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嫋嫋,紅燭高照,洞房之中,別有一股暖昧地氣息在遊動,兩排宮女看到李清進來,齊齊斂裙施禮,一片蔦聲燕語,“見過駙馬爺!”
擺擺手,李清道:“罷了!”
一名領頭的宮女遞過一杆金秤,笑道:“駙馬爺,請!”
接過金秤,李清走近寬大的喜榻,傾城正襟微坐於牀沿之上,繡着鴛鴦戲水的大紅蓋頭擋住了她的容顏,一身繡着金鳳的禮服清晰地表明瞭這位新娘子身份的不同,李清在腦子裡竭力想回憶一下傾城的容貌,但皇家校場上那驚鴻般地一瞥,實在是難以留下太多的映象。反倒是那馭馬挺槍衝來的恐怖畫面難以磨滅。
定定神,李清穩穩地拿着金秤,伸過去,勾着鴛鴦蓋頭的邊沿,將蓋頭掀了起來。在李清的想象中,掀開蓋頭後,自己應當看到的是一張羞澀難抑,眉目含春,欲語還休的臉蛋,雖然不記得傾城長什麼樣了,但好歹也是皇家女,不會差到哪裡去吧,這卻是李清心底的一番私念,既然是自己的元配夫人,那於情於理,要是長得太醜那也實在說不過去。雖然自己理想中的老婆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但傾城就不用指望她下得廚房了,看她往日名聲,上得戰場倒是板上釘釘。
但眼前出現的景象卻讓李清大出意料之外,蓋頭掀起,一雙清亮的眼睛正直視着他,冷靜的目光中有着掩飾不住的鋒利,與什麼羞澀難抑,眉目含量春差了十萬八千里。
烏黑的頭髮挽成了高高的宮髻樣式,鳳冠之上金步搖微微擺動,圓團團的臉蛋之上,一雙明若秋水的眼睛清澈亮麗,但內裡卻閃動着銳利的鋒芒,看着李清的眼神,絕不是一個新婚女子看着丈夫的那種,雖然化着極濃的妝,但仍然可以看清那膚色絕對比不上清風的那種凝脂一般的肌膚,卻另一種風彩,拿李清前世的話來說,就是一種很健康的膚色。李清不由自主地拿清風來作了一個比較。精緻小巧的瑤鼻之下,殷紅的嘴脣緊緊地抿着,透出一股分明的倔強。
這是一個個性極爲分明的女子,只看了一眼,李清便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傾城也在觀察着李清,李清的容貌她自然是記得的,不管是在皇家校場那一場讓人又羞又惱的比鬥,還在宮廷畫師筆下的畫像,李清的容貌已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中,這是一個要與她相伴終生的男人,這也是一個難以琢磨,難以駕馭的男人,毫不諱言,李清是一個英雄,如果是一個普通女子,能嫁得這樣的英雄自然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但站在傾城的地位和角度上,其中滋味卻難以言說。作爲女人,自應當是出嫁從夫,相夫教子,但作爲大楚的公主,她的身上卻又揹負着不能承受之重。
與當年在洛陽時的李清相比,蓄起鬍鬚的李清顯得更加沉熟和穩重,早先的那絲青澀再也尋不見絲毫蹤影。兩人這樣靜靜對視,從他的眼中,傾城看不出絲毫的端倪。
兩人保持着靜止的姿態對視,兩邊的宮女看到這般奇怪的景象都是忍不住微笑起來,領頭的宮女端起銀盤,上面放着兩隻盛滿酒水的玉杯,兩隻玉杯被一根紅繩連接着,“公主,駙馬,請喝交杯灑!”
兩名宮女上前,想要扶起坐在牀沿的傾城,手剛剛扶上傾城的臂膀,卻被她輕輕一抖便震開,自行站了起來,三根手指輕輕地捏着托盤裡的一隻玉杯,目視李清。李清微微一笑,伸過手去,端起另外一隻。
兩人相對面立,雙手捧杯,一飲而盡,剛放下酒杯,兩名宮女便手持剪刀上前,從兩人的頭上各取一絡頭髮,當着兩人的面將兩絡頭髮交纏在一起,這便是像徵着結髮了。到了這個時候,婚禮的整個程序便算是完成了。兩排宮女齊齊躬身,說完祝辭便魚貫而出。
李清卻看着仍然留在房中的兩名宮女,奇怪地問道:“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一名宮女臉微微一紅,低聲道:“駙馬爺,我們要服侍駙馬和公主就寢。”
什麼?李清不由張大了嘴巴,這算那門子的規紀?看着兩個面若桃花的宮女,李清覺得頭都有些大了,這算是桃花運還是別得什麼?娶公主居然還有這套禮儀,隨機附送麼?心裡頭不由一陣彆扭,眼前的三個女子於李清百言,都算得是陌生人,傾城倒也罷了,早知這是要成爲自己老婆的人,心裡早有準備,倒也沒什麼牴觸情緒,但加上兩個素不相識的宮女,李清不由額頭滲出汗來。
“呃,這個,你們下去吧,不用你們服侍!”李清揮揮手,硬着頭皮道。
兩個宮女吃驚地擡起頭,目光轉向傾城公主,傾城公主臉色也是微紅,輕聲道:“你們下去吧!”
“是,公主!駙馬公主請早些安歇吧,奴婢祝駙馬公主早生貴子。”兩個宮女行了一禮,退出房去,房中立刻安靜下來。只聽得粗若兒臂的紅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炸響。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想必也不知道說什麼,外面傳來更鼓聲,時已三更了,李清終於硬着頭皮,道:“呃,這個,公主,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睡吧!”
傾城臉孔微紅,豔若桃禮的臉上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來,眼睛盯着李清,一伸手摘去頭上的鳳冠,接着便開始解那大紅的吉服,李清張大嘴巴,看着傾城的動作,這難道不該由自己來完成麼?傳言傾城久居軍中,豪爽大方,想不到在這個上面也是如此主動。
訕笑着,李清也開始自己爲自己解除武裝了,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人生兩大樂事嘛!
哧啦一聲,也許是那件大紅的禮服太過於複雜,傾城努力幾次都沒有如願以後,終於惱了起來,兩手一分,一件大紅的禮袍便呻吟着裂成了兩半,那隻繡得活靈活現的金鳳頓時身首異處,看到傾城這個動作的李清又嚇了一跳,傾城果然是豪放派的。
但隨着這件大紅禮袍的撕裂落地,李清的嘴巴再一次的張開,足以塞得進一個雞蛋進去,因爲類傾城的大紅禮袍之下,居然是一身短裝武士打扮,李清再不通禮節,也知道,結婚的禮服裡絕對不應該是這種打扮的。
“你,你這是……?”李清指着傾城,嘴巴皮子都有些不大利索了。
傾城微微一笑,難得地顯出一分嫵媚之色,不過嘴巴里說出的話卻絕不嫵媚。“李清,當年的皇城裡你投機取巧打贏了我,今兒個我卻想再領導教領教。”
李清張嘴結舌地道:“現在?這裡?”
“當然,過了今日,你就是我的駙馬爺,我是你的夫人,再想動手,可就不大合適了。”傾城笑道。
李清心裡發寒,聽傾城這意思,今天是想好好修理自己一番了,同時心裡也感到無比慌謬,真是豈有此理,皇家公主當真是難得侍候,結婚大典都過了,還不是老子的婆娘?你的意思是要上過牀才真得算是吧?老子還不如你的意了。
冷笑道:“公主,這也太荒唐了吧,恕不奉陪!”一個轉身便向洞房外走去,決定今天要將這個刁蠻的公主一個人扔在洞房裡。
剛走沒兩步,身後傳來一聲冷哼,一隻手陡地搭上了他的肩頭,李清感到一陣大力涌來,身不由及地轉了半個圈,剛好轉過身來正面對上了傾城,震驚地看着對方,他是真沒有想到傾城會當真動手。
不等有反應過來,傾城已是動手了,上步,擰身,毫無防範的李清騰雲駕霧地飛了起來,越過桌子,重重地跌落在牙牀之上,雖然沒有摔疼,但李清吃了這個虧,已是真得怒了,猛地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呸呸連聲,從嘴裡吐出幾樣東西,定睛看時,卻見喜榻上鋪滿了棗兒,花生,核桃,剛剛面朝下跌了上去,嘴裡卻是塞了好幾樣這東西。
轉身看到李清的衰樣,傾城咯的一聲笑了起來,聽到傾城的笑聲,李清越發惱羞成怒,一個挺身站起,哧啦一聲,將身上那羈絆的新郎喜袍撕去,咬着牙,一邊向着傾城走去,一邊將雙手指頭捏得卡卡作響,“好,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既然你這麼快就忘了上一次的教訓,今兒個我就再好好地教教你!”
看到李清摩拳擦掌地走過來,傾城眼睛發亮,笑道:“這纔有勁,來,看看是你教訓我,還是我教訓你。”飛起蠻足,將擋在兩人面前的桌子踢到一邊,上面的杯兒碟兒在一片嘩啦啦聲中變成了一堆碎片。
洞房之中砰砰之聲大作,不時還伴隨着咣噹的一聲巨響,守候在外面的宮女不由慌了神,這洞房裡出了什麼事了?“公主,駙馬!”領頭的宮女叫了起來。
“叫什麼,滾遠點兒!”傾城喘息着罵道。
聽到宮女叫喚的唐虎大步奔來,雖然李清讓他自行去快活,但克盡職守的他拎了一壺酒,提了一隻燒雞仍然守在離洞房不遠處,“大帥,出什麼事了?”他問道。
“沒事兒,喝你的酒去!”李清喘着粗氣。
屋裡又是一陣劈嚦啪啦之聲,唐虎一隻獨眼炯炯地看着那個同樣驚愕的宮女,“這麼大動靜?不愧是大帥與公主啊!”撕扯着燒雞,嚼得滿嘴流油地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