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雪來到,書房中的李清看着窗外飄飛的雪花,心生感慨,兩年了,從崇縣算起,整整兩年,自己改變了很多,也將自己所處的定州改變了很多,從一名低級軍官,猶如火箭般竄升而起,如此已是一州統帥,實際上卻控制着兩個州的地盤,這其中,有運氣因素,有形式使然,有家族原因,但更多的卻是自己的努力使然,一直以來,自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曾多少次在夢中驚醒,大汗淋漓,多少次徘徊彷徨,幾欲退卻,到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回首當初,幾如夢中。
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權。現在的自己,醒掌殺人權到是不假,一聲令下,便可讓千萬人爲之拋頭顱灑熱血,但愈是如此,卻愈讓人感到沉重,一招走錯,滿盤皆輸,現在的自己,還輸得起嗎?
醉臥美人膝?李清苦笑一下,清風愈來愈像一個女強人,正在一步一步走上一個能熟練玩弄政治權術的好手的地步,而這一切,卻是自己一手促成的,早知如此,當初就讓她做一個女夫子,也許更美好。自己無權指責她,當自己將她推到統計調查司的地位上,卻又開始喜歡她,並堅持與她在一起的時候,這一切便已註定。除非清風能拋下這一切,但遭受過苦難而敏感無比的她,一旦品嚐到了權力的滋味,又怎麼能拋下,在內心的深處,李清也明白,眼下的清風也不能放下這一切,現在已不是自己還在崇縣時,那單純無比的事業,就是如何活下去,現在自己的部屬,都將眼光看得很遠,有些人甚至比自己看得更遠。
只見過一面,還未曾過門的妻子傾城?李清搖頭,又是一個女強人,較之清風,只怕會更強悍,一想起皇城校場上那一架人形坦克,李清便打一個寒顫。這是一樁赤裸裸的政治聯姻,京城已傳來消息,天啓皇帝已決定在明年就將傾城下嫁,看來自己奪得復州有些嚇壞了這位皇帝,將復州作爲傾城的嫁妝?李清不由笑了,傾城來到定州,便如同虎落平陽,她再強悍,能將一個自己已經控制的牢牢的復州如何?將那些基層官殺光?玩政治權術,她能是尚海波等人對手,只怕時日尚久,她的戰鬥意志就會被磨平磨沒。自己和她,有可能產生愛情麼?
政治,你這個婊子養的!李清在心中發狠。
房門輕響,唐虎捧着一個大包裹走了進來,“大帥,這是前些日子一個女子送來的,收東西的親衛不認識她,東西已檢查過了,全是做好的鞋子,單鞋棉鞋一應俱全,十好幾雙呢大帥!也不知是那個女子,連大帥腳多大都不知道,就巴巴地送來,也不怕大帥根本穿不得。”
“鞋子,什麼時候送來的?”李清奇怪地問道。
“有些日子,這段時間跟着大帥忙着打蠻子,又跑到復州去了一趟,虎子差點忘記了這件事,今天在值房中看到這個包裹,纔想起來,便給大帥送來。”
打開包裹,李清拿出一雙棉鞋,翻來覆去看着,倒是一手好做工,看那鞋底,一排排的針腳密密麻麻,整整齊齊,便如同拿尺子量過一般,可見做這鞋的人的確是用了心的,摸在手裡,軟綿綿的極舒服,當下便興致勃勃地脫了腳上的舊鞋,將新鞋往腳上一套,不由張大了嘴巴,不大不小,剛好合腳。
“這是誰做的啊?”李清斷定這是自己的熟人,不然不可能對自己腳的大小知道得這麼清楚。“那個親衛問了,可那姑娘不說!哦,對了,親衛看見那姑娘手裡還提着一個包裹,看樣子倒是要離開定州城的模樣!”唐虎有些懊惱地道。
將鞋子穿好,李清在地上蹦了蹦,“真舒服!”他道。“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也許以後還會碰到這位姑娘,到時再感謝人家吧,真好啊,這十幾雙鞋,明年一年我都不由愁了,哈哈,馬靴,官靴整天地套着,還真是委屈了我這腳,有這布鞋,舒服!”
唐虎好奇地提起一雙鞋,實在看來出這布鞋爲什麼還要比官靴舒服,看了一會兒,忽地有些驚訝道:“大帥,大帥,這幫子邊上還繡着字呢?”
“嗯?”李清一把搶過,定睛看時,果然,這雙鞋的右邊一隻上繡着一行極小的字,“雲想衣裳花想容!”
“雲想衣裳花想容?”唐虎奇道:“這是什麼意思,大帥,我還以爲是這位姑娘的名字呢?”
李清心裡也犯開了嘀咕,這句話在這裡肯定是有含義的,當下將鞋一雙雙提溜起來,果然,在每一雙的右腳上,都繡着同一句話。
正沉吟間,呂大兵跨直門來,行了一禮,道:“大帥,尚先生已到了軍帥府,說今天要和大帥一起去崇縣檢閱預備役,讓我來問大帥什麼時候出發?”
李清放下鞋子,“現在,我們走吧。今天雪這麼大,能趕到崇縣就不錯了,明天才能去雞鳴澤哪裡呢!”
一行人披上鬥蓬,在百多名親衛的護衛下,向着崇縣出發,雪仍在下着,樹木上,屋頂上,已略有些存雪,黑白相間,出了定州城,一條寬闊的馳道出現在衆人面前,馳道是用三合土築成,上面再壓上一層碎石,如此一來,即便是雨天,也不會泥濘難行,而定州所有的馳道都將採用這相標準,不僅僅是因爲爲民造福,更是爲了軍事上的需要,有了這樣的一條馳道,兵員調動,大型器械,物資,糧草的運輸速度效率都將提高不少。這條通往祟縣的馳道是定州最早開工修建的,不僅因爲崇縣是李清發家之地,更是因爲他現在是定州的預備役訓練中心,大量的兵員應招後首先便在那裡集訓數月之後才分配到各營中去,是以一條好的道路是必不可少的。
道路兩側挖了一個個的大坑,預備着來年春上便移栽上大樹,到了夏初,這條道上便會綠樹成蔭,將成爲定州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了。
馳道上人來人往,雖然雪天,但仍有不少人,看到李清等一行人行來,都迅速地避到路旁,躬身行禮。
傍晚時分,一行人接近崇縣,這裡還有一段道路沒有修好,如此的雪天,還有黑壓壓的人羣在冒雪修路,李清看着眉頭不由皺起來。
尚海波笑道:“大帥,這些修路的人可不是我們定州的子民,而是這幾次打蠻子抓來的俘虜,大帥不許殺這些蠻子,但我們也不能白養着他們啊,自然是要讓他們做些事來抵帳的,好幾千人呢,這裡只是一少部人,還有更多的在撫遠修建道路,挖溝開渠。”
“哦!”李清恍然大悟,再走得近些,果然看見一羣羣戴着腳鐐的蠻族士兵正在定州士兵的監督下,吃力地搬運配好的三合土和石子,一路行來,腳銬叮噹作響,不少人臉露痛苦之色,每個人的腳踝上已被鐵鐐磨破,在這麼冷的天氣中凍得紅腫,動作稍慢些,士兵們便是一鞭子抽下去。
看到李清面露不忍之色,尚海波道:“大帥,這些蠻子武勇,不戴上鐐銬不容易看管,而且我們雖然讓他們幹活,但也還是讓他們吃飽了飯的,生病了也有醫生看病,他們被俘這麼長時間,可沒有一個人死,比起被他們掠去的那些我們的子民,待遇可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李清點點頭,想起當初自己攻進安骨的時候,那一羣羣衣衫襤縷的奴隸,不也是戴着鐐銬,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辛苦勞作麼?還有哪草原之上到處棄置的累累白骨,一想起這些,原本有些軟了的心腸便又硬了起來。
“別讓他們死了,他們都是不錯的勞力!”李清道。
看到李清等人過來,士兵們抽打着俘虜,讓他們一排排地跪在道路兩側,刀槍出鞘,全神戒備着,而李清的親衛們也都格外提起神來,生怕這些俘虜中有不開眼的人突然跳起來生事。策馬走過的李清的打量着一排排跪倒在地的俘虜,這些人大都低着頭,偶爾有人擡起頭來,眼中也是一片空洞迷茫,了無生機。顯然對自己的前途已是完全沒作任何指望,只是過得一日算一日地苟顏殘喘了。
伸手招過這裡負責的一名果長,李清吩咐道:“這些人雖然是蠻子,但既然眼下是俘虜了,又在替我們做事,你的飯要管飽,有病了要請醫生,還有,每隔幾天要讓他們洗上一個熱水澡,這天如此冷,不要死了人。”
“是,大帥!”果長很興奮,大帥親自下命令給他一個區區的果長,恐怕整個定州軍中也找不出幾個來了,“大帥放心,我一定把他們養得棒棒的,讓他們爲我們修路,挖渠。”
李清笑笑,對尚海波道:“我們走吧,今天走得慢了些,恐怕揭偉等得有些急了。”
衆人再走得一得小半個時辰,便看見了崇縣縣城,崇縣舊城被毀之後,李清並沒有重新修建城牆,此時的揭偉,正率領着一衆官員在馳道的盡頭等待着李清一行人。揭偉出任崇縣縣令已一年有餘,早些時候李清見到他時,他還沒有脫去小吏氣息,眼下卻也有了一些縣令的威儀,看到李清,深深一揖,“揭偉見過大帥,大帥辛苦了!”
李清翻身下馬,“揭偉,讓你久等了。”
揭偉笑道:“我們等大帥,那是應該的,大帥,你原先在崇縣的參將府已經收拾好了,驛館這邊也準備了房舍,你去那邊休息呢?”
李清想也不想地道:“去參將府,故地重遊,更有一翻風味,是吧,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