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個其貌不揚,卻胸有經緯的白胖子,秦風眼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能寫出錢論這樣的大作的人,當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蘇開榮僅僅把他看成一個經營錢莊的好手,未免太小瞧他了。倒不愧是老戶部的兒子,對錢的理解,的確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好,既然你接受了這個任務,那你就得退出昌隆錢莊了,同時,你們蘇氏在昌隆錢莊的股份也得退出來,你以後將建立一個國家的貨幣體系,再在昌隆任職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秦風微笑道:“想來以你們蘇氏現在的地位,昌隆其它股東也不敢虧待你們。”
白胖子卻是嘿嘿一笑,“陛下您即實不說,我也會立馬退出,如果朝廷決意要重建這樣一整套貨幣體系,這些錢莊的好日子也就要到頭了,只要讓我真的做成了,哪裡還有他們生存的空間,即便有,那也只是一點殘羹冷炙了,此時不退出來,等着到時候血本無歸麼?”
“那倒也不見得。”秦風笑着,有些吃驚於對方的敏銳,“天下大得很,即便是朝廷,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生意都做完的。”
“陛下,您覺得這是一門生意?”
“難道不是嗎?”秦風道:“我想讓錢生錢,錢賺錢,說到底,也就是一門生意而已。這門生意是興隆還是最後破產,那就要看你這個掌門人了。”
“不然不負陛下所願。”蘇燦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了肅穆的神色,“陛下雖然說這是一門生意,但這門生意卻太大了一些,可不僅僅關乎着金錢,更關乎着國家的命運,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的。”
“你有這個想法那是極好的。”秦風點了點頭:“跟我說說你們昌隆錢莊吧,昌隆是前越排名第一的大錢莊,你們平時的頭寸一般保持在多少?”
“回陛下,其實錢莊的壓庫銀也並不多,整個錢莊一年的流水多達上千萬兩銀子,但壓庫銀算上所有的分店,也不過百來萬兩銀子。”蘇燦道:“大客戶將銀子存進來,我們收取一定的保管費,這些客戶從存進銀子到取出銀子,是有一個時間差的,我們便利用這個時間差,將銀子再高息放出去,從中賺取高額利息。”
“不怕放出去的銀子收不回來?”秦風問道。
“當然也有。不過錢莊在放銀子的時候,也是有考量的。”蘇燦道:“一般的那些上無片瓦遮身體,下無寸土立足跡的傢伙,怎麼可能從昌隆貸出錢來?一般我們都是給那些坐地戶放錢,他們有家有業,自然不愁他們不還。另外,就是商人了,他們需要調劑頭寸的時候,也會來找我們給他放錢,當然,這種短期的放款,具有風險,利息也就高得多。”
“要是他們不還怎麼辦?”秦風問道。
“一般而言,不存在這種風險。”蘇燦道:“當然,也有做生意失敗,破產了的,對於這種身無長物,一貧如洗的傢伙,我們也只有自認倒黴,但這種事情還是極少的。在放款之前,我們都會對貸款者有一個調查,確認他有還款能力。或者質押也可,擔保也可,總之是想法設法將風險降到最低。”
秦風點了點頭:“爲什麼你們只做大客戶的生意呢,你們沒有想過,其實老百姓們手裡的錢也很多嗎?當然,單個的平民百姓的確手裡沒有多少錢,但成千上萬的平民百姓手中的錢集合起來,那可就是一個驚人的數字了。比方說咱們越京城,現在有近一百萬的人口,要是每個人在你們那裡存十兩銀子,這數字可就是你們一年的流水了。有了這筆錢,你們的生意豈不是能做得更大?”
“陛下,我們替人保管銀子,那是要收費的,老百姓手裡錢不多,豈會放在我們這裡來?而且我們也不可能接這種事情,這完全是賠本生意嘛!”蘇燦道。
秦風微笑地看着他。
蘇燦說着說着,聲音也漸漸的小了下來,他也突然轉過彎來了,一個老百姓的錢不值一提,但千萬老百姓的錢加起來,那就是一個恐怖的數字了。
他嚥了一口唾沫,怔怔地看着秦風。
“爲什麼要收人的保管費呢?”秦風看着胖子,道:“打個比方,我現在把錢借給你,你去投資一筆生意,那你是不是要給我息錢?”
“那是自然的。”蘇燦點頭道。
“這就對了,爲什麼不能讓老百姓把錢存到錢莊去,不但不要保管費,錢莊還倒給百姓息錢,如此一來,便能錢生錢,我想老百姓們還是很樂意的,將這些零散的錢集合起來,錢莊便可以去投資回報更大的生意,你們付給百姓的利息,肯定要比他們貸給別人的利息要低很多,這一進一出,不就把錢賺了嗎?”秦風問道。
“陛下英明,草民我以前怎麼沒有想到過這樣的事情?”蘇燦喃喃地道:“有時候我們還愁頭寸調劑不過來,如果能這樣做,我們只會擔心找不到回報率更高的生意。”
“這些事情,你回去好好想想,準備怎麼做,給我儘快地寫一個條陳上來,原來的戶部衙門搬到皇宮外之後,老衙門便空了下來,一直還沒有處理,我把那塊地方交給你,作爲你這個新部門的辦公場所,你自己去找合適的人組建這個衙門,你嘛,我給你一個四品的官帽子戴,下頭需要的人,你看着上報吧。但有一條,必須是能實實在在做事的。不然的話,當心吏部清查找上你的門,到時候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陛下放心!”蘇燦稍稍有些興奮,他老頭子幹了一輩子,在大明帝國也只混了一個三品,自己這啥事還沒有做呢,便是四品官員了。“我需要的人,都必須是行業裡的熟手,這一行裡我清楚得很,那些人能做事,那些人有想法,那些人與我志同道合,我找來的,必然都是這個行業裡的翹楚。”
“好了,那就這樣吧,你回去做事吧,平素有事,與你父親多商量,不要瞧不起他,幹了一輩子戶部的人,對這一行,瞭解得不會比你差。”秦風笑道。
“是。”蘇燦躬身行禮,轉身走了出去。
老戶部蘇開榮被秦風攆了出來之後,回到外面的戶部衙門裡頭,那裡有心事做事,整整一個坐立不安。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在錢莊的經營上頭,的確是有些天份的,但現在陛下問的可是國政大計,從未涉足政壇的兒子豈會知道這裡頭的兇險?
他萬萬沒有想到,兒子前些年鼓搗出來的一本錢論,居然讓陛下給盯上了,早知道如此,當初兒子寫出來的時候,自己就該將其燒得一乾二淨。可笑那時的自己,還深以爲自豪,每天還揣幾本在懷裡,見人就送呢。倒不是要推銷兒子的想法,而是想讓那些一直嘲笑自己虎父犬子的傢伙們看看自己的兒子也是有才的。
悔不當初啊!蘇開榮只覺得心火旺旺的,一連喝了好幾大杯涼開水,還是覺得口渴難耐。
“尚書大人,尚書大人。”一個戶部官員顛顛的跑了進來,“公子出宮了。但是公子沒有往這裡來,而是徑自回去了。”
“混帳東西。”蘇開榮罵了一聲,轉身便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官員道:“今日我身體不舒服,告假了。”
官員笑着道:“尚書大人儘管去,蘇公子被陛下看重這可是好事啊,能讓陛下在百忙之拔守冗相見,而且一談就是這大半天,可見蘇公子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啊!尚書大人,我這裡可提前恭喜了,到時候可別少了我們一頓酒喝。”
蘇開榮唉聲嘆氣,“你不知道呢,這是福是禍誰知道呢,就我那兒子,你也不是不認識,那是做官兒的料麼?”
一路急趕回家,看到的卻是蘇燦正與他的母親自己的老婆說着什麼,老婆子那張臉,笑得簡直要開花了。一看見蘇開榮踏進門來,蘇燦還沒有說什麼,老婆子卻是歡喜的喊了出來:“老爺,你也知道了嗎?咱們的兒子有出息了,陛下可是親自封他做官了。”
蘇開榮瞅着兒子,沉聲問道:“你答應了?”
蘇燦點點頭:“是,父親,我答應了,替皇帝陛下重建大明帝國的貨幣體系。”
蘇開榮大怒,劈面便是一個巴掌掃了過去。
別看蘇燦胖,身後卻敏捷得很,一個縮身,已是躲到了母親身後:“爹,你可不能打我了,我現在也是四品大員,回頭就會有官服大印送到家裡來,你以前的老戶部衙門,就是以後我的衙門了。”
“我管你什麼四品大員,你就是一品大員,也是我的兒子,我想打就打。”蘇開榮怒氣沖天。
“老爺你這是幹什麼?以前燦兒不願當官你也打,現在躍上枝頭成鳳凰,一下子便成了四品大員,你也要打,燦兒可是你親生兒子,不是路上撿來的。”老婆子抓住蘇開榮的袖子,怒道。
“你,你知道什麼?這個官兒,搞不好就是要掉腦袋,甚至禍及九族的事情啊!”蘇開榮一下子蔫兒了,坐在哪裡:“燦兒不知好歹,這事兒,豈是能隨意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