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廖峭的寒風逐漸遠去,陽光也不似冬日那般蒼白無力,枯黃的草地上,一點點鮮綠正悄悄地探出頭,近看尚不明瞭,但隔得遠了,便可以看出起伏的大地上斑駁不一,一片片的綠夾在枯黃之間,宛如給大地穿上了一件花衣。
春風習習,陽光燦爛,這本是踏春的好日子,但在定州,顯然人們並沒有這個心思,定州遠探入草原之中,掌握着進攻草原咽喉要地的上林裡,戰爭氣息卻隨着春天的到來而愈發濃厚起來。
呂大臨絲毫不在意蠻軍會來攻打上林裡,對於蠻族來說,上林裡基本上就是無法攻克的,這裡的城防的堅固,是呂大臨從軍以來見過的最堅固,也是最陰險的城防結構。更何況,上林裡有足夠的士卒,進可攻,退可守。
“各位,所以我們上林裡,在即將到來的與蠻族的大戰中絕對不會成爲主戰場,根據大帥府的判斷,巴雅爾最大的可能便是派一支人馬來牽制住我們,使我們不能向草原深處突進。而他們的主攻方向肯定在定遠,威遠一線。”呂大臨掃視着手下的將官,笑道:“所以,各位,你們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這個局面,嗯,我是說我們能更主動一些,有力地聲援定威一線,減輕定威防線的壓力的辦法,不妨說說看,人多力量大,說不定咱們就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呂將軍,我們上林裡有數萬人馬,而且騎兵佔大多數,機動性極強,只要對方不是狼奔和龍嘯,我們完全可以主動出擊,擊潰對手,進一步深入草原,威脅到巴雅爾的根本,我不信巴雅爾還能從容地進攻定威一線。”呂師騎兵神武營參將鄧克濤大聲道。
呂大臨拍手笑道:“你說得不錯,可大帥預測,到時來牽制我們的多半便是虎赫的狼奔軍,狼奔軍約有四萬之衆,在兵力上可是他們佔優勢。再說了,大帥的意思本來就是不想有太大的傷亡,即便我們能慘勝虎赫的狼奔軍,大帥也是絕不答應的。”
鄧克濤爲難地道:“呂將軍,這可就難了,想要沒有大的傷亡便擊敗如此強敵,這種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
“且拭目以待吧!各位將軍,戰爭前期,定州的策略便是穩守戰線,以各堅城爲中心,建立一個個的防禦中心,消磨對手的實力和耐心,而超過了防禦中心的百姓必須後撤到定州城內,在定州距前線近百里內,堅壁清野,讓蠻子們找不到一顆糧食,找不到一點可以利用的物資。”呂大臨笑道:“大帥說,我們首先以空間換時間,等待最佳時機的出現。”
“最佳時機?”衆多將軍都不太明白這個最佳時機到底是什麼時候,“呂將軍,如果狼奔軍切斷我們與撫遠之間的聯繫,那我們的後勤供給可就要出問題了。”
“完全切斷是不可能的。”呂大臨道:“他也只能騷擾,小規模的騷擾不起多大的作用,大部隊出擊,嘿嘿,虎赫會這麼蠢,他真敢大部人馬切入我上林裡與撫遠之間,我倒不介意與撫遠的楊一刀兩人來一個掐頭去尾。”
呂大臨看着沿着上林裡城延伸出去的圍屋,腦子裡想得卻是復州海陵,是馬上要從復州海陵出發的過山風的移山師,這是一柄從蠻子背後捅過來的大刀,將讓蠻子首尾不能相顧。西渡計劃,在定州尚只限於高層和參與此項計劃操作的人知曉,便是這些位至參將的各級將軍,也不知還有這麼一個龐大的計劃正在進行中,這也是李清強力要求在戰爭初期定州必須採取守勢的原因。
復州,海陵。
如今的海陵與去年相比,已是模樣大變,整個海陵碼頭已全部被軍方徵用,民用商船已不得不另尋去處,水師營地比原先要擴充了數倍,饒是如此,仍是顯得擠,因爲姜黑牛的健銳營五千人馬便擠在這裡,他們將是過山風的移山師第一支西渡的軍隊,前鋒。
鄧鵬意所風發地站在嶄新的五千料的旗艦伏波之上,俯視着港口裡的五艘五千料大船,離自己不遠的左右兩側的是劈波與斬浪,更遠一些停在原先的民用碼頭的是追星與逐電,而三千料的大船也十餘艘,剩餘的各種艦隻密密麻麻地塞滿了整個港口,雖然碼頭已擴大了幾乎一倍,但仍是顯得很擁擠。
大帥答應他的事正在一件件變成現實,這讓鄧鵬感激不盡,更是有了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念頭,擁有一隻強大的艦隊,一直以來是自己夢寤以求的事情,現在自己的夢想已經實現,最多一年之後,還有五艘五千料大船下水,那時水師的強大,便是鄧鵬也感到難以想象。
自從水師另起竈爐,重振旗鼓之後,復州近海一些海島上的海匪要麼便是投降,要麼便是向着海洋的深處躲避,反正是要遠遠地避開水師的鋒芒,稍有那麼兩個桀驁不訓,自以爲在海戰中還有幾把刷子的海匪在鄧鵬的強力打擊下,已是灰飛煙滅,更讓鄧鵬高興的是,在這幾次的剿匪中,他重塑了水師軍威,提高了士兵們的心氣,更讓大批的新兵見識了血和火,從而迅速地完成從菜鳥向老兵的轉變。
姜黑牛的健銳營士兵正在有條不紊地列隊走向一艘艘大船,這五千人將是第一批西渡人員,在他們之後,鄧鵬還要將過山風的整個移山師全部運送到室韋人控制區,人員倒還好說,但海量的器械物資和戰馬卻是讓人撓頭的問題。他們在海上將要走上至少一個月,這麼多的戰馬能有多少活着走到地頭,還真是難說。
副將尹華匆匆地奔上伏波號的頂層,向鄧鵬麼了一禮:“統領,大帥馬上就要到水師碼頭了。”
鄧鵬嗯了一聲,“去,讓兒郎們打起精神來,準備迎接大帥!”看着尹華匆匆離去的背影,鄧鵬心裡卻有些感慨,自從那件事之後,自己對尹華終是有了一層心結,再也不能重回昔日兩人之間那親密無間的關係了,而尹華也明顯地感到了這一點,對自己愈發地恭敬起來,但恭敬之間卻顯示着兩人關係的疏離。以前尹華經常去自己家蹭飯,但現在,好像一次也沒有了,只是逢年過節地禮節性地上門拜訪。兩人之前再也不象以前那樣無話不談,而更多地說得是公事了。
鄧鵬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吧!歸順定州這麼長時間了,對於定州軍內部的一些東西鄧鵬也有一些瞭解,尹華和自己的疏離也許正中定州軍核心層的下懷。不過尹華與統計調查司的清風司長走得太近了,鄧鵬雖然方正,但也是久歷沉浮的宦海老人,一名軍隊將領與定州黑暗世界的頭領關係過於密切可不是什麼好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給他帶來災難,要不要提醒一下尹華呢?鄧鵬邊想着這個問題,邊沿着舷梯走到甲板上,恰在這時,碼頭上傳來了一陣陣急驟的馬蹄聲和迴避的大聲呼喝,看着那面迅速接近的李字大旗,鄧鵬加快了腳步,將這個問題暫時拋到了腦後。
“參見大帥!”碼頭上,陸軍以過山風爲首,水師以鄧鵬爲首,大批的將軍們抱拳躬身,水師碼頭上忙碌的士卒們也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轉身面向李清所在的方向,恭敬地向其行軍禮。
大笑聲中,李清翻身下馬,伸手挽起兩位大將,拍了拍過山風的肩頭,點點頭,沒有說什麼,卻轉身面對鄧鵬,指着港口裡的軍艦,笑道:“怎麼樣?我的鄧大統領,還滿意麼?”
鄧鵬激動地對李清道:“大帥,鄧鵬從沒有想過有生之年,還能指揮如此強大的艦隊縱橫海上,劈波斬浪,這一切,全是大帥所賜,鄧某必不負大帥所望,定讓定州軍旗永遠飄揚于海洋之上。”
“好!”李清讚賞地點點頭。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麼?”
“回大帥,後勤物資昨天便已裝船完畢,整裝待發,半個時辰之後,姜參將部將全部登船,我們便要揚帆起航了。”鄧鵬道。
“姜黑牛!”李清喊道。
站在過山風身後的姜黑牛一個大步跨到前面,躬身道:“大帥,黑牛在此!”
“此行任務你都明確了麼?”
“明白了!”
“你是前鋒,也是我們在向室韋人展示兵威,揚我大楚國力,所以,你此行,其一是助茗煙完成平定室韋內亂,其二還要讓室韋人對我們心生畏懼,爲了達到這兩個目標,我給你配備了最好的凱甲,最鋒利的兵器,你會讓我失望麼?”
“黑牛願拿腦袋擔保!”
李清哈哈一笑,“我要你腦袋甚麼?在過將軍的大部到達之前,你必須完成這兩個任務,我希望過將軍到達之日,就是我們與室韋聯軍出擊蔥嶺關的時間。”
“大帥請放心!末將一定能完成!”
“你們去吧!”李清揮揮手。
鄧鵬領着一干水師將領與姜黑牛一齊向李清行了一禮,轉身登船。
號角聲聲響起,伏波號高大桅杆的刁斗之上,信號兵拼命地揮舞起信號旗,向港口裡的船隻下達着一系列的命令。
李清立在碼頭之上,看着伏波號樓船三層側舷上,一排排全副武裝的士兵森然而立,隨着伏波號緩緩駛離碼頭,港口中的船隻一隻接着一隻地離開了海陵,向遙遠的西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