着策馬奔向吊橋。
“放橋,放橋。”城上,田衝驚喜地大聲叫着,吊橋咣噹一聲放下。徐克興縱馬而上。
“隔斷射擊,隔斷射擊!”田衝興高采烈地大叫道。
城上,歡聲雷動,旗幟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