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鳴臉拉得很長,陰沉的臉色似乎要滴下水來,這讓定州公債發行司的一干官員們個個都心驚膽戰,這個讓人前所未聞的衙門是李清忽發奇想後成立的,對,就是忽發奇想,反正路一鳴是這麼想的,基於對大帥的崇拜和以往無數次成功的信任,路一鳴對成立這麼一個衙門保持了支持的態度,公債發行司的司長是州里的理財好手付正清,路一鳴是考慮到州里財政現在無比困難,這才忍痛將他調到這個司擔任司長的。幹了快半個月的付正清已絲毫沒有了當初上任時的熱情,獨自掌控一個衙門的驚喜早被現實擊打的粉碎,大帥抱着大希望的這個公債發行司籌到的款項相對於州里的赤字而言簡直就是杯水車薪。所以付正清也是一腦門子的官司,現在他滿腦子想的就是快點脫離這個苦海,不要天天坐在這個衙門裡煎熬了。
“付司長,情況還是不好麼?”路一鳴毫不客氣地坐在付正清的位子上,問道。
付正清束手立於下首,一迭聲地叫苦道:“大人,我們司上下幾十位同仁已是竭盡全力了,滿州奔走,上門勸買,每個人可都是瘦了一大圈,但效果實在是不好,說實話大人,只怕全州沒有一個衙門有我們司悽慘了,現在我綽號都被改了。”
“哦?”路一鳴有些感興趣了,“你不是叫鐵算盤麼,現在叫什麼?”
付正清一臉苦相,“大人,我現在被稱爲乞討司長。”
路一鳴大怒,啪的一拍桌子,正想怒罵幾句出出悶氣,但轉念一想,可不就是乞討司長麼,前兩天尚海波還慫踊大帥也去乞討呢,簡直不成體統。一想到這裡,氣不知不覺便泄了,“只要能討來錢,便被叫做乞討司長也沒什麼。”
付正清張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頂頭上司,簡直不相信這句話出自路一鳴之口。
兩人相對無言,付正清想着怎麼再在頂頭上司面前哭訴一番,好將自己調走,他相信路一鳴還是很看重他的,以前他也做得很好,現在州里的財政困境不是他能解決的,能堅持到現在,他已是竭盡所能,簡直是超水平發揮了。而路一鳴腦子裡卻轉着另外的心思,清風說這兩天便會有效果,算算也該是時候了,他這才特意跑到發行司來,但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起色啊?莫不是清風大言誑人,不,不會的,清風此人絕不會無的放矢,以路一鳴對她的瞭解,既然清風當着尚海波的面誇下了海口,她就一定能辦到,人爭一口氣,佛爭一口香,清風是寧肯輸給自己,也絕不會在尚海波面前折面子的。
兩人正自相對無語之時,衙門外忽地傳來陣陣暄鬧聲,仔細聽來,居然還有鑼鼓的聲音,這當口,居然還有人來發行司搗亂?路一鳴不由怒氣勃發,霍地站出來,正自一口氣沒地兒出,剛好拿幾個不開眼的來出口悶氣。
剛剛走到大堂中間,外面一個衙役已是如飛般奔來,滿臉的驚喜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大人,大人……”
“誰來搗亂?”路一鳴虎着臉,氣呼呼地問道。
“搗亂?”奔進來的衙役一臉的莫名其妙,半晌才反映過來,結結巴巴地道:“大人,不……不是搗……搗亂,是……是定州……定州向府的族長……來……來了!”
“向府,向文金?”路一鳴張大嘴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來這裡幹什麼?”一句話剛剛出來,不由猛拍了一下腦袋,“他來這裡自然是買大帥的公債的。否則還能是幹什麼!”一撩衣袍,一路小跑地便向外面奔去,乞討司長付正清也是滿頭霧水,看着路一鳴跑得飛快,趕緊跟了上去,“大人,大人,小心點,別摔着了!”
兩人一前一後奔到衙門口,張大嘴巴看着衙門前正絡驛行來的一羣人,兩人都被向文金的陣仗驚着了。
當前兩面大幡,幡上一溜大字特別醒目,一面上寫着擁護大帥平定蠻族,另一面上寫着羣策羣力購買公債,兩面大旗之後,向文金一身簇新的袍子,在家人的簇擁下,笑容滿面地走向發行司,而在他的身後,鑼鼓傢什正賣力地奏着喜慶的樂曲。
“佩服,真是佩服啊!”付正清側臉看着喃喃自語地路一鳴,還以爲他說的是佩服向文金,其實路一鳴這個時候腦子裡滿是想着統計調查司的清風大人,當真是說到做到啊,路一鳴不管清風使了什麼手段,他反正看到的是向文金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來了。
“路大人,付司長!”看到兩個大人物正在衙門口看着自己,向文金趕緊一溜小跑地到了二人跟前,長揖到地,“二位大人,向某何德何能,敢勞二位大人親自出門迎接?”敢情他以爲路一鳴是聽到了風聲,特地跑來迎接自己的,眼見着一州之長如此鄭重地在發行司門口迎接自己,本來還有些忐忑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自己搞了這麼大的聲勢,又準備拿出這麼銀子,於情於理,大帥都不會再爲難自己了吧?
“向員外,你是……來購買公債的?”路一鳴不放心地問了一聲。
向文金笑道:“路大人,自然,大帥保境安民,讓我們得以安居樂業,現在能爲大帥出一點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力氣,向某實在是不幸榮幸啊!”
付正清心裡樂開了花,這向文金可是條大魚啊,只要肯出手,那就一定不會小氣,怎地也不會比靜安縣的龍四海差吧,“向員外,你準備購買多少公債?”他試探地問道。
向文金微笑着伸出一個巴掌,付正清不由大失所望,才五萬兩啊,比龍四海差遠了,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啊,“向員外出資購五萬公債,付某先謝過了。”
“不是五萬,是五十萬!”向文金微笑着糾正。
“什麼?”付正清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一邊的路一鳴也被驚着了,五十萬,這可是大手筆了!兩人都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向文金。
“五十萬,向某出資五十萬購買公債,爲大帥的平蠻出一點點小力。另外,向某還邀請了不少的生意上的夥伴一齊來購買,嗯,總額應當不會低於八十萬兩!”
路一鳴在心裡大大地驚歎了一下,八十萬兩,太好了。豎起大拇指,“向員外真是深明大義,路某人佩服,請,裡請!”
付正清已是一溜小跑地先進到衙門裡,大聲吆喝道:“來人啊,看座,上茶,上好茶!”
從向文金開始購買的這一天起,公債發行司突然成了全州最熱門的衙門,每天定州兩州的豪紳鉅富們都絡驛不絕地從各地趕來,涌進公債發行司這個本來門可羅雀地衙門,大肆地購買定州公債,每天入庫的銀兩數額之大,讓路一鳴笑到嘴合不攏的時候,又不禁開始擔心一年後這鉅額的利息可怎麼還啊?
不過相比於眼下的困境,一年後還遠着呢,到時再說,有了鉅額的銀子入庫,路一鳴這些走路都是輕飄飄的,看誰都是笑眯眯的一團和氣。
“清風大人,你到底是怎麼說動他們的?”私下裡,路一鳴悄悄地向清風打聽,準備從她這裡取一點經回去好教育一下付正清等人,清風微笑着,擺擺手,道:“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到十天的功夫,定州便利用發行公債,從全州募集了大約五百萬兩銀子,如此鉅額的銀兩別說今年與蠻子的作戰,便是再打上一年,也足足有餘了。
李清決定要好好地酬謝一下本州這些深明大義的商人們,不管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還是清風使用了什麼手段,他們掏出來可都是真金白銀,自己這個大帥總得要表示一番。於是大帥府裡便擺開了宴席,李清宴請所有出巨資購買了公債的富紳們,當然,第一個出銀子的靜安龍四海和出錢最多的定州向文金是他重點要酬謝的人物。
龍四海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自己的決定真是英明之極,從現在起,自己最自豪的便是這一筆投資了,與這一件事比起來,便是自己白手起家掙小偌大的家財也不值一提,自己只不過出了十萬兩銀子,兒子龍嘯天便被大帥簡拔進了大帥府,雖然只是擔任一個幕僚,但這只是開始啊,以後的前程必然會隨着大帥的青雲直上而步步高昇,而且大帥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看看這滿席的富紳們,哪一個出錢也不會比自己少,只會更多,但大帥能叫出他們的名字麼,大帥會親自去敬他一杯酒麼?整個宴席上,也只有自己和那個出了五十萬兩銀子的向文金才享受到了這個榮光。更何況,比起向文金,自己的十萬兩銀子可是投入產出比要大多了,不僅兒子進了大帥府,大帥還親筆題寫了“義薄雲天”的牌匾,回到靜安縣一掛,便是靜安的知縣,也得對自己禮讓三分了吧。
向文金也高興得很,出了五十萬兩銀子,買了一個平安,大帥還破例寫了一副對聯給自己,有了這些傍身,料想統計調查司再也不會找自己麻煩了,看來以後還得與大帥多綁緊一點才能平安無事啊!聽大帥說這銀子州里明年是會還的,最好便不還了!這樣大帥便會一直覺得欠自己一個人情啊!
李清與這些富商們各得其所,一個個都笑得很開心,只是當清風微笑着出現在宴席上時,所有的富商們都同時感到身上涼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