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出雲郡城裡許地之時,緩緩一路行來的大明帝國行伍停了下來,此刻,城上的人看得更是清楚,除開那些被繩子串着的俘虜之外,另外還有兩根旗杆高高樹立着,上頭分別綁着兩個人。
一個是齊康,另一個是秦超。
曾經橫行出雲郡有如無人之境的兩大匪首,如今被吊在旗杆之上,低垂着頭,也不知是生是死。
一名身着明帝國四品雲雁補服的文官緩緩策馬而出,在他的身後,兩名黑衣衛士護衛左右,三人行至城下,文官看了看緊閉的城門,又擡頭看了一眼城頭之上的向連,厲聲道:“奉大明帝國皇帝旨意,特來接收出雲郡城。”
向連無聲的嘆了一口氣,盯着遠處旗杆之上的齊康,秦超一眼,他有些擔心這兩人會將他吐露出來,他倒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只要明帝國還沒有準備與齊國翻臉,那自己在安全上自然是無虞的。
表面之上雙方不會有任何問題,但如果明帝國當真拿到了齊康秦超二人的口供,私下裡,這便會成爲明人的證據,只怕接下來齊國不得不爲這件事情付出一定的代價。而作爲辦砸了這件事情的主持人,回到國內,自己還有好果子吃嗎?
自己的宦海生涯,說不定就將以此爲終結了。能在長安或者洛陽去作一個閉門自守的寓公,恐怕就是自己最好的下場了。
“鳴樂,開城門,所有官吏,隨我出城,迎接大明官員。”他握了握拳頭,垂下了頭。
大明皇后閔若兮並沒有公開露面,他自然不會蠢到自己去承認知曉她也在隊伍之中。
城中本沒有準備迎接的禮樂,在向連的想法之中,現在的出雲郡應當是因爲大明皇后死在這裡而陷入絕大的混亂之中,來此的大明官員,自然也就沒有心思在乎什麼禮樂之事,但現在,人家行伍整齊的出現在了城外,如果連禮樂都沒有準備,折的可是大齊國的面子。
臨時從城內拉來的班子,自然奏不出什麼高水平的禮樂。當城門大開,禮樂班子絡驛而出分列城門兩側,雖然賣力但卻着實沒什麼水平的禮樂響起的時候,便連向連自己,臉上也有些發熱。
遠處,盔甲之上還染着血跡的楊致冷哼了一聲,吩咐道:“來人,敲起戰鼓,吹響號角,唱起戰歌。”
咚咚的戰鼓之聲響起,悠長的號角回範,將向連嚇了一大跳,還以爲明軍不肯罷休要來討一個說法,如果真要打,以現在出雲郡城的一點兵力,可是真得不堪一擊。昂揚的戰歌之聲在下一刻伴隨着戰鼓和號角之聲響起,將這邊有些零落的禮樂之聲徹底的壓了下去。
“大齊帝國出雲郡郡守向連,奉大齊皇帝陛下之命,向貴方移交出雲郡。”向連走出城門,向着城外那名仍然騎在馬上,恥高氣揚的明國官員拱手道。
“下官耿前程。”明國官員坐在馬上,隨意地拱了拱手,看着向連的眼光充滿了鄙夷,“向大人,咱們也別廢話了,趕緊去府衙交接吧,你當這出雲郡守,可真當得不咋的,瞧瞧,瞧瞧。”他的手往後方不指,“土匪橫行,竟然敢成羣結隊的襲擊官差,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匪患橫行,也說明你這官兒當得可真是不稱職,要在我們大明,你這樣的官員,早就該下大獄了。”
向連氣得一個倒仰,一口老血差點兒噴出來,還有沒有一點官員的涵養和體面了。但看了看這耿前程身邊的兩名衛士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他只能將這口氣壓了下去,乾笑道:“耿大人說得對,下官的確有些不稱職,所以這便要回去養老了,耿大人上任,自然會還這出雲郡一個郎郎乾坤,出雲郡大治當不遠矣。”
向連本是一番反諷的話,但耿前程卻似乎沒有聽出來,昂着頭傲然道:“向大人這話,下官聽着順耳,借大人吉言了,本官至此,自然便是要讓百姓官居樂業,讓這出雲郡從此山晏河清,天下太平。請吧!”一撥馬匹,向着城內奔去,馬尾亂掃,險些掃到了向連頭上的官帽,向連鼻子都氣得歪了,一甩袖子,恨不得就這樣拔腿離去。
早就準備離去的向連,自然是已經打好了包袱皮,交接異常順利,向連存着刁難之心,大印一包,府庫鑰匙案上一擱,戶藉名冊等一箱箱的擡起來往大堂中間一擱,兩手一拱,便帶着齊國的官員們揚長而去,屋子裡合都只剩下了那些本鄉本土的吏員們,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堂上洋洋得意的新任郡守耿前程。
那些大齊官員兒有地兒可去,他們可沒有地方可去,還得在這裡謀生活,自然也就瀟灑不起來。
昨日還是大齊的百姓,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這就變成了大明帝國的治下子民了。這變化,雖然早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真正來臨的時候,卻仍然讓人覺得有些措手不及,有些茫然失措。
啪的一聲響,驚堂木重重的拍在大案之上,將堂下一衆吏員飛到天外的魂兒又拉了回來,衆人看向大堂中間,新鮮出爐的郡守大人耿前程已經在大案之後正襟危坐,臉上已經沒有了先前那洋洋得意的笑容,兩眼瞪圓了,正一臉肅穆地看着他們。
“見過郡守大人!”在幾個見過世面的老吏員的帶領之下,衆人盡皆跪伏在堂下,向着耿前程行禮。
耿前程微微點了點頭,卻並沒有馬上叫他們起來,而是冷冷地看了他們半晌,下頭跪着的吏員們一個個心中忐忑,這位新郡守是個什麼性子,他們這些舊齊吏員還能不能得到留用,誰的心裡也沒有譜兒。
“從今日起,你們就不再是齊國吏員,而是我大明官員了。”耿前程看着堂下跪着的幾十個吏員頭目,緩緩地道。
吏員,官員。兩個不同的詞出現在這些老油條的耳朵之中,他們馬上便會到了不同,全都愕然地擡頭看着耿前程。
“你們可能不太清楚我大明的官制。”耿前程道:“吏員入官,仿照官員進行管理,是我大明帝國皇帝陛下親自訂下的章程,所以記住,你們以後也是官了,至於具體的情況,以後你們會慢慢的瞭解,我就不再多說。”
從吏到官,對於這些吏員來說,便如同魚躍龍門一樣遙不可及,你當一輩子吏員,想要跨過官這個門檻也許都沒有可能。從吏到官不是沒有,但卻只能用鳳毛麟角來形容。
換了一個主子,卻一步到位,從吏到官,下頭的這些吏員頭目們,一個個都是驚喜莫名,這大概就是新主子的安撫之策吧,畢竟治理地方,靠得終是他們這些人,鐵打的吏員流水的官兒,這是千百年以來的慣例。
“萬歲,萬歲,萬萬歲!”數十名吏員頭目重重地叩下頭去,這一回可就是心甘情願了。
“不要高興得太早!”耿前程打了一個哈哈,“很快,你們便會了解到你們從吏到官之後,要承擔的是什麼,要付出的是什麼。我可不敢保證過上一段時間,你們這些人還能留在這官衙之中與本官一齊共事。”
“小人等一定會爲大人鞍前馬後,盡心做事。”一個六十出頭,滿臉皺紋的老吏員道。
耿前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衆人:“出雲郡以前是一個什麼樣子你們知道,我也知道。在這兒我敢肯定的說,你們這些人,與土匪都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甚至有的人與過去的土匪糾纏甚深,我說得對不對?”
堂中頓時一片死寂,人人臉色發白,剛剛這位耿大人剛剛發了一顆大蜜棗,但轉眼這悶棍敲下來,卻也打得衆人個個眼冒金星。
在出雲郡裡稍稍有點名堂的人,那一個不是與土匪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至今日始,與土匪一刀兩斷,過去的事情,本官便直當沒有發生過,那是齊國人的事,不是我大明朝的。但你們可都聽清楚了,以後誰還要敢做那些齷齪之事,丟官罷職那是小事,掉了腦袋,那可是長不回來的。”耿前程冷笑地看着衆人:“大明帝國治下的出雲郡,不會再有土匪。”
衆人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都起來吧!”耿前程揮了揮手,道:“該做什麼事,仍然回去老老實實的做什麼事,隨時等候召喚,這幾天,都呆在衙門裡,給家裡去給信,就說你們好好的,也別讓他們擔心了。”
“多謝大人體恤。”衆人爬了起來,躬身感謝。
“人之常情而已。”耿前程呵呵一笑,“出雲郡要長治久安,還是離不了你們的,只要是盡心做事,一心爲公,大明帝國便不會虧待你們,但誰還要像以前那樣,一心想着些污七八糟的事情,那本官的刀子也是願意沾血的。”
看着那些吏員魚貫而出,耿前程覺得有些糟心,這都是些什麼傢伙啊!可偏偏這出雲郡城卻暫時還離不得他們,等到一切都安定了,終得想些法子,將這些傢伙一個個給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