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候府內,李清一家子正在吃午飯,以前李清吃飯沒什麼講究,大都在軍中與士兵們一起攪馬勺,即便日漸位高權重,也極少單開小竈,平日基本上都是與親衛們一起吃飯,後來傾城下嫁,以傾城公主之尊,這吃飯自然是輕忽不得,傾城自己便帶有廚師,候府之中,飯菜陡地便從地上到了天堂,李清雖然不太在乎這些,但吃了宮廷御廚的精心製作,倒也是讚不絕口。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這一頓傾城自然是命人精心準備了一番,桌上大大小小地擺了十幾個盤子,李清一手抱了兒子濟世,坐在上首,伸出筷子挾了一著鵝掌鴨信,嚼了幾口,很是滿意地咂咂嘴,“萬倫這手藝是愈來愈佳了,前些時日在國公府也吃了這道菜,卻遠遠不如萬倫做得好!”
傾城抿嘴笑道:“國公府中的廚子雖然好,那比得上萬倫,自然就做得沒有他地道!”看到李清端起酒杯,滋地一聲倒了下去,趕緊道:“大帥先喝點粥暖暖胃吧,空腹喝酒容易醉的。”親手盛了一碗梗米粥,放到李清面前。看着李清仍然抱着濟世,笑道:“飄香,將濟世抱走!好讓大帥好好地吃頓飯!”
一個宮女應聲上前,李清卻豎起筷子,“不必不必,我就這樣抱着挺好!來,兒子,喝點酒!”說着拿筷子蘸了一點酒,送到濟世嘴邊,濟世才幾個月大,正是拿什麼都會往嘴裡喂的時候,見有東西湊到嘴邊,毫不猶豫地張開小口便含住了,小嘴倒是一陣猛咂。
傾城阻之不及,便眼見着濟世小臉一扁,眼耳口鼻都擠在了一起,哇的一聲號哭起來,顯然是辣着了。不由着急忙慌起來,“哎呀呀,大帥,濟世纔多大,怎麼能吃酒?”
看着濟世的樣子,李清樂得開懷大笑,“都幾個月了,沒關係沒關係,來,兒子,嚐嚐這粥,去去辣!”用勺子舀了一丁點梗米湯,小心地吹了吹,送到濟世嘴邊,濟世一邊哭着,一邊將那米湯喝盡。
雙手託着兒子,哄了半晌,終於不哭了,李清卻又搞怪似的沾了一點酒送到濟世的嘴邊,濟世這一次卻是聞着那味道,便緊緊地閉着嘴巴,不肯再上當,李清大笑道:“好小子,真聰明,有你爹的範兒!”
一邊逗着兒子,一邊大口地喝酒吃飯,傾城坐在對面,看着爺倆不時都逗樂,眼角眉稍也是露出喜意,只可惜,這樣的日子太少了些。
“咦,你怎麼不吃?”嘴裡含着滿口的菜,李清含糊來清地對傾城道。
“大帥吃吧,我如今在內宅,任事不做,卻是長胖了不少,正節食惜福呢!”傾城笑道。
李清大笑,“你身材好得很,不必怕長胖了,節食減肥可不是好注意,小心弄虛了身子,哦,怎麼不見心怡?”
“那小丫頭卻沒他哥哥這般活潑,嗜睡得很,吃過奶,早睡着了!”傾城笑答。
點點頭,卻見懷裡的濟世,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竟也是上下眼皮打架,快要睡着了,做了一個手勢,將濟世遞給一邊的飄香,伸手端起梗米粥,三兩下喝個精光,看着傾城,道:“今兒個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也不知今兒趕不趕得回來,有件事,先和你說一下。”
“大帥有什麼事要與我說?”傾城有些奇怪,她現在深居內宅,公務上的事情,李清基本是不和她念叨的。
“是這樣,西都護府燕南天與關興龍前些天都來了信,互相指責埋怨對方,兩人在那邊相處得不是很好,文武不和,大忌也,我準備將關興龍調回來,換個人過去與燕南天搭檔。”李清一邊吃着菜,一邊不經意地對傾城道。
傾城心裡一跳,隱隱知道要發生什麼了,臉色不禁有些發白。
“大帥準備要調誰過去?”
“秦明!”
果然不出傾城所料,這是要將她身邊最後一個得力的人手遠遠調走了。
“秦明以前便與燕南飛一起在你身邊做事,兩人是老相識,搭檔做事,想必事半功倍。”將杯中的酒喝乾,李清放下筷子,看着傾城,道:“這兩個人原都是你的直系屬下,所以來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傾城胸脯微微起伏了幾下,李清已經做出了決定,這只不是來通知她罷了,這算那門子的徵求意見,難道自己還說不行麼?
輕輕地咬着牙,道:“大帥,連我自己都是大帥的人了,他們自然也都是大帥的部下,怎麼用,如何用,那是大帥的事情,不必問我!”
“好!”李清點點頭,“難得你這麼通情達理,我很高興,先前還怕你不願意呢,既然你沒意見,那我就讓軍帥府下令了。”
“嗯!”傾城輕輕地應了一聲。
站了起來,李清拍拍肚皮,道:“好久沒有吃得這麼舒服了,替我好好地賞賜一下萬倫,傾城,你好好休息,我這便要走了!”
傾城站了起來,“我送大帥!”
兩人剛剛走出房門,卻見院門口一個女子懷裡抱着一嬰兒,也正向這邊走來,李清定睛看時,卻是納芙。
“納芙公主!”李清停下來,打着招呼。
納芙見到李清,趕緊避在路邊,彎腰施禮道:“見過大帥。”
“來找傾城?”李清問道。
“是。”
傾城拉過納芙,笑道:“你們男人整日在外打拼,我們女人家沒事,卻也只能聚在一齊,談談養兒育女的事情,納芙啊,是我請來的。”
“好好!”李清一臉的熱情,“聚一聚好,那你們談,我這便走了!”
“送大帥!”兩個女人一齊道。
看着李清大步消失的背影,兩個女人臉上的笑容都慢慢地消失了,只不過傾城眼中閃過的是迷茫,而納芙眼中卻是掠過一絲恨意。
“大帥將秦明調到西都護府,將關興龍調回來了!”傾城道。
“公主,大帥在防着你了,這是在剪除你的羽翼啊!秦明一去,公主身邊再沒有得力的人手了。不能拖上一拖麼?”納芙道。
傾城苦笑,“哪又能有什麼辦法?最多拖個幾個月,總得要走的。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麼消息麼?”
“裡邊去說吧,公主!”
走出內院,唐虎和鐵豹一起迎了過來。
“納芙公主這段時間經常過來麼?”李清問鐵豹。
鐵豹搖搖頭,“一個月偶爾來這麼一兩次,都是抱着她兒子一齊過來的。”
李清點點頭,不再說這個話題,“去匠師營吧!”
一行人出了候府,走不多遠,便看見尚海波的隊伍正停在路口,等着李清一行人,看到李清過來,尚海波趕緊迎了上來。
“老尚,吃了麼?”李清笑問道。
“吃了吃了,勞大帥關心!”尚海波笑道:“這一次匠師營可是搞出了好東西,任如清那是眼睛都笑成一條縫了!”
“衝錘啊,那的確是好東西!”李清笑道。
兩人並轡而行,“老尚,回頭你軍帥府發一份公文,調秦明部入西都護府,換關興龍回來。”
尚海波一驚,“大帥,公主同意了麼?她會不會?”
李清淡淡一笑,“她同意與否很重要麼?馬上就要迎來對呂氏衛州的最後攻擊,在酷暑到來之間,要爭取拿下衛州,一進入盛夏,就又要息兵一兩個月,最遲明年,我們就將直面天啓,將秦明放在腹心之中,我不太放心,再說了,關興龍猛將,將他放在室韋那地方太屈才了,調回來,才能讓他一展所長。”
尚海波點點頭,“也是,與天啓開戰,秦明的確不能用,不敢用,與其這樣,還不如遠遠調走爲好!可是大帥,讓他與燕南飛湊到一塊,搞不好會生事端啊!”
李清冷冷地道:“生些事端纔好,你給駐室韋的水師去一封密函,讓他們關注一下,軍情司與統計調查司也不要閒着,沒事最好,如果有事,在那個地方,一時也很難鬧騰出什麼大事來,我們容易收拾手尾!”
“是,大帥,回頭我馬上去辦這件事!”
“嗯,上林裡現在還算平穩麼?有什麼異象沒有?”李清忽然想起納芙,繼而想到上林裡聚居的幾十萬蠻族。
“很好,駱道明這個東都護府府主當得好,廣開財路,如今這些蠻子比起以前在草原上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個荷包裡都裝得滿滿當當,比起定州本地人要富得多,日子好過了,自然就安份,誰不想這樣的日子長長久久呢?現在啊,我看就是巴雅爾復生,跑到上林裡去招呼大夥一塊齊來鬧事,也不見得會有多少人跟着他幹!”尚海波笑道。
“這樣就好!”李清也笑了起來,“巴雅爾不敢保證,但其它蠻族首領估計是吆喝不動了,駱道明做得不錯,回頭我請他喝酒!”
“那他還不樂得不知天南地北,能讓大帥單獨請吃酒的人,算起來在我們定州還真沒幾個呢?大帥準備大用他?”尚海波道。
李清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道:“聽說駱道明與桃花小築那邊走動很勤便?”
尚海波點點頭,“是啊,霽月夫人當年必竟在上林裡呆了好幾個月,一直以來,便是駱道明在精心照顧,小心伺候,霽月夫人對他心存感激,經常有些賞賜,駱大人也常尋摸些罕見物件兒送給安民當玩意兒。”
“叫駱道明安心政事,不要分心!”李清丟下一句,打馬揚長而去。倒把尚海波弄得愕然,在心裡反覆咀嚼着李清的這句話,這是指責?還是愛護?尚海波有些分不清楚,現在的大帥,愈發的高深莫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