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摯死了!
他希望一堆土,一塊只寫上李摯二字的碑的願望,皇帝馬越並沒有聽進去。這一晚,大秦皇宮一夜之間蒙上白綾,喪鐘聲聲敲響,一匹匹快馬奔出皇宮,奔出雍都,一張張佈告貼滿雍都的大街小巷。
大帥逝,舉國悼!
清晨,整個雍都陷入到了一片白色的海洋之中,戶戶掛白幡,人人戴孝帕。便連老天爺,也似乎被雍都所感動,漫天白雪飄飄灑灑落了下來。
無數工匠奔赴孤山,數天之後,一座與大秦皇宮塔殿同樣材質的大墓出現在孤山之頂,丈餘高的大碑之上,書寫了李摯一生的故事。
十日之後,李摯出靈。
巨大的棺槨自皇宮而出,皇室人員,文武百官傾巢而出,爲李摯送葬。李摯一生,無子無女無徒,今日手捧靈牌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皇太子馬超。而皇帝馬越,大秦第一位異姓王鄧洪二人扶棺。規制之高,作爲一名臣子,當真是前無古人,或者亦將後無來者。
孤山之上,數十名老兵,迎來了他們的老帥。
一碗米麪飯,一碗蒜苗炒豬後腿肉,一碗羊肉湯,伙頭軍老黃手持鐵勺,梆的一聲敲在大桶邊緣,一句“大帥,開飯羅!”讓無數的人痛哭失聲。
孤山葬禮,整整進行了三天,而在李摯孤山上的那座茅廬之中,皇帝馬越與開平王鄧洪,大將鄧樸也一起呆了三天,談了什麼無人得知,但三天之後,鄧樸下了孤山,便直赴開平郡,皇帝馬越也隨後離開孤山,葬禮餘下事務都由開平王鄧洪主持。
大秦李摯時代結束,屬於鄧氏的新時代正式開啓。
皇宮之內,塔殿第一層,皇太子馬超正在會見一位來自明國的客人。李摯之死,現在基本可以確認便是由明國皇后閔若兮一手策劃,明,秦,楚三國一齊參與的一起陰謀,但李摯已死,重提此事,沒有任何益處,即便心中大恨,因爲真要追究,秦國的鄧氏便脫不了關係,而鄧氏現在卻已經接替李摯扛起了秦國的大旗,秦國打落牙齒嚥下肚,作聲不得。馬超卻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與這位夾雜在明國使節中的人物商談。
逝者已矣,生活還要繼續,按照李摯生前的估計,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秦國將會處於很困難的境地,這個時間段,秦國更需要與明國的貿易往來。
“對於大帥的逝去,鄙國皇帝深表痛心。”坐在下首的田真看着馬超:“希望兩國的關係,不因爲此次意外而受到影響。”
馬超微微點頭:“這也正是我大秦的意思,而大帥離去之前,也再三強調,我們與大明是兄弟之邦,一定要互幫互助,共渡時艱。”
“大帥高瞻遠矚。”田真道:“我大明能擊敗前越而建國,大秦予我們幫助極多,所以現在大秦碰到了困難,我大明也絕不會吝於幫助,臨來之前,陛下是特意叮囑過的。”
“多謝貴國皇帝陛下。”馬越道:“我們希望加大與明國的貿易力度,我們需要更多的糧食,武器,鋼鐵。田大人,想來你也明白,楚國的西軍這一次必然是要蠢蠢欲動的,秦楚邊境,波瀾將起,而我們大秦邊軍,裝備一向簡陋,所以我們需要更好的盔甲,更鋒利的武器對抵抗楚軍的入侵,而我想,貴國皇帝陛下也是樂見其成的。”
“這個自然。”田真微笑道。“我們雙方的商業交往從來也沒有停過。”
馬超看着田真,加重了語調:“田大人,我說的是與秦國朝廷加強貿易。”
田真眉毛一掀,“殿下的意思我清楚,但我想問一句,貴國邊軍基本控制在鄧氏之手,如果想要繞開鄧氏直接與殿下交易,這個死結又怎麼能解開呢?說句不好聽的話,鄧氏一聲令下,只怕來自我們明國的任何物資,都無法離開秦明邊境。”
“田大人不必裝傻。”馬超面無表情:“大帥已亡,你們與鄧氏的蜜月期也差不多結束了。你們現在想做什麼,誰都能想到。我想,不管是你們,還是我們,都有辦法能將東西悄悄的弄進來,邊境不是鐵壁!”
田真笑了起來:“大帥臨去之際,殺了鄧方,當真是一步好棋。聽聞太子殿下現在掌控了沙蟻?”
馬超臉色鐵青:“鄧方掌控沙蟻太久,幾乎將沙蟻弄成了他鄧氏的家丁,田大人,你也是幹這行的,我也不怕家醜外揚,就在爲大帥舉喪期間,沙蟻裡的一位重要人物戴叔倫失蹤,而與他一起失去聯繫的,還有近乎三分之一的沙蟻的秘密人員。特別是駐外的情報人員,幾乎損失殆盡。現在秦國,已經成了瞎子,聾子。只是在國內,我們還掌控了一部分人手。沙蟻需要重建。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田真問道:“不知殿下需要我們幫助什麼?總不成是需要我們支援人手吧?”他呵呵的笑了起來,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鷹巢起點雖晚,但你們有郭九齡這樣的大行家,田大人也是幹這行多年的人物,發展極其迅速,我相信,你們對於沙蟻駐外的一些人員,必然會有一定的瞭解。戴叔倫失蹤之後,連帶着這些人員的詳細明冊和機密檔案,全都沒了,我們需要這些東西。”
田真點點頭:“理解,如果拿到了這些人員的詳細情況,一來殿下可以進行策反,甚至於進行反滲透進入鄧氏,二來,也可以掌控更多的情報,這對於沙蟻的重建還是很有必要的。殿下,需要我們將這些不忠於皇室的傢伙乾脆一點做掉麼?”
馬超似笑非笑地看着田真:“那就不必了,他們雖然脫離了皇室,但還是鄧氏的耳目,而鄧氏,說到底,也還是我馬家的臣子。”
“那好,回去之後,我會稟報郭統領,相信會有一個讓殿下滿意的答案。”
“接下來,我們與楚國之戰,或許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相信這個結果,會讓貴國皇帝陛下非常滿意。所以我們希望,貴國能給予我們最大的幫助。”馬越盯着田真,“如果我們能獲得勝利,那麼,將開平郡歸還給明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聽了馬超這話,田真笑了起來:“殿下,你說這話,可曾徵詢過開平王的意見?”
“你們喜歡開平王?”馬超冷笑。
“很是刺耳!”田真兩手一攤。
“這就對了,只要我們能從楚國得到土地,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那麼,爲了維持與明國的友益,一個開平郡也算不得什麼!開平王,他是秦國的臣子,終究還是服從秦國的大利益。”馬超道。
“拭目以待!”田真笑道。
南楚,安陽城。安如海全身甲冑,冷如鷹隼的眼睛,看着校場之上正在演練的西軍士卒,從四年之前,八萬西軍全軍覆滅,西境全線失守,安陽慘遭荼毒之後,他走馬上任,四年時間,西軍終於又擁有了五萬虎賁,從第一年與秦國邊軍的較量之中大敗虧輸之後,自第二年起,他便一點一點的扳回劣勢,四年了,現在控制着落英山脈的秦軍雖然仍掌握着戰事的主動權,卻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了。每一次的劫掠,秦軍現在也要拿鮮血來換。
李摯將死的訊息傳來,安如海立刻敏銳地認識到,秦國國內將發生劇變,權力結構的變更,帶來的將是巨大的震盪,而這,將是他收復落英山脈,重新控制住主動權的大好機會。雖然還沒有接到朝廷的旨意,但他已經開始積極準備起來了。
整個安陽郡都已經開始了動員起來,也就是在他幾乎完全準備妥當之際,朝廷下令讓他擇機開戰,收復落英山脈的命令終於抵達。
好消息連二接三的傳來,李摯終於死了,卞無雙走馬上任,他雖然帶來了二萬雷霆軍,但鄧洪去從十萬邊軍之中,抽走了五千精英,這五千人,絕大部分可都是中低層軍官以及部隊骨幹,對於安如海來說,面前的秦國邊軍不是變強了,而是變弱了。
看來鄧洪要藉着秦楚大戰,收拾卞氏的決心,當真是下定了。
好得很,這對於楚國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四年之前的恥辱,終將洗涮乾淨。
“段將軍,作戰計劃制定得如何了?”他轉頭,看向一邊坐在輪椅之上的剪刀段渲。段渲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現在只能坐在輪椅之上,但安如海卻沒有絲毫輕視自己的這位副將。可以說,五萬西軍的成型,絕大部分功勞,要算在這位看起來是個廢人的副將身上。而他對於在落英山脈這種綿延不絕的山地作戰,更是駕輕就熟。這一次的整個作戰計劃,便是由剪刀段渲制定。
段渲輕輕點頭,輕輕咳漱着,似乎說話也很費力:“大將軍,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好,校演之後,你來給衆將校詳細講一講,這一戰,我們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落英山脈,東部戰事不順,如果我們這裡也膠着上了,於國大不利!”安如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