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過青青的草地,近三千人興奮地向着青部大營行去,這一段時間以來,在草原之上惶惶如喪家之犬,甚至都不敢去四處劫掠,因爲害怕被尾隨在身後的敵人追上而無法脫身,給養幾乎耗盡,終於在精疲力竭之前,到達了目的地,想到馬上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頓烤羊肉,喝上燙好的馬奶酒,所有人都是喜笑顏開。
巴圖也在笑着,他在笑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終點,明明知道每向前一步,都是向地獄的深淵邁進了一步,但他無法退縮,只能向前。
“今天天氣真是不錯啊!”秦明揮着馬鞭,大聲道:“清風送爽,風和日麗,老天爺也知趣得很啊,知道今天我們有喜事。”
巴圖呵呵笑道:“那是自然,長生天最有靈性了。”
“巴圖,你看起來興致不高啊,怎麼啦,是不是昨天喝多了,今天有些不舒服?”秦明看見巴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由擔心地問道。
巴圖心裡一驚,掩飾道:“那裡那裡,沒有的事,只是啊,我一想到秦將軍與我青部匯合之全,我們聯軍就要向室韋開拔了,這片草原是生我養我的故鄉啊,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故土難離,故而有些傷感啊!”
秦明揚鞭大笑:“都說你們蠻族逐水草而居,根本沒有家鄉的概念,想不到你卻這樣多愁善感啊!”
“這是想當然了,我們雖然逐水草而居,但總是在這一片草原之上,草原就是我的家啊!”巴圖黯然道,心道今天自己就要與這片美麗的土地永遠告別了,希望長生天能讓自己的下輩子仍舊投胎在這一片青青草原之上。
“放心吧巴圖!”秦明豪氣干雲地道:“我們打下室韋,就有了立足之地,我們大楚的皇帝陛下用不了幾年就會揮兵西來,剿滅李清,那時候,我們再衣錦還鄉,豈不更加快意!”
“那倒要託你家皇帝陛下的福了!”巴圖笑道。
“走吧!”秦明大笑,兩腿用力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四蹄揚起,如箭般向前奔去,巴圖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反手一鞭抽在馬臀上,自後追了過去。
隱約已可見青部大營了,幾名哨騎看到草原上大隊騎兵奔來,策轉馬頭,便向回奔去。看身上服色,卻是青部騎兵。
“巴圖,那是你們的人麼?怎麼看見我們便跑了?”秦明笑問道。
“大概是回去向巴其將軍稟報我們已經到了吧!”巴圖輕描淡寫地道,“走吧,秦明將軍,再走近一點,巴其將軍就會迎上來了!想必寨子裡已準備好了豐盛的酒席正等着我們呢!”
“好,走,弟兄們,加把勁,前面大營裡可有美味的食物,醇香的美酒,可人的姑娘正在等着歡迎我們呢!”秦明大笑道。
一衆騎兵頓時發出震天的歡呼。
離寨子不到三裡地,青部大營裡依舊一片寂靜,秦明的眉頭皺了起來,巴其這是想幹什麼,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來表明他纔是老大?
秦明停了下來,身後的騎兵便也停住了腳步,程定邦自後趕了過來,“將軍,怎麼停下來了?”
秦明看着寂靜的青部大營,心裡頭猛跳起來,不對啊,巴其就算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也不到於是這副光景,這種場面很熟悉,很熟悉,那是,秦明仰天想了片刻,一身冷汗瞬間便滲透全身,對了,就是那種感覺,戰場的感覺。
“巴圖!”他大聲吼了起來。
巴圖臉上神色不變,“秦將軍,我一直便在這裡啊!”
“怎麼回事?”秦明馬鞭指着對面安靜的青部大營。
“什麼怎麼回事啊,那裡是我們青部大營啊,是將軍此行的終點啊!”巴圖笑道。
“你敢陰我?”秦明手一抖,馬鞭帶着呼嘯聲,擊在巴圖的臉上,將巴圖打得一個跟頭自馬上跌了下來。
“說,這是怎麼一回事?”秦明怒吼道。
巴圖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抹掉臉上的血跡,嘆了一口氣道:“秦將軍,既然到了這兒,我也就不必瞞你了。今天這裡,就是秦將軍的埋骨之所了。”
程定邦大怒,劈頭便又是一鞭子,“死蠻子,你說什麼?”
巴圖昂起頭,盯着兩人,咬着嘴脣,默不作聲。
秦明怒極反笑,“巴其想吞了我的部衆,也不問問他有沒有這個胃口?小心撐破了他的肚子!你也真是好膽,不怕死麼?難怪昨天將你的護衛打發走呢!”
“我當然怕死,但我更不想我的老婆孩兒們死,所以就只能我死了。秦將軍,有一點你搞錯了,不是巴其將軍想吞併你,我們其實是真心想與你們合作的,但是,你們來晚了!”
“什麼意思?”秦明感到大事不妙。
“因爲定州軍在你們之前已經來了,現在青部,已經是定州軍的天下!”
伴隨着巴圖的話音,青部大營裡數支鳴鏑升上天空,大營裡騎兵蜂涌而出,而在大營的另外兩側,另有兩隻騎兵也撲了出來,呈三角形隱隱將秦明夾在其中。高高的飄揚的定州軍旗刺得秦明眼睛一陣生疼。
“將軍,撤退吧!”程定邦道:“不能在這兒與對方死拼。大草原何其廣大,他們想追上我們,那有這麼容易?”
“跑不掉了!”巴圖搖頭道:“黑山口那邊,大隊的定州軍隊已急速趕向這裡,已堵住了你們的退路,這裡,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而你們,正是這個陷阱想要逮住的老虎,秦將軍,很抱歉,我們青部想先想着活下來,延續我族的血脈!只能對將軍不義了!”
秦明咬着牙,霍地抽刀,縱馬上前,刀光閃處,巴圖一顆頭顱高高飛起,無頭屍身轟然倒下。對面的軍隊已經列成森嚴的軍陣,黑色的盔甲,黑色的袍服,與青部形成鮮明的對比,人數有近千人,秦明絕望地閉上眼睛,如果在宮衛軍正盛之時,什麼軍隊也不會放在他的眼中,但眼下,自己的部衆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戰鬥力下滑了不止一個檔次,而且宮衛軍的標準裝配在這一段時間之中,也已經消耗得所剩無幾了。定州當初配發給他們的兵器都是制式,只能裝備他們自己生產的武器,像手弩之類的武器,現在都已成了無用之物,沒有了弩箭的手弩,還有什麼用?
“定州大軍到此,只爲剿滅叛逃的秦明所部,草原各族部民,現在離去,定州軍既往不咎,否則,一概以叛賊論處,格殺勿論!”對面,幾十張大嗓門同時吼叫了起來,顯然經過了排練,否則不可能喊得這麼整齊。
“原宮衛軍的弟兄們,你們的家小在定州過得很好,正盼望你們回家去與他們團聚呢,定州李大帥有令,首惡必誅,脅從不究,只要爾等擒下秦明等人,爾等還可將功折罪!”
“已經將秦某逼上了絕境,居然還不忘分化我的部屬!”秦明冷笑回頭,眼前所見不由讓他心頭顫抖,後隊裡,已有不少後來附從的草原馬賊倉皇打馬逃去,而自己的核心部隊宮衛軍臉上也是露出惶惶之色。
“將軍,撤退吧,這仗沒法打啊!”程定邦急道。
“走不了了!”秦明搖頭道:“巴圖所說不會有錯,此刻在我們身後,一定是巴顏喀拉的三千白族精銳。”
“定邦,這裡是我們的埋骨之所了。”秦明苦笑道。
“願追隨將軍戰至最後一刻!”程定邦咬牙道。
“弟兄們!”秦明摘下馬鞍上的長槍,高舉過頭頂,大聲喊道:“秦明無用,中了賊子奸計,將大家帶上了絕路,現在要走的,我絕不阻攔,自行離去吧!”
宮衛軍一陣沉默之後,人羣中爆發出一片吼聲,“願隨將軍死戰到底!”
秦明欣慰地看去,大約有七八百人越衆而出,一個個都將長槍摘在了手中,另一隻手提起了鐵盾。
“好兄弟!”秦明大吼道:“弟兄們,今天我們便要去追隨公主殿下了,讓我們多殺幾個賊子吧!衝啊!”一夾馬腹,一馬當先,向着前方衝去,程定邦緊隨其後,在他們的身後,約八百名宮衛軍一齊吶喊,緊緊地隨着兩人向前方的軍陣衝去。
身後轉來排山倒海般的呼嘯,地平線上,成千上萬的騎兵出現,高高飄揚的旗幟迎風招展,祈山,姚長風適時趕到了。
呆在原地的秦明餘部駭然失色。
看到秦明發起了決死攻擊,王琦冷笑,“狗急跳牆,進攻!”數千騎兵分成數股,席捲而出,兩股騎兵在戰場中央對撞在一起,瞬息之間,秦明所部便被吞噬在人海馬潮之中。
留下的秦明餘部已紛紛下馬,丟掉了武器和旗仗,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戰場中央激烈的戰場。
王琦的眼睛就一直沒有離開過秦明,一路衝殺而來,手裡的斬馬刀已斬落了數個人頭。
“賊子,授首!”王琦怒吼着逼近秦明,斬馬刀帶着風聲斬落。噹噹噹,連聲脆響,瞬息之間,兩人便已交手數合,一個是宮衛軍宿將,一個卻是定州軍後起之秀,兩人都是萬人敵的功夫,殺在一起,卻是難解難分。
戰場之上慘叫之聲不斷,宮衛軍雖然武勇,但無奈人數太少,衝入戰場,瞬處便被分割開來,每個人面對着四面八方戳來的長槍,劈來的斬馬刀,再加上特種隊員隨時施放的弩箭,一個個下餃子般墜下地來。
那邊傳來一聲慘叫,秦明心裡一抖,那是程定邦的聲音,看來他已經先去一步了。斜眼看去,卻見一個黑衣黑甲的定州軍青年將領手中提着一個頭顱,正是自己的副將程定邦!
“啊!”他大聲嗥叫着,衝向王琦,沒頭沒腦地亂扎一氣,卻渾然忘了自己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破綻!
王琦冷笑連連,側身讓過長槍,兩腿一夾馬腹,戰馬瞬間加速,向前一竄,越過秦明,斬馬刀刀揹回斬,重重地砸在秦明背上,秦明身子被砸的俯身在馬背上,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兩眼發黑,身子搖搖欲墜。
此時,一馬躍過,伸手抓住秦明的束甲,將他從馬上拽了下來,重重地仍在地上。
“綁了!這個人要活着送回給大帥!”王琦的聲音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