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關並不是只有他本身一座雄城,在其轄下,大大小小數十座軍寨散佈橫山之中,虎牢關只是秦人的大本營和大軍的指揮行轅所在,秦國的五萬大軍,真正駐紮在關中的只不過兩萬人而已,其它的三萬人,都分駐在哪裡軍寨之中,但這些軍人的家屬卻大都聚居在虎牢關之中。這是一個擁有超過二十萬人口的城市,也是秦國東部最大的城市之一。
肖鏘是一個有雄心,或者說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傢伙,哪怕是以前過得緊緊巴巴的時候,這傢伙也會拿出自己的私蓄來補貼士卒,以此來招攬人心。
秦人窮,秦國邊軍以前更窮,那個時候,便連鄧氏家族自己統率的軍隊吃不飽,穿不暖,更遑論給肖鏘補貼了,最後肖鏘只能自己想辦法,多年以來,在虎牢關,他走私,甚至派出自己的親衛假裝強盜搶掠,所得一律補貼了士卒。
長年累月下來,肖鏘的確贏得了這些士失的擁戴,在虎牢關一言九鼎,也正是因爲這個,在秦國政局動盪的情況之下,肖鏘一直以來壓抑着的野心如同得到了春雨澆灌的野花,忽啦啦便茁壯成長起來。
曹輝是隨着一支走私商隊進入虎牢關的,這支商隊走這條路已經多年了,與沿路之上的那些秦國軍寨相當熟悉,這也讓曹輝一路順風順水的便到了虎牢關,但這一路行來,沿途看到的情況,卻讓他心情頗有些沉重。
因爲秦人的的確確在準備戰爭。每個軍寨,不管大的小的,都已經進入了戰備狀態,即便是這個商隊的老闆,一路之上也是戰戰兢兢的,在兩國之間和平的時候,這些軍寨是他們的保護神,大大小小的土匪窩子沒有誰敢找他們的麻煩,因爲搶他們,就等於在搶這些軍人碗裡的飯,可兩國如果一旦開戰,那他們直接就是虎如羊羣,商隊所有的一切都會成爲這些軍人的戰利品。
好在這一路之上,總算是有驚無險的過來了,那些軍兵的眼神兒雖然不善,但卻也沒有怎麼爲難他們。
商隊老闆在慶幸終於走到了虎牢關,因爲到了這裡,便算是安全了,肖鏘是大人物,吃相不會那麼難看。
但曹輝看到的卻是另外一面。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證明明人並非虛業恫嚇,而是的確在準備入侵大齊。
曹輝還叫束輝的時候,曾經來過一趟虎牢關,那時的虎牢關,窮蔽之極,街道之上極難看到什麼鋪子,因爲窮,幾十萬人竟然實行的是配給制。這在曹輝看來,簡直是不敢想象的。
時隔數年,再來虎牢關,卻發現起了極大的變化,至少走在街道之上,他看到了一家又一家的鋪子正在開門營業,而讓他更驚心的是,這些鋪子都是明人在經營。
在虎牢關,他甚至看到了明國的太平銀行的分行。而來來去去的行人在這些店鋪交易的時候,使用的居然不是秦國的制錢,而是明國的紙鈔。
隨意走進幾家鋪子,買了幾樣東西,曹輝嘆了一口氣,這一次與他一起來的這支商隊,只怕要虧本了。
這纔多長時間啊,明人就對秦國的滲透到了這種地步嗎?
明人的確沒有再對秦國刀兵相向了,但他們採用的手段,比使刀動槍更爲陰險和影響深遠,如果明軍大舉入侵,以秦國人的性子,必然是拼死抵抗不死不休的,但這種方法,無聲無息,看起來人畜無害,還幫着秦人解決了燃眉之急,但卻讓秦人一步一步的深陷入了泥淖之中,直到他們再也爬不出來。
只可惜,能看到這一點的秦人,只怕少之又少。
回到客棧,商隊的樊老闆也已經回來了,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曹輝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樊老闆這一趟,只怕虧得不少。
“虧了多少?”他淡淡地問道。
樊通哀聲嘆氣,苦笑着坐了下來,灌了一肚子的涼水,似乎要讓這些涼水來澆滅心裡的邪火。“差一點血本無歸啊,誰能想到,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事情便會起了這樣大的變化。”
“我看到街面之上盡是明人的店鋪的貨物。”曹輝道。
“是的!”樊老闆痛苦的悟着腦袋,“明人打通了永平郡到虎牢關的商道,當明人開始在永平郡修建道路的時候,我們就知道自己這門生意做不長久了,本來以爲短時間內還不會修通的,但至少今年還能走兩趟,豈料這麼快他們就修好了,不到三個月,卻讓我這一趟,將幾年的辛苦都摺進去了。”
“明人修通了有鳳,來儀兩縣的道路,就不怕秦人以後就順着這條路打過去搶他們嗎?秦人,可是搶掠成性的。他們有這個癮!”曹輝道。
樊老闆搖搖頭:“明人當然不怕,他們剛剛將秦人揍得滿地找牙。”
曹輝一笑:“此一時也彼一時,今天不搶,不見得以後不搶啊!”他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衫,道:“我這就去爲了你們以後的生意努力一把,說不定能說通肖鏘讓他現在就去搶明人一把呢?搶,總比做生意來得快是不是?”
樊通有些駭然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從齊國出發的時候,一個官面上的朋友找到了他,說這位年輕人要去虎牢關一趟,請他幫着捎帶過去,可那個官面上的朋友,不過是一個微末小官而已。
而現在,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居然大言炙炙的說要去見肖鏘,肖鏘何許人也,秦國大將軍,統帥着虎牢關五萬秦軍精銳,虎牢關上下二十餘萬人的生殺予奪之權盡操之他一人之手,可眼前這位,卻把見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你,您……”看着眼前的這位,樊通怎麼也無法將他與一路之上那個與自己相談甚歡,幫着夥計推車揹包,砍樹鋪道的年輕人聯繫起來。
“多謝一路上的照顧!”曹輝笑着從懷裡摸出一疊紙鈔放在桌上,“這虎牢關裡明貨甚多,我們大齊現在正與明國開戰,與明國的商道斷絕,使得明貨在我們大齊價格飛漲,如果你能從這裡購買一些回去,想來可以獲益不少,定當能彌補這一趟的損失。”
“我,我怎麼敢要大人的錢?”樊通看了一眼桌上的紙鈔,那是明人的錢,他當然是認得的,只是第一張的數字便讓他嚇了一跳。
“我看這裡用得都是明鈔,我身上恰好也有一些。”曹輝哈哈一笑,大步向外走去。
肖鏘在虎牢關的將軍府從外面看很破舊,一路行來,曹輝還看到外面的圍牆之上居然有幾個破洞,有野狗野貓什麼的從哪裡面鑽進鑽出。
當然,曹輝不認爲自己也可以像這些畜生那些輕易的進出,假如進去的是一個人,曹輝可以擔保走進去沒有幾步要麼被射成篩子,要麼被戳得滿是血洞洞。
即便這虎牢關是肖鏘的老窩,一個大將軍的防範也絕不是你眼睛裡看到的那一些,這些破洞,看起來空無一人的防禦,只不過是誘騙那些傻子自己去送死的圈套而已,雖然做得粗劣無比,但這世上蠢笨的人並不少。
慢慢的走到了將軍府的正門,終於是看到了一些手掌生殺大權的大將軍的府邸的森嚴氣象。
大門口或坐或靠或躺着一些傷殘老兵,有的砂目,有的缺臂,有的斷腿,看到曹輝大步走來,這些人並沒有太多的動作,只是眼睛齊唰唰地落在了曹輝的身上。
只有那些百戰精兵纔會有這種眼神,那些人似乎很隨意的動作,落在曹輝的眼中,卻是最便捷的殺人時的起手勢,假如自己有什麼不軌意圖的話,這些人能在最快的速度拔出他們的刀,抽出他們的弩箭。
走近大門十步之內之時,那些士兵的神經明顯崩得更緊了,曹輝適時停下了腳步,看着坐在大門前石獅子旁邊的一名軍官,微笑着道:“煩請轉告肖大將軍,大齊人曹輝求見!”
軍官擡起頭,掃了曹輝一眼,喃喃地道:“大齊人,膽子倒很大!”
“煩請將軍通報!”曹輝拱手,隨着一齊遞過去的,還有幾張紙鈔。
軍官絲毫沒有要拒絕一下的意思,接過紙鈔,隨手便扔給了地上的士兵,“拿好了。”
地上一名士兵接過了紙鈔,掃了一眼上面的數字,咧嘴大笑起來,露出一口大黃牙:“好傢伙,出手可真大方,老大,回頭我們可以去洪老大的店子裡買幾身好盔甲,奶奶的,明人的甲好是好,就是恁貴。”
“馬上就要打仗了,弄幾身好盔甲,不虧,有命在,不比什麼都強了。”另一個士兵呵呵笑着。“拿齊人的錢,買明人的盔甲,回頭又去打齊人,這可真是有些玄妙。”
軍官橫了他們一眼,“一張大嘴巴,不亂吵吵你會死啊!你,在這裡等着,我去給你通報,說清楚了啊,將軍見不見你,我可作不了主。錢是不退的。”
“當然,只是煩請通報一聲便好!”曹輝微笑着道,這世上,能讓自己進不去的門並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