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鞭子抽得滿頭滿臉鮮血的韓勇這一聲大叫,頓時讓屋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衆人都轉過頭,楞楞地看着他。
“快派人去竹山啊,小姐在竹山,她只帶了夏雪和秋萍兩個人,如果鍾子期和周玉的目標是小姐,她們兩個是絕對擋不住周玉的,小姐就危險了。”韓勇吼道。
“小姐去竹山幹什麼?”茗煙問道。
韓勇一滯,欲言又止。
“這個時候你還不肯說實話麼?”李宗之喝道。
韓勇心一橫,大聲道:“小姐去竹山是去見王琦!”
李宗之,李牧之包括溫氏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溫氏臉色唰地就白了,“你,你是說,王琦的那個孩子真的是清風與清兒的兒子,是不是,清風是去見他了,是不是?”
“是!”韓勇大聲道。“快派人去啊!”
茗煙和紀思塵兩人撒開大步便向外邊奔去,“來人,所有特勤,快馬奔赴竹山!發警訊,飛鴿通知離竹山最近的監察院人手和軍隊,立即上竹山!”
韓勇和丁蘿二人飛奔出門,搶出門外,解下兩匹戰馬,飛也似地打馬奔向竹山。
“老爺,老爺,快派人啊,快派人去竹山啊,那是你的孫子,你沒見過面的孫子!”溫氏大聲哭了起來。
“六哥,你照顧玉環,我去竹山!”李牧之大步走向門外。“來人啊,通知唐虎,讓他帶人去竹山,快,要快!”
一隊隊的黑衣監察院特勤風一般地卷出長安城,緊接着不久,便又看到一隊隊隸屬守備軍的騎兵快馬奔出城去,而領頭的,竟然是有名的獨眼虎將軍,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不由都是竅竅細語起來,猜測着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令這個部門竟然如此着忙?
馬車壓在積滿厚厚雪花的竹林道路之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路兩邊的竹林披着厚厚的雪花,不進會有枝條在抖動,簌簌地落下紛紛的雪花,在這條路的盡頭,有一間尼庵,而在尼庵裡,傾城的靈樞便一直停放在那裡,除了幾個守衛的老兵,並再沒有了旁人。
車身微微一震,清風睜開了雙眼,耳邊傳來夏雪輕輕的聲音:“小姐,竹庵到了!”
清風點點頭,走下了馬車,看着眼前這間並不大的尼庵,一直以來,她還從來沒有到過這裡,對於永久躺在這裡的傾城,清風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庵前打掃得很乾淨,沒有積雪,看得出來,這裡的幾個老兵還很盡心,他們都是當初跟着傾城的殘存下來的幾名宮衛軍,傾城事敗之後,他們跟着秦明到了草原之上,後來盡數被擒,現在絕大部分都已死去,而這幾個卻是因爲殘廢而留下了一條命來。
“秋萍將那幾個老兵都點昏了,沒有幾個時辰醒不過來!”夏雪道。
“走吧,進去!”
推開緊閉的庵門,昏暗的燈光之下,傾城巨大的棺槨放在正中間,清清冷冷,寂寂靜靜。清風慢慢地走過去,看着傾城的靈樞,凝視着靈樞之間已經熄滅的香火,棺下清冷的火盆,半晌,忽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從供桌上拿起一柱清香,點燃,插在了香爐之中,又撿了些紙錢,點燃後放在火盆裡。
屋裡明亮了一些,一縷清香扶遙直上。清風斂衣行了一禮。
“我們兩個,都是可憐人!”清風長長地嘆息。
“但你比我幸運,你曾經擁有過,你曾經幸福過,你還有濟世和心怡。”輕輕地撫着冰冷的棺材,冰冷一直滲透到了清風的心裡,收回雙手,她瑟縮着雙肩,“而我,什麼也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傾城,我羨慕你。”
“你活得比我單純,比我純粹,你想了,做了,哪怕爲此付出了代價,而我,卻永遠在得於失之間猶豫不決,在生與死之間苦苦煎熬。這種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我知道你討厭我,甚至嫉妒我得到了將軍的心,你卻不知道,我有多麼的羨慕你啊!”清風喃喃低語道,“傾城,你真傻啊,我知道,你是喜歡將軍的,但你去生生地將自己逼上了絕路,愛人與家族,你選擇了家族,活着與死去,你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死亡,其實你可以走另外一條路的。”
“我要誠心地向你道歉,如果當年我肯出手,你的日子會不同的,你便沒有機會去做那些事情,當然你也會幸福地活下來,與將軍,與濟世和心怡。傾城,當初我作出這個決定,雖說主要是要盡力替將軍剷除大楚政權在定州打下的烙印,讓將軍徹底與洛陽決裂,讓你不可能呆在那個位子上對定州施加影響而讓將軍投鼠忌器,但我不得不承認,在我內心深處,何曾不是希望將你趕走呢?何曾不是因爲對你的忌恨而要置你於死地呢?順勢而爲,借刀殺人,一舉兩得,嘿,傾城,你如果地下有知,你一定在感嘆我的狠毒吧!”
“但我從來不後悔,那怕我沒有從你的死中得到任何好處,反而是得到了無窮的質疑和戒心,但我不後悔,正是因爲你的動作,你的死亡,終於讓將軍認識到了和大楚在最根本上的矛盾,兩者之間只有你死我活這一條道路,從而迫使將軍下定了決心,今天,將軍成功了,馬上,他就要坐上那把龍椅,所以,我值了。我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將軍穿着龍袍,戴着皇冠坐在龍椅上的樣子呢!”
夏雪輕輕地走到了清風的跟前,“小姐,王琦到了!”
清風霍地回過頭來,門外傳來腳步聲響,王琦抱着念清出現在門口,彎腰將念清放在地上,“小姐,我將念清帶回來了!”
清風沒有說話,兩眼直直地看着站在門口,不停地打着哈欠,小手不斷地揉着眼睛的念清,眼淚不可抑止地流了下來。
王琦蹲下身子,指着清風道:“念清,過去啊!”
念清疑惑地看了一眼念清,又看了一眼王琦,小手一張,撲到王琦的懷裡,兩手緊緊地抓着王琦的衣領,將頭埋在他的懷中,卻又忍不住回頭偷偷地瞄着清風。
看到念清認生的樣子,清風不由掩臉而泣。
“念清,這是媽媽,這是你娘!”王琦抱着念清,走到清風面前,雙手將念清遞到清風手裡。接過不斷掙扎的念清,清風緊緊地將他摟在懷裡。
王琦與夏雪退出了房間,掩上了房門,裡面,傳來念清的哭喊聲和清風呢喃的安慰聲。
王琦嘆了一口氣,“念清根本就認不得小姐。對於他而言,小姐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看到念清這個樣子,小姐不知有多麼傷心。”
夏雪和秋萍擦了擦紅紅的眼睛,“不要緊的,自古父子連心,剛開始或許認生,呆一會兒便好了。”
王琦點點頭。
“明天我得想辦法把念清送走,明天不巧,在驛館裡碰到了李宗華與李都督,看李都督的樣子,我懷疑他有什麼疑心,畢竟念清是他的孫子啊!”
夏雪與秋萍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麼會這樣,如果你將念清送走的話,豈不是更惹人懷疑?”
“顧不得這麼多了,我便說丁蘿帶着念清回她的老家去看外公外婆了,讓丁蘿半路改道,返回室韋去,找不到念清,他們也便無可奈何。”
“但讓李大人他們起了疑心的話,只要用心探查,即便是在室韋,也是藏不住的啊!”
“先過了這一關,以後的事,小姐想必是會安排妥當的。了不起我棄官不做了,帶着念清泛舟海外去。”王琦道。“只要讓他們找不到念清,便沒有理由向小姐發難。”
三人都沉默不語,事情出了這樣的意外,的確讓人想不到。
屋裡念清的哭聲已漸漸小了下來。
竹山之上,竹海之中,幾個人影聚集在一起,爲首的正是鍾子期。
“清風的確上山來了。一起來的只有夏雪和秋萍,後來又來了一個,是以前清風的部屬王琦,奇怪的是,王琦還揹着一個一兩歲的孩子。”周玉道。
鍾子期揮揮手,“不管那麼多,周玉,你有把握收拾掉這三個人麼?清風,我要親自去殺,我要爲思宇復仇。”
周玉道:“王琦有些扎手,夏雪和秋萍兩人好對付多了。”
鍾子期點點頭,對身邊的另外兩人道:“你們兩個,去殺了跟在我們身後的尾巴,記住,弄出點動靜來,引開王琦,周玉,兩個女人就交給你了。”
“好!鍾大人,身後既然有尾巴跟上來,我估計監察院不久之後就會有大隊人馬趕來,所以我們要快!”
鍾子期咬着牙,嘿嘿笑着,“當然會很快,清風一個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我雖然是個書生,卻是個男人,殺她需要很長時間麼?”
“行動!”鍾子期一揮手,四個人分成兩撥,消失在竹林之中。
竹林之中,兩個監察院探子小心地向前一步步前進着,忽地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兩人甚至來不及叫喊一聲,翻身倒倒在地上,身上插着幾支弩箭。隨着這兩人倒下,兩個人影出現在他們左側,“好了,搞定了,現在我們去與鍾大人匯合!”其中一人道,兩人轉身奔開。
倒在地上的一個探子身上中了數箭,但一時卻還沒有死去,掙扎着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管子,艱難地打着火摺子將其點燃,一聲尖銳的響聲,小管子飛上半空,砰的一聲炸開,一格鮮紅的小刀模樣的禮花在竹林上空炸開。
放了這枚信號,探子剛準備着掙扎着站起來,後背上突然一痛,“兄弟,你的事情做完了,下面輪到我們瞭解”身後傳來陰陰的聲音。
兩名刺客將死人拖到竹林之後,伸手弄了些鮮血抹到臉上,回到先前的地方躺好,兩人疊在一起,兩隻被掩藏在身後的手中,卻是握着兩柄壓滿弩箭的連發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