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李清都不願意驅使手下將士攻打堅城,在這個冷兵器時代,攻打堅城除了長時間的圍困而導至對方彈盡糧絕之外,無一例外的全都是用人命填出來的,拿自己的百戰精兵消耗在堅城之下,李清是相當不願意的,他更願意調動對手在野戰之中將其殲滅。
定州軍成軍數年,名震天下,除了當年的撫遠定遠的守城戰之外,他們的名頭都是在一場一場的野戰之中獲得的,與定州軍進行野戰,無論是誰,無不是飲恨收場。這其中的原因,除了定州兵本身的精銳之外,更讓其它軍隊的則是定州兵在野戰之中幾乎沒有什麼弱點可以利用,步卒在與蠻騎的長期戰鬥中磨練出了破騎的本領,而臨近草原又讓定州可以大量發展騎兵,步騎配合的作戰套路相當嫺熟,再加上武器精良,是以無論碰到誰都是大佔上風。
反觀他的對手,蠻騎受困於定州的步兵陣型,強大的騎兵一旦無法鑿穿步卒陣容,立刻便會成爲螞蟻般的步兵的靶子,而中原各部,卻又普遍的騎兵不足,在與定州兵的較量之中,被馬隊一衝,或者在外圍奔射,打開缺口,步卒再一涌上,與定州作戰,你時時刻刻要關注對方的大範圍的穿插迂迴,打起仗來縮手縮腳。
赫赫身威之下,所有人都忽略了定州軍從來沒有打過一座堅城。而秦州城,現在便橫亙在李清面前,他將成爲定州士卒的試金石。
而李清也清醒地認識到了這個問題,馬踏中原不同於在廣闊的草原上的戰鬥,中原腹地,堅城雄城遍地,想要逐鹿天下,攻打堅城便是定州兵繞不過去的一個坎。李清決定,秦州將成爲他的一個練兵場,他要讓他的士兵學會如何攻打堅城。
普天之下,如果說還有一座城池比秦州的城防還要堅固的話,那便只有洛陽了,打下秦州城,以後在定州兵前進路上的大城,將都不在話下。
李清中路軍主攻西城門,過山風主攻北城,李氏翼州軍主攻南城,唯獨留下了東城門,沒有一兵一卒,似乎是網開一面,任由敵軍從這裡逃生。
秦州守將,京城右大營統兵大將郭振,眼睜睜地看着定州軍主力調動佈置,卻是無法可施,出城作戰那是送羊如虎口,撤退更是萬萬不能,天啓給他的命令是必須在秦州城堅守至少半個月,以掩護主邊部隊撤入興州,構建防線,所以明知道李清圍三闕一,他也不能棄城而去。
仰望天色,郭振心中一片灰暗,現在天氣雖然仍很冷,但氣溫卻一日高似一日,假如自己現在退走,定州騎兵尚不能對自己構成太大威脅,但十天半月之後,誰知道是什麼光景,一旦雪化,自己那時再退走,只怕便逃脫不了定州鐵騎的穿插包圍。全軍覆滅幾首便是自己最後的下場。
但郭振無路可退,天啓留下京師右大營留守,而不是周同的秦州軍,其目的郭振自然清楚,包括自己,所有京師右大營上下,家屬全部都在洛陽城中,如果不奮勇殺敵,完成天啓的任務,只怕自己等的親眷以後的日子便不好過,更不用說投降了,一旦投降,自己的親眷立馬便是菜市口一刀亡命的下場。而秦州軍則不同,如果留下他們來守秦州城,自知這是必死之局的他們,說不定就會向李清投降。帶走秦州軍,李清佔據了秦州,失去家園的這些秦州人必然盼望着奪回家園,其鬥志必然旺盛,此乃一箭雙鵰之意。
郭振是一個職業軍人,從不畏懼死亡,也不害怕戰爭,但對於這樣一場必敗之仗,卻讓他有些心灰意懶,無論自己怎樣努力,都不會改變這一結局。
郭振毫無顧忌地向麾下衆將道明瞭眼下的處境,如果麾下想要離去逃生,現在他絕不阻擋,但是一旦開戰,再有人想離城而去,等待他的就是自己的鋼刀。
京師右大營一衆將領雖然心中悲憤,但卻無一人離去,他們與郭振一般,親眷家屬都在洛陽,他們能往那裡逃,能逃到那裡去?
“拼了吧!”一衆將領憤怒地吼叫道:“但願陛下能念着我們拼死斷後的份上,善待我等親眷!”
看着麾下衆將,郭振欣慰地點點頭,所謂哀兵必勝,眼下雖然勝利無望,但能多堅持一天也是好的。
秦州城城防相當完備,無論是大型的投石弩,還是遠程攻擊的八牛弩,近程射擊的蠍子炮,強弩,都是應有盡有,便連定州生產的百發弩,秦州也有數十臺,唯一不足的便是,這種威力奇大的百發弩所用弩箭是特別打製,秦州所存不多,如果戰事激烈的話,也許一天下來,所存的弩箭便會消耗殆盡,那時,這些昂貴的百發弩便成了一臺臺廢品了。
京師右大營留下守城的三萬士兵現在的確是哀兵,既然自知必死,眼前的一切在他們面前便成了浮雲,唯一的念想便是怎麼多拖幾個墊背的,巡視城上的郭振相當滿意,如此士氣,依仗着秦州城的堅固,自己也許能創造一個戰爭史上的奇蹟。
首先發動進攻的是李清的中路軍,地上積雪被凍得堅硬,秦州城的護城河便也成了擺設,這讓進攻者少了一道障礙,可以直接踏着寬達數丈的護城河冰面,直接攻擊秦州城。
騎兵呼嘯着奔馳而來,從城下一掠而過,馬上騎士張弓搭箭,嗖嗖地向着城上發射,在他們的身後,步卒們擡着雲梯,推着蒙衝車,攻城車,洶涌而來,而在這些步卒的身後,一臺臺大型投石車也被士兵們推到其射程之內後,開始準備發射。
郭振看着遠處那一臺臺林立起來的投石機,心裡忽然生起一陣無力感,定州所產投石機,其射程和精準度,遠遠超過一般投石機,像現在這般,對方的投石機可以打上城來,自己的投石機卻無法對他們進行壓制,完全處在一個被動挨打的位置上,只能用投石機去打擊攻城的士卒,而自己的投石機一旦暴露方位,必然召置對方狂風暴雨的打擊。
“來人,將我們的投石機全部後移,標準射擊位置爲護城河一線!”郭振狠狠吐了一口濁氣,老子打不着你,你也休想打着我,老子專打你攻城的士兵。
定州的攻城車極其高大,一般有些小城的高度,也就攻城車的高度,但秦州則不同,攻城車還不到對方一半高,定州軍將攻城推到一定的距離之後,便停了下來,士兵們爬到頂端,忙碌地將一臺臺的八牛弩安裝上去,遙遙對準了秦州城。
一聲巨大的呼嘯聲,一枚石彈從定州軍陣營中高高飛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進了秦州城中,咚的一聲悶響,隱約傳來了幾聲慘叫,也不知是那個倒黴鬼被擦着挨着了,這是對方測試射距。
“準備作戰!”郭振將頭盔帶好,大步走上了城樓,此時,定州步卒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已是越過了護城河,一臺臺的雲梯搭上城牆,士兵們蟻附而上。幾乎與此同時,遠處的投石機一臺接着一臺的發出巨大的聲響,一枚枚數十斤重的石彈越過定州兵的頭頂,狠狠地砸在城牆之上。
站在城牆之上準備接戰的士兵頓時死傷累累。
城內的投石機也響了起來,石彈剛巧越過城頭,落下時,剛剛好砸向攻城的士卒,與定州一樣,秦州城內也將石彈打磨得溜圓,而更讓定州軍難受的是,城外冰面光滑,更增加了石彈落地後的滑動距離,石彈所過之處,閃避不及,便難免身死骨折筋斷絕下場。
發動首攻的是天雷營,雷一定親自上陣,一手持陌刀,一手持鐵盾,大呼着向前搶來。
城內的投石機限於射程,更害怕遭到定州的反制,遠離城牆,這讓定州的弓箭兵得以推近,大批的弓手排成整齊的隊列,在軍官的大聲的命令下,將箭支雨點般地射向城牆。掩護着登城士卒。攻城車上,一臺臺的八牛弩那特有的嘶鳴聲,劃破空氣,射向城上,城樓上不時被數支八牛弩命中,引起整個城樓微微搖晃。如果那個人恰巧被這種弩箭命中,那根本就不用去看,鐵定是死了。
定州軍的第一次攻城,居然就殺上了城牆。看着攀上城牆的定州兵大呼着跳下城垛,郭振臉上不由變了顏色,想過仗難打,但沒有想到會難打到這個樣子,這纔剛剛開始,對手就居然殺上了城牆。
“絞!”他怒喝着下達命令。
西城開始進攻後不到一柱香時間,其它兩面,同時也發動了進攻,秦州城一時之是,殺聲震天,空中箭支,石彈如飛蝗般往來,鮮血飛濺,頃刻之間,城頭,城下,白色皚皚的大地便被染出了一塊塊紅色斑點。
秦州城大戰正酣,而遠離中原的遼州,曾氏族長曾慶鋒已是奄奄一息,命懸一線了。沱江之畔,靖海,鎮遼兩營精銳一戰皆滅,連主將也被陣斬當城,成了巨大京觀之上最高的一顆首級,巨大的打擊讓曾慶峰倒了下來,而緊接着傳來的李清未死,定州政變失敗,定州軍在李清指揮之下大舉反擊,敗張愛民,奪岷州,攻入秦州的消息傳來,終於將他最後一線希望也擊滅。
曾慶峰病危,曾逸凡被匆匆地召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