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千官兵面前,李清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講,但當普通官兵散去,只剩下陳興嶽等一衆高級官員時,李清臉上的笑容立時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鐵青的臉上隱隱露出怒色,陳興嶽等人頓時心中忐忑,仔細回想今天的任何細節,卻沒有找出任何出妣露的地方。尚海波也不明就裡。
李清帶着衆人來到結上了厚厚冰層的雞鳴澤前,蹲下來,用手敲敲冰塊,“這冰厚實麼?”他問陳興嶽。
“厚,厚得很,上面可以跑馬!”陳興嶽趕緊答道。
李清望了一眼尚海波,此時尚海波終於明白過來,臉上頓時也出現了緊張的神色。看到李清的慍怒和尚海波的緊張,陳興嶽等人仍是不明所以,莫明其妙地看着兩人,陳興嶽卻隱隱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尚海波嘆了一口氣,對李清道:“大帥,此事我有責任,是我疏忽了,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李清搖搖頭:“尚先生日夜操勞,這些事情本來應當是這裡的最高長官注意的,但已入冬這麼久了,想必雞鳴澤也已封凍若干天了,但看起來陳將軍直到現在仍然不明所以。”
陳興嶽臉色發白,上前一步,單膝着地,“大帥,末將……末將……”
尚海波指着厚厚的冰層,道:“興嶽,你看這冰,結得如此之厚,用你的話說,上面可以奔馬,那據此我們可以推斷出,雞鳴澤靠近草原那邊呢?那些沼澤呢,是不是也被凍硬了,如果同樣如此,那我們依仗的天險還存在麼?蠻子鐵騎豈不是一馬平川?”
雖然天氣很冷,但陳興嶽背心裡仍是冒出一陣陣冷汗。
李清用馬鞭指着雞鳴澤,道:“去年冬天,我們出雞鳴澤偷襲安骨,那時還沒有下雪,也沒有封凍,蠻族猝不及防,不知我們是從哪裡出的兵,是以這裡還是很安全,但後來,蠻族已經知道了這裡的秘密,這條天險一入冬,就已經不再是蠻族鐵騎的障礙,當時我決定開挖雞鳴澤湖,就是因爲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湖成之後,一入冬,我們鑿開冰面,蠻子仍是一籌莫展,不可很可惜的是,後來我也忘了提醒這一件事,是以我也有責任,但是陳將軍,你是這裡的主將,作爲一名將軍,因當很敏銳地發現所有能威脅得我們生存的危險,你太大意了。”
陳興嶽以頭觸地,“大帥說得是,興嶽願意受罰!”
李清淡淡地道:“兵練得不錯,雖然有這樣一個大失誤,所幸沒有引發什麼大的後果,記過一次吧!馬上動員所有士兵,鑿開冰面,以後每天都要組織士兵鑿冰,並安排人不間斷地巡邏,一旦發現那裡有結冰的跡角,立即鑿開。”
“是,大帥!”陳興嶽叩了一個頭,爬了起來,飛快地跑去集合士兵,“大帥,記過一次,陳興嶽三年之內都不能獲得晉升,他是一個不錯的將領,是不是處罰有些太重了?”尚海波道。
李清搖搖頭,“陳興嶽是一個不錯的教官,但還算不上一個很不錯的將領。尚先生,你沒有發現現在我們定州軍日益驕傲起來了嗎,與蠻子打了一年的仗,大都以大勝而告終,不論是士兵還是將領,驕心日益滋生,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兆頭,蠻子大頭目巴雅爾還沒有發力呢,他現在的注意力還放在整合草原力量上,一旦讓他完成這一壯舉,那時他的注意力就會轉向我們定州,只有到了那時,纔是真正檢驗我們定州軍實力的時候。陳興嶽此事本也可大可小,但我要藉此事件,讓所有的將領們心中都明白,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錯誤,都可能讓我們功虧一簣,甚至大敗虧輸。千里長堤,毀於蟻穴,我們不能犯這樣的錯誤!”
一席話說得尚海波心旌神搖,“大帥所慮甚是,是我沒有想到。那這件事便要寫成邸報,通傳全軍了?”
“就這樣辦吧!”李清道。
從雞鳴澤返回崇縣時,天已經黑了,李清在雪地裡逡巡半晌,終於沒有再去那間仍然燃着燈光的小屋,回到參將府,躺在牀上半晌,終是無法入睡,召了唐虎進來,道:“虎子,明天你暫時不跟我走了,留下來替我辦一件事情!”
唐虎點點頭,“大帥,不知是什麼事?”
李清略微猶豫了一下,“清風司長的妹妹霽月長期住在這裡也不行,但她又與清風兩人發生了一點矛盾,不願意回到姐姐吧裡去,這樣吧,我在定州郊外有一個莊院,是別人送的,還算幽靜,你將霽月先送到那裡住一段時間吧!”
唐虎答應了一聲,又道:“大帥,這件事讓告訴清風司長麼?”
李清想了一想,搖頭道:“算了吧,暫時不要告訴,等霽月的氣消了,再讓她們姐妹兩見面吧。”
“是,大帥,可是霽月小姐的周圍有幾外統計調查司的暗探,似乎是清風司長留在這裡保護霽月小姐的,要想不讓清風司長知道?”
李清微微一笑,“這事不用來問我!”
“明白了,大帥!”
定州城一片冰天雪地,寒冷透骨,但暗底下卻是風起雲涌,各大地方勢力的探子紛紛齊集定州,宜安大捷,殲滅紅部代善近兩萬部衆一役中出現的新式武器百發弩通過各種途徑被各大勢力知曉,震驚之餘,便紛紛派出人馬奔向定州,看能不能搞到這種新式武器的一點線索,當然,大家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因爲這樣的武器鐵定是定州嚴密保護的對象。
然而還沒等這些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定州便傳出一個讓他們目瞪口呆地消息,這種最新式的武器百發弩,定州將向外發賣,由於製造工藝極其複雜,每年產量有限,除了裝備定州軍自己之外,每年向外發售的百發弩僅僅只有一百臺。
於是剛剛抵達的各大勢力的探子們又紛紛快馬狂奔回去報信,既然能通過銀子買到,當然就不用去打其它的注意了,統計調查司這兩年名聲顯赫,可不是吃乾飯的。
富貴客棧,位於定州城西,門面不大,價格也是相當的便宜,住一夜只要二十文錢,當然,這一點錢是不可能有單間的,清一水兒的大統鋪,如果你每天再加十文錢,還包你三餐,早上饅頭稀飯,中午黑麪饃饃加稀飯,外帶一碟鹹菜,晚上稍好一點,白麪饃饃配上幾樣小菜,當然,小菜不是京城寒山館那樣精雕細琢,而是一起炒一大鍋,中間都不帶洗鍋,旋即炒第二樣的。
牆角,蹲着兩個一個黑臉,一個黃臉,看兩人的模樣,一身的粗布麻衣,腳蹬草鞋,褲腳挽起在膝蓋上,身上沾滿了斑斑點點的泥巴,活脫脫兩個下苦力的漢子,這樣的人在定州太多太普通,任誰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鍾先生,真是辛苦你了,想不到一向講究的你,居然也願意扮成這幅模樣?”黑臉的許思宇蹲在那裡,壓低聲音,笑嘻嘻地道:“南方青樓的那些紅姑娘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怕不要心疼死?”
鍾子期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叉開,端着一碗稀飯,呼嚕嚕地吸了一大口,苦着臉道:“沒辦法啊沒辦法,誰叫清風那小丫頭盯上了我呢,我要是以本來面目進復州,只怕一進定州便被她發現,我還想多活兩年,要是出了點什麼意外,那些姑娘們可不要傷心死麼?”
“這娘們心狠手辣,端地厲害,老鍾,你要小心,這幾天我出外打探消息,發現統計調查司的那些傢伙還真地在找你。”
鍾子期挾了一筷子青菜,捲起嘴裡,嚼巴嚼巴地吞下去道:“意料之中,定州搞出這麼厲害的東西,各大勢力的諜探雲集在此,這小丫頭知道我還在定州附近徘徊,知道我肯定會來探個究竟,當然要找我了。”
“所以你把自己搞在這副模樣?”
“我的生活習性那丫頭肯定搞得清清楚楚,如果不做出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豈不會很快就給他發現了?”鍾子期笑咪咪地道。
“老鍾,你說今天定州公佈的這個消息是什麼意思?他們當真要將百發弩拿出來賣,這本是他們的獨家武器,爲什麼會這樣做呢?”許思宇不解地問道,從探子打聽到的消息,百發弩同時發射時威力驚人,幾首無法抵擋,定州這麼做圖的是什麼呢?缺錢?貌似有李氏家族在後面支持的定州是不會缺錢的,更何況現在的李清吞併了復州,復州那地方可是有下金蛋的金雞的,以前在向胖子手裡糟塌了,但落到李清手,肯定是大不一樣,可是李清若不缺錢,又爲什麼要將軍國利器公之於衆呢?
鍾子期也想不大明白,“我也不知道,可是李清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既然肯拿出來賣,定然有別的什麼用意在裡頭,這就是我一定要過來的原因,如果他們真得十分保密,我還懶得過來,派幾個過來打探不就行了嗎?”像鍾子期這樣的人,有什麼事如果搞不明白對方的意圖,那當真是難受得緊。
“聽說這一次定州拿出來賣的不僅僅是這種百發弩,還用改良過後的長弓,他們將其稱爲一品弓,聽說這種弓可以讓士兵提高一兩倍的射擊輪次,老鍾,這也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啊,我就想不明白了,李清到底有什麼魔力,他主政定州之後,居然連二接三地搞出這麼多的好東西,而我們這麼多年的經營,也沒有他這樣的成效。”許思宇悶悶地道。
鍾子期也是苦笑,李清,他是完全把握不住對方的心思,目光炯炯地看着穿梭不斷的人羣,他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極大膽的計劃。看了一眼許思宇,他慢慢地將碗裡的稀飯喝乾淨,最後居然伸出舌頭將碗舔得乾乾淨淨。看他這樣子,那裡還是那個風流名士鍾子期,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