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雀嶺軍寨,關興龍皺着眉頭,有筆在地圖上重重地又做出了一個標記,到今天爲止,已經有三支洛陽軍隊逼近,這三支從興州出發的隊伍每一股都多達萬餘人,其軍力已經是現在駐防鴉雀嶺和小艾河防線的橫刀師兵力的三倍甚至更多,因爲李鋒的騎兵營自己是作爲機動兵力來使用的,而且還兼着保護後路暢通的大任,一時之間是不可能投入到正面戰場的。
“稟關將軍,翼州騎營李鋒將軍求見。”一名中軍親衛快步走進來,向關興龍報告道。
“李鋒,這個時候怎麼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關興龍一驚。
剛剛擡起頭,李鋒已是大步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個人。大大的帶帽鬥蓬遮住了他們幾人的容顏。
“李鋒將軍?”關興龍剛剛叫了一聲,忽地覺得李鋒身後幾人身形好熟悉,不由一呆,這不可能啊?正自驚疑之間,李鋒後面領頭一個忽地掀開大大的帽沿,笑道:“我就說嘛,怎麼可能瞞得過我的關大將軍?這不,一打眼就讓他發現了!”
關興龍又驚又喜,搶上一步,大禮參拜:“主公,您,您這個時候怎麼來了?”
一把拉下鬥蓬,李清笑道:“怎麼?不歡迎啊,怕我來你這裡,讓你束手束腳,不好指揮?”
關興龍笑道:“那裡會?主公來此,讓我關興龍大喜過望,這一下,我可就不用發愁了。有主公在這裡運幬帷幄,關某衝鋒陷陣,管他秦州兵來多少,都叫他有來無回。”
“不用想美事羅!”李清笑延:“這一次我到我這裡,只帶了一雙眼睛,啥都不會幹,這裡還是由你來指揮。”
關興龍眨巴了一眼睛,有些不明白李清的意思。
“我只帶了李文李武鐵豹,其它一個人也沒有,不要指望我還給你帶來了兵馬!”李清笑道。
關興龍一驚,“主公,你是孤身到此?這怎麼可以?過大將軍怎麼會允許?我這裡是一線陣地,而且敵人是我數倍之多,此戰極爲兇險,關某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主公在此滯留,還是請主公後撤到小艾河之後觀戰吧!”
關興龍極其堅決地道,語氣之中竟是沒有迴旋的餘地。
李清笑了笑,雖然關興龍語氣頗爲無禮,但李清卻知道這是自己這位心腹愛將對自己的一片忠心,好整以睱地整整衣衫,道:“關大將軍,你以爲我李清現在就不能赤膊上陣殺敵了麼?不要忘了,我當初躍馬草原的時候,你還是大頭兵一個呢!再說了,咱們兩人真打起來,你還不見得是我對手,不要以爲我當了大帥,就將一身功夫擱下了,每日我可是還要練上好幾個時辰的。”
關興龍搖頭,“此一時也彼一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身系定州上下千萬子民,萬里江山,焉能如此冒險。李鋒,護送主公回去。”
李鋒抽了一下鼻子,看着李清。
“好你個關興龍,當真是人臉一取,狗臉一掛,翻臉不認人啊!”李清笑罵道,“算了,老子寬洪大量,不與你計較,過來,看跟你說說這一次我們的軍事佈署的變化。”
李清走到地圖前,凝目看着關興龍標記得密密麻麻的地圖。關興龍訝然道:“大帥,不是早就計劃妥當了麼,怎麼還有新的變化?”
李清搖搖頭,“先前的軍事計劃是針對周同的,監察院報告,尚海波一行人到了興州之後,並沒有回洛陽,而是停在了興州,興州旋即開始大規模整頓兵馬,現在興州二十萬軍隊已經整合完畢,準備進攻了,如此大規模的明火執仗的進攻不太符合尚海波一向的軍事策略,他一定另有打算,但一時之是,我也想不出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所以,我必須前來看一看。”
“尚海波!”關興龍咬着牙恨恨地道,他也久在尚海波的指揮下進行過無數次戰鬥,當然知道這位以前在定州軍事指揮權僅次於李清的傢伙,打仗的風格就是詭異難測,以前並肩戰鬥,尚海波當然越強越好,而現在,關興龍恨不得這傢伙變成一個白癡兒童最好。
“在秦州,我與過山風兩人商議良久,還是無法猜測出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麼?”李清撫着脣上的鬍鬚,若有所思地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只能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各顯本事了。不管他打得是什麼注意,這一次我要將秦嶺防線給他打殘!”李清笑道。
“秦嶺防線極其堅固,如今興州整兵已經完成,二十萬大軍都握到了周同一人手中,指揮如意,不好打啊!”關興龍嘆道,“如果我們早些發動進攻就好了!”
“所以我到了你這兒?”李清笑道,一雙眼睛盯着關興龍,目光中大有深意。
關興龍看着李清的眼光半晌忽地恍然大悟,一下子跳了起來,“我不幹,過大將軍這是在玩火。”
李清很是滿意關興龍的反興,如此迅速地就看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說明關興龍在這些年的磨練中的確是成長起來了。不枉了自己對他的一番苦心栽培。
“不是過大將軍在玩火,而是我執意如此。”李清凝視着地圖,“你看,鴉雀嶺防線如此突進,幾乎是一塊孤立的陣地,對手是一定要拿下他的,但如果你抵抗堅決,說不定他們就繞過你的防線,棄之不打而直接越過小艾河作戰,但是,如果他們意外地發現我也在這裡的話,你說,他們會不會打?”
“當然會打,而且會調集重兵,想一勞永逸。”關興龍嗡聲嗡氣地道,“這就是我反對的理由。主公,你會像一塊磁石一般吸引無數的敵人向這裡撲來的。”
“你有信心守住這裡嗎?”李清問道。
“如果對手持續調集重兵,我可就不敢保證了!”關興龍實話實說,如果李清不在這裡,他完全有信心守住,但一旦對手發現李清也在這裡的話,他攻擊的強度,關興龍苦笑一下。
“如果對手苦攻不下,必然會調集虎亭兵馬沿小艾河直上,從後方斷我歸路,截我糧道,將鴉雀嶺四面包圍,這個時候,好戲就來了。”李清笑道,“虎亭兵馬經小艾河而來,自以爲可以兼顧虎亭防線,卻不想在這裡,我準備將他們送到河裡去餵魚蝦。虎亭兵馬主力一去,過大將軍的銳健營取虎亭易如反掌,虎亭一得,秦嶺防線旋告崩潰。”
關興龍大搖其頭,“主公,你是想掘烏頭大壩水淹敵軍麼,我看是不可行的,烏頭大壩築了這麼長的時間了,那個敵人不知道,虎亭的敵將宋凱歌是一員老將,豈會不防,這根本行不通,反而阻截了我們的退路。”
李清哈哈大笑,“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記住就好,拼死守住鴉雀嶺就行,至於水淹敵軍,山人自有妙策。”
關興龍看着李清,臉上滿是疑惑之色,這水淹敵軍,大水一來,轟隆隆猶如山崩地裂,如何瞞得過敵人,但看李清臉上的自信神色,又不得不信。
“既然如此,末將自然就有把握守住鴉雀嶺,不讓敵人寸進。”
“李鋒!”李清道。
“大哥!”李鋒應道。
“你的翼州營在前期與虎亭軍隊的戰鬥一定要堅決,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讓敵人認爲你會不惜一切代價守住這一通道,保證鴉雀嶺後退的通道,直到接到軍令,方能後撤回來。”
“遵命!”
關興龍忐忑不安地開始佈置接下來註定會殘酷無比的戰鬥,關興龍從不懼惡戰,想當初,他率領數千人的橫刀營孤身而入大草原,滲透進蠻軍的後方,也沒有今天這樣不安,主公在這裡,但凡有一點閃失,自己立時就會成爲定州的千古罪人。便是百死也不能贖其罪。李清這個計劃是瘋狂的,以自身爲誘餌,如果敵人不上當,那是會吃大虧的,而且對面的敵人不是別人,正是對李清有着充分了解的尚海波,這更讓關興龍不安。
李清卻很篤定,如果尚海波完全掌控了洛陽軍政,自己自然不會這樣冒險,但現在不同,尚海波初入洛陽,還沒有在洛陽軍政兩方建立起威信,秦州周同一定會忍不住將自己消滅在鴉雀嶺的誘惑,尚海波很顯然,現在是無法控制住周同的,自己這一次,算計的卻是周同。
第二日,讓關興龍大喜的卻是,過山風終於也是無比擔心鴉雀嶺的防線能否經受得起考驗,雖然自己麾下兵馬都有用處無法派過來,卻向監察院要求,派來了孫澤武的飛鷹大隊,飛鷹大隊合計千人,分批次潛進了鴉雀嶺,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護李清的安全。有了這樣一支戰力極其強勁的特種隊伍,關興龍立刻信心高漲,即便有失,他們保護主公撤出去問題也不是太大。
第三日,鴉雀嶺防線前哨陣地石坎迎來了首批到達的秦州軍的進攻。
石坎距離主陣地不到五百米,地勢險峻,幾乎呈五十度的陡峭山坡便是天然的障礙,橫刀師李果營一個步兵翼一千人防守,以石坎斜坡之上無數的巨石爲基礎,橫刀師挖掘戰壕,修建藏兵洞,將山坡之上原來茂密的山林砍伐得乾乾淨淨,將可以隱身的一些巨石則撬走,使視線一覽無餘。李果更是親自到了石坎,指揮作戰。此時,鴉譽嶺上,振武校尉以上級別的軍官都已經知道,主公可是親臨此地,指揮作戰。震驚之餘,卻也讓他們一個個幹勁更足。
第一批到達的秦州軍統兵將領叫周祖浩,與周祖訓一般無二,他們都是大將軍周同的本家,所率領的也是秦州兵嫡系,周祖訓兵敗小艾河被迫投降,使周同倍受壓力,周祖浩是憋着一口氣,一路之上日夜兼程地趕路,就是爲了第一個趕到這裡,第一個發起進攻。鴉雀嶺整個戰線並不很長,容不下太多的部隊展開,自然是誰先到誰先進攻,三股兵馬,除了秦州兵以外,另外兩路卻是京師大營的兵馬,周祖訓投降後,冷嘲熱諷,斜着眼睛看他們秦州兵的大都都是這些軍隊的將領,周祖浩這一次便要讓對方看看秦州兵到底是不是孬種。
仰望着石坎,周祖浩嘀咕道:“他媽的,定州軍真他媽的,這才佔領鴉雀嶺幾天,便將防線搞成了這個樣子,看來只能拿人命填了。”
坡度太陡,站在坡下,看着上面的防線,倒似懸在自己頭頂上一般。
“將投石機等遠程武器都給我抵近射擊!”周祖浩一聲令下,數十臺投石機立時成百上千的士兵推近到坡底,繩索繃緊,一枚枚的石彈裝填上去。
“發射!”
崩的一聲響,數十枚石彈騰空而起,飛向坡頂。
藏兵洞裡,李果感受着石彈落下的震動,笑道:“龜兒子的,老子們打仗的套套他們倒是學了一個十足,不過這個樣子你可打不着我們,便讓你們費老鼻子勁打吧,弟兄們,咱先歇會兒。”身邊的一衆士兵都哈哈地大笑起來,石坎的藏兵洞都是依據山形地勢,依靠在巨石挖出來的,幾十斤重的石彈根本無法撼動。
“第一營進攻!”山下,周祖浩大聲下令道。
“周將軍,現在還在發射石彈,山勢陡峭,很多石彈投上去,又順着坡滾了下來,這個時候讓步卒仰攻,石彈會誤傷自己人的啊!”第一營營將唐萬鬆大聲道。
周祖浩冷笑:“投石機不發射了,那些定州軍便可以好整以睱地對付你們了,傷亡會少麼?現在趁他們躲避石彈攻擊,正是進攻的好時機,怎麼,你不想第一個發起進攻麼?”
唐萬鬆一愕,雙腳一併,“末將遵命!”
軍旗招展,上千名步卒立即舉着盾牌,執着刀槍,向上爬去。山下,投石機仍然在不停地發射,不時有石彈擊在巨石之上反彈回來,順着陡坡一路向下倒砸回來,穿過進攻的人羣,頓時濺起滿天的血霧,一地的肉泥。
“將軍,對方步卒開始進攻了!”一名負責瞭望的士兵飛跑進藏兵洞,向李果報告。
側耳傾聽着空中石彈的呼嘯,李果一怔,“龜兒子,纔剛開始就拼命啊,弟兄弟,敵人都敢拼命,我們是誰?”
“我們是定州軍!”
李果霍地站起,拔出鋼刀,“定州軍!”
“萬勝!”所有士兵一齊高呼。
“上陣地,殺敵!”李果一個轉身,第一個奔出了藏兵洞。
鴉雀嶺主陣地之上,李清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裝束,立在關興龍一側,看着遠處石坎激烈的戰鬥,“這個秦州兵將軍很有魄力啊,這種進攻方式,在秦州兵身上是第一次看到呢!”
關興龍點點頭,“不錯,秦州兵這些年也打出來了,很可惜,石坎陣地,坡度太陡,不能安放投石機,只能放一些小型的弩炮,我們這裡,投石射程也不夠,打不着敵人,不然給予支援,在石坎就能給敵人以極大的殺傷。”
“豈能事事都如人意!”李清笑道:“定州軍軍力震懾大陸,靠的可不僅僅是軍械犀利。”
“主公說得極是,定州軍百戰百勝,靠得更多的是信念和熱血。”聽到遠處的廝殺,關興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起來了。
從藏兵洞隱身之處奔上陣地的橫刀師士兵立刻便出現了傷亡,如雨的石彈自從頂落下,雖然依仗地勢,直接命中的極少,但石彈落下,跳動飛舞,挨着擦着,立即便是筋斷骨折的下場。
探出一個腦袋,看了一下仰爬上來的秦州兵,李果喝道:“放擂木!”
前此天砍伐下來的巨木被截成了丈餘長的一截一截的,聽到命令,士兵們立即十餘人一組,擡起擂木,吆喝一聲,拋將出去。
被削去枝丫,打磨圓滑的擂木順着陡峭的山坡骨碌骨碌地滾下去,所過之處,幾無人存,連續三輪擂木放下,山坡之上進攻的秦州軍立刻幾無存者,剩餘的伏在一些死角,無法前進分毫。
唐萬鬆怒目圓睜,只是一輪進攻,自己就損失了數百士兵,“第二翼上,帶上木樁,鐵錘,給我在山坡之上釘下去,擋住這些擂木。”
又是數百人吶喊着撲上去,一邊向上爬,一邊幾人一組,拼命地舞動鐵錘,將一根根木樁釘下去,山上擂木,滾石依舊在不停地拋下,山坡之上,則在拼命地敲打木樁,橫七豎八地木樁開始向上延伸,並有效地阻截着上向的落石滾木。
“投石機,加快發射速度,掩護第一營進攻!”周祖浩沉着臉大聲下令。
看着越來越接近的木樁,和木樁之後的爬上來的士兵,李果吐了一口濁氣,“弓箭手,拋射!”
一排排弓箭手立時越衆而出,一支支利箭嗖嗖地射出去。
“馬上就要肉搏了,弟兄們,準備好了麼?”李果提起一支長矛,轉頭喝問道。
“定州軍,萬勝!”聲後傳來士兵的吶喊聲。
看着士兵終於攻上了陣地前沿,周祖浩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唐萬鬆,第一營好樣的!”他大聲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