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枚各式各樣的銅錢擺放在桌上。有的黃中透亮,有的卻是泛着一層黑,有的字跡清楚,有的上面的字跡卻是模模糊糊。這些銅板,並不僅僅只有越國的,還有秦國的,齊國的,以及楚國的,秦風甚至還從裡面拔拉出了幾枚早已經滅亡了百餘年的大唐帝國的通寶。
霍光笑着指着這些銅錢:“瞧這幾枚,一看就是楚國的,楚國人有錢啊,這錢裡面的銅含量就很高,這銅錢便也做得極其漂亮,其實這種銅錢在我們北越流傳並不廣。”
“爲什麼這種漂亮的錢反而流傳不廣?”秦風奇怪地道。
“因爲銅多啊!”霍光點了點這枚黃亮亮的銅錢:“這種銅錢會被一些有心人收走,然後從裡面冶煉出銅來,制制種種青銅器,獲利可比這些銅板多多了。陛下,剛剛我們用五錢銀子,只換了四百文銅錢,您沒有在意吧?”
秦風猛省過來,“對啊,我聽蘇開榮說過,一兩銀子是兌一千文啊。”
“官方價而已,真正在民間,一兩最多兌八百文。”霍光道。
“錢貴銀賤!”秦風吸了一口氣。
霍光點了點頭,伸手拔着一枚枚的銅錢:“這幾枚是秦國的,秦人那兒啊,什麼都制,當然也抱括銅,瞧這錢,銅含量未免太低了一些,所以字跡便模糊不清,一枚錢用不了多久,便幾乎沒什麼用了,而北越的,比秦國的好一點點,但也好不了多少,可越國並不缺銅,這便是吳鑑的問題了。瞧這一大堆,最通用的是誰的?是齊國的。他們的銅鉛比例比較恰當,所以在市面之上流通也更多。”
秦風臉色有些陰沉,一把將所有的銅錢掃到一起,揣進懷裡,站了起來:“走,我們去蘇開榮哪裡。”
霍光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秦風,他不太明白,秦風怎麼突然看起來有些很不高興了,瞅了一眼已是空蕩蕩的桌面,似乎與這些銅錢有關係。不過到底是爲了什麼,他就有些不懂了。
戶部尚書蘇開榮的府邸在越京城中,那也是排名前幾位的豪宅,當了幾十年的戶部尚書巍然不倒的他,財富自然也是數得着的。當太平軍進城,取北越而代之的時候,這位戶部尚書可是膽戰心驚了好些天,特別是張寧被衛莊一巴掌拍死在城頭之後,他覺得閻羅老兒已經在他的頭上不停的揮舞着小旗子了。
但結果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仍然坐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之上,而且從現在看起來,皇帝陛下對他也是器重得很。
挑之以桃,報之以禮,蘇開榮當然也明白,所謂的恩寵,也是隨着時勢而移的,太平軍剛剛進城,明國初建,以前可以算是草寇的太平軍,各類人才奇缺,特別是像自己這樣統管全國財政的專業人士,只怕太平軍中一個也沒有。但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便沒有,想要穩穩的坐在這個位置之上,自己當然得表明自己的態度。
第一自然是得將事情做好。與秦風相處了幾個月,他坐在這個位子之上,自然與秦風接觸也極多,也算劃明白了秦風這位大明開國皇帝的性子。那就是不管你以前如何,他看得是你做事的能力,做事的態度。
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自己現在就算是一隻好貓了,哪怕屁股之上很有些不乾淨。不過皇帝陛下看起來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過往。
把戶部這一攤子事做好,並且小心翼翼的不摻和其它任何事務,涉及到其它朝政大事,也只談涉及到戶部的事情,而且儘量從業務之上來闡述。
對於上頭交辦下來的事情,不遺餘力的去做。像吏部的吏治改革,各大部衙之中,戶部是執行最堅決的,蘇開榮在戶部幹了這麼多年,戶部裡的大貓小貓,那心裡是一本帳。那些是幹事的,那些是混日子,一清二楚。當下便將那些混事兒的給打發了。
此舉倒是讓戶部其它官員吏員們精神一振,蘇開榮的支持率倒是更高,這倒是讓他沒有想到的事情。
除了這些業務上的東西,最重要的當然得向皇帝陛下表明自己對於大明帝國的絕對支持,當皇帝陛下從內庫撥出上千萬兩銀子送到國庫之後,他左思右想了好幾天,一咬牙,上了奏摺,聲稱自己願意向國家捐獻部分家產。其中光是紋銀就是五十萬兩,其它的以大量的田產來抵數,蘇家幾十年來的積蓄,被他這一折騰,家產可是忽啦一下就去了大半,蘇開榮絲毫不顧家人的反對,兩個兒子甚至因爲抱怨而被他狠狠地用家法教訓了一頓。而老婆也被他痛斥爲頭髮長見識短。
當他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換回來了皇后娘娘欽賜的一副匾額。
“官員楷模!”
現在這副裝裱精美的匾額便懸在中堂裡。雖然是皇后娘娘賜字,但蘇開榮當然明白,這其實便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咱們這位皇帝陛下一手字兒,卻是有些拿不出手,握慣了刀把子的,拿起筆來,可就有些不大順當了。而皇后娘娘可是金枝玉葉,公主之尊,雖是女子,但這一手字,卻是英氣颯爽,只怕當世很多大家也要自愧不如。越京城上上下下,包括原來太平軍的官員,獲得皇后娘娘賜字的,只有自己一個而已。
“百萬兩銀子而已,換來了蘇家至少數十年的平安啊,值,值了!”站在這副匾額之下,蘇開榮滿意之極。
自己歷經了兩任皇帝,不,現在是三位了,當戶部尚書幾十年,能夠一直不倒,除了業務精湛之外,當然還有如何做官的道理。
錢沒了,可以再掙,命沒了,還能有啥?
“老爺,門外來了兩個人說要求見您。小人讓他們在門口候着了。”一名家人出現在大堂門口,小聲稟告道。
正自欣賞着皇后娘娘字體的蘇開榮喔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道:“有沒有說他叫什麼名字?”
“說了,年紀大一些的說他叫霍光,年輕些的沒有報名字。不過……”
一聽霍光這個名字,蘇開榮就嚇了一跳,這可是堂堂的兵部尚書,怎麼就帶了一個隨從就跑到自己家來了?這可是陛下心腹,萬萬怠慢不得的。
一轉身便往外走,“你個瞎了眼的奴才,居然讓霍尚書在門外等着,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不過什麼?”
“不過看起來這年紀大的像是年紀小的跟班。”聽說是兵部尚書,這位門子也嚇了一大跳,聲音都有些變了。
“你說霍尚書像是跟班?”蘇開榮的身子一下子像釘子一般的釘在了地上,瞪視着門子。
“是啊,像跟班。”門子顫聲道。
蘇開榮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噌的一下,頭上冷汗唰唰地冒出,人也馬上清醒了過來,轉身,腳下生風,嗖嗖的便向外跑去,六十歲的老頭,這一刻的腿腳,讓年輕力壯的門子也是自愧不如。
大門並沒有開,只是看了一扇側門,兩個人正站在側門內的門廊之內,一看那個熟悉的身影,蘇開榮幾乎是汗流浹背,撲進門廊內,兩腿一軟,就要跪下去。
秦風一把拽住了蘇開榮,笑道:“我是微服而來,這外頭可還有人看着呢,關門,咱們進去說話。”
“關門,關門!”蘇開榮連聲對門廊裡的幾個已經嚇呆了的門子連聲道。
門嘩啦一聲便關上了,跟着卟嗵卟嗵,幾個門子已是跪了一地。
“陛下請!”蘇開榮的背躬得像是一個蝦米。
秦風點點頭,揹負着雙手向內裡走去,在霍光等人面前,他隨意得很,但在蘇開榮這類官員面前,他皇帝的威風可是表露無遺。
“陛下,臣這便讓家人來叩拜陛下。”緊跟着秦風,蘇開榮小聲道:“能夠見陛下天顏,是他們的福氣啊。”
“不必了,我找你是有些公事,沒有必要驚動家人。”秦風皺了皺眉,“找一個安靜些的地方。”
“是,陛下。”蘇開榮趕緊道。
秦風坐在原本屬於蘇開榮的書案之後,從懷裡掏出那些銅錢,一枚枚的放在蘇開榮的面前。畢竟是幾十年的戶部尚書了,蘇開榮立即便明白了秦風內裡的意思。
“陛下,您想說的是錢政?”他低聲道。
秦風點了點頭:“蘇卿,你是老戶部了,這裡頭意味着什麼,想來你很清楚。”秦風輕輕地叩着桌面,道。
“老蘇,你戶部的銀兌錢可是一兩銀兌千文錢,但市面之上,可是一文錢對八百文。”霍光品着茶,看着蘇開榮道。
蘇開榮擡起頭來,“這還算好的,像這種楚錢,一兩銀兌七百文六百文都是有的。”
“我瞧這一堆錢中,北越的錢通用的可不多,秦國的不必說,楚國的也少,倒是齊國的最多。”秦風看着蘇開榮道。
“陛下,楚國錢好,大多被收走鑄造青銅器,或者乾脆收藏起來了,秦國和前越的錢質量太差,用上一段時間,便壞了,齊國的錢銅錢比例適當,鑄造精美,自然就流通量大。”蘇開榮小聲道。
秦風的臉色有些陰沉。
“這裡頭可有大文章。”他盯着蘇開榮,“你是老戶部,不會不懂吧?”
蘇開榮臉上頓時又唰唰地冒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