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裹着鬥蓬,靜靜地坐在山谷之中,白色的鬥蓬在白雪的世界之中,幾乎與外界環境融爲一體。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從癟下去的糧袋之中掏出最後一點乾糧塞進嘴裡,嚼幾口乾糧,從身前摳一把雪塞進嘴裡。沒有必要再節約了,現在他們需要填飽肚子,接下來便是衝出山去,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然後從敵人手裡奪取他們所需要的物資。
剪刀在西部邊軍四年,給安如海留下的便是這樣一支強悍的軍隊。安如海自己也是帶兵的,當然知道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隊,剪刀居功甚偉,也正因爲如此,本來不喜歡剪刀的他,依然一次次爲剪刀請功,讓剪刀成爲了西軍之中僅次於他的副將。
但剪刀在替他制定了最後一次戰爭計劃之後,從安陽消失了,再次得到消息的時候,卻是剪刀在越京城外自殺身亡,這讓安如海既傷感,又生氣。
從個人角度上說,他不喜歡剪刀。但從公事之上來說,這個人卻是他得力的助手。西軍現在的戰鬥力不輸於任何一支楚國軍隊,這都是剪刀的遺澤。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安如海對於大明軍隊一直抱着深深的警戒。
剪刀入伍之時,只是一個小販,他的軍略,完全就是秦風一手一腳教出來的,弟子如此,師傅可想而知,這幾年,大明軍隊在戰場之上幾乎戰無不勝,生生的滅了越國,又打得秦國只剩下了一口氣,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敢帶着一萬最精銳的西軍出來。
他本來是想着自己奇兵突出,完全可以攪亂齊軍的佈署,爲主力部隊創造戰機,他的出擊,並沒有稟報楚國皇帝,唯一知道他走了的,只有他現在的副將宿遷。進山之後,他便斷絕了與外面的一切聯繫。
一個月,外面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但他沒有想到,就是自己與外面失去聯繫的一個月,戰局竟然有了如此大的變化。
進山之時,楚軍仍在高歌猛進,現在他終於得了外面的消息,卻讓安如海如遭雷擊,楚國主力軍隊竟然被包圍在潞州的陳縣,岌岌可危。
付亞飛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如海,看着山谷之中整整齊齊坐在哪裡的部隊,他簡直難以想象,這樣一支軍隊,是怎樣在冬天裡穿越了落英山脈這樣的原始森林,出現在他的面前的。今天他在落英縣城發現了內衛召集令的時候,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看到安如海。
安如海是上一任的內衛統領,是一個他必須要仰望的存在,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他會親眼見到這位傳奇人物。
安如海也在沉默,付亞飛帶給他的情報是震憾的,如果楚國大軍在這一戰之中覆滅,對於楚國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國內的精銳軍隊,幾乎全都投入到這一次作戰中了。
“大統領,回去吧。”付亞飛站在安如海面前,滿心的痛苦之色溢於言表,“戰事已經糜亂,無救了。被困在潞州的十餘萬大軍,堅持不了多久,糧道被斷,現在一支齊軍龍鑲軍已經直奔昆凌關,而昆凌關根本就沒有多少留守軍隊。”
“回去,怎麼回去?”安如海慘笑着:“現在我們也已經一無所有了,就此踏上回程,那就會活活地餓死在森林之中。”
“那就拿下落英縣,在落英縣裡籌集到足夠的糧草之後,然後一路殺回去。現在楚國需要您啊!”付亞飛大聲道。
“即便拿下落英縣,可想從落英縣返回楚國的時候,一路關隘重重,憑我們這不足一萬人馬,最終的結果就是全軍覆滅。”安如海嘆息道:“付亞飛,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
付亞飛嚥了一口唾沫,他自然知道安如海說提是實話。
“大將軍,大軍不能回去,可是您一個人是可以回去的,大楚現在需要一個能統籌全局的人物。羅良大將軍也好,程務本大將軍也好,都陷身在這一場戰爭之中,能不能回去都說不定了。”
“我安如海,豈是丟掉自己兄弟去逃命的人?”安如海突然笑了起來,“可即便是羅良死了,程務本死了,我安如海也死了,但我大楚,仍然還會涌現出更出色的將領來。付亞飛,你怕死嗎?”
付亞飛一挺胸膛,“大統領,我是內衛暗樁,死間,你說我會怕死嗎?”
安如海大笑起來,伸手拍了拍付亞飛的肩膀,“我雖然離開了內衛,但當年皇上恩典,卻沒有收回我內衛的腰牌,你拿着我的腰牌,召集你所能召集的內衛的所有人手,給我大軍提供情報。”
“大統領準備去哪裡?”付亞飛問道。
“我要一路打向長安。”安如海語氣堅定:“就算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會高摯着大楚旗幟,一路向長安進軍。我不會在任何一個地方停留,但我需要沿途齊國郡兵的佈置,哪裡有糧草,那裡是對方重兵屯集的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付亞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明白了安如海的意思,大統領這是不要命了,他要疾如蜂火的一路向長安逼近,每過一地,不攻城,不掠地,只是進軍,不停的向前進軍。他需要沿途避開齊軍的圍追堵截,避實就虛,這就需要準確的情報支持。
“是,大將軍。”付亞飛有些激動,雖然他知道最終的結局是早已經註定的,但如果能伴隨着大統領看到長安城,他這一輩子也就算值了。就爲一個暗樁,死間,本來就是提着腦袋幹活的,又何吝一死?
“小人馬上去辦。”付亞飛大聲道。
“你與明國的鷹巢有接觸嗎?”安如海問道。
付亞飛一楞,點了點頭:“大統領,您也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接觸的。”
“把我的計劃告訴他們,就說我需要他們的幫助。”安如海道。
“大統領,他們會幫我們嗎?”付亞飛有些楞神,“這幾年,鷹巢發展很快,據小人所知,在齊國的勢力,鷹巢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內衛。”
“郭九齡,果然還是要更老辣一些,楊青,還真比不上他啊!”安如海嘆息了一聲,當年一場政變,大楚失去了一位勇敢的將軍,現在那人已經裂土封疆,成了開國皇帝,失去了一位內衛副統領,現在此人已經成了內衛的心腹大患,其滲透手段,讓內衛,讓鬼影防不勝防。
“他們會幫助我們的。”安如海肯定地道。
付亞飛悄無聲息的離去,安如海又召來了自己的兩名親兵。這兩人武道修爲都已到了七級之上,是軍中難得的好手。
“我會寫一封信,你們帶上這封信,馬上返回安陽,將信將給宿遷將軍。”安如海看着兩人,道。
“大將軍,大戰在即,我們怎麼能離開大將軍?”兩名親兵聞言大驚。
“因爲我交給你們的事情,比你們去衝鋒陷陣要更重要。”安如海盯着兩人,“你們兩個武道修爲精深,又擅長野外追蹤,在落英山脈之中,存活的概率比其它人都要強出不少,記住,你們就算死,也得把信交給宿遷將軍才能去死,明白嗎?”
聽到安如海說得如此嚴重,兩人的神色頓時凝重下來,雙雙拜倒在地,“大將軍,末將必不辱使命。”
“很好!”安如海拍拍兩人的肩膀。
天色漸黑,安如海送走了兩名親衛,提着刀出現在了他的部隊面前,他並不準備把楚國已經遭遇到極大的困局這件事情告訴士兵們,相反,他告訴部隊的將是另外一種情況。
“兄弟們!”安如海舉起他的大刀,大聲道:“皇帝陛下親率的大軍,已經大破齊軍,正在向着齊國的腹地前進,而我們,將成爲陛下的另一柄尖刀,一柄讓齊人出其不意的尖刀,我們將直搗齊國都城長安,現在的齊國都城,所有的精銳軍隊已經被調走去堵截我大楚主力軍隊,而我們,將避實就虛,直撲齊國都城,只要我們出現在長安城下,長安便是我們囊中之物了,我希望當陛下的大旗出現在長安的時候,長安城上已經插上了我們大楚的旗幟,插上了我們西軍的旗幟,敢不敢隨我去搏一把?”
“敢!”士兵們興奮地吼叫着,揮舞着手裡的刀槍。
“兄弟們,跟着我,一路向東!”安如海吼道。
“一路向東,一路向東!”八千士卒在安如海的帶領之下,向着落英山脈之外走去,他們的第一個目標,便是落英縣,在哪裡,他們要搶到足夠的糧草,以支撐到他們打下第二個地方。
是夜,毫無防備的落英城陷落,安如海在城中並沒有搶太多的糧草,每個士兵每人攜帶十斤口糧,另外搶光了城中所有的烈酒。每個士兵亦分配了兩斤,這樣的寒冬天氣,烈酒將會爲他們提供一些能量。
當他們離開落英縣城的時候,整個落英縣城已經陷入到了一片熊熊的大火之中,安如海沒有濫殺,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以屠殺百姓爲樂的人,但他卻將所有的齊人趕出了城外,然後一把火將落英縣城付之一炬。
因爲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齊國製造混亂,這個混亂愈大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