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在慈濟那邊兒繞了一個大彎,將慈濟放在了河的北岸,但到了新化,它卻拐了回來,將新化隔在了南岸,江來率領的一萬右軍,花了整整一天功夫,這才渡過了洛河,踏上了新化的土地,然後一路狂奔,殺向新化內地。
洛河之上,剩下了十數條浮橋以及無數大大小小的船隻,一個尉五百人留在了洛河邊上守衛這些,以便等待身後的主力趕到。
正是八月盛夏季節,哪怕是到了夜晚,天地之間,仍然像是一個碩大的火爐,燒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雖然身處洛河邊上,但那點河風,顯然有些杯水車薪,並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留守的五百人顯然有些熬不住這火爐一般的天氣,那流動的河水的嘩嘩聲,對於他們而言,是一種極大的誘惑。
先是卸了身上沉重的甲冑,這樣的天氣之下,穿着一身甲冑,那可不是一般的難受,在大軍之中,將軍的眼皮子底下,再難受也得硬挺着,但此刻,右軍大將江來已經率部直撲新化,山中無老虎,自然便是猴子稱大王了。
校尉馬延自己也覺得有些熱得受不了。在左右親兵眼巴巴的可憐眼神之中,他終於還是揮了揮手,“分班,一個哨一個哨的到河裡,涼快一下。”
有了校尉發話,士兵們發出一聲歡呼之聲,靠近河邊的一個哨五十名士兵,已是迫不及待的三兩下扒光了身上的衣服,卟嗵卟嗵的扎到河裡,痛痛快快的遊了起來。
“校尉,您也去了甲冑吧!”一名親兵討好的走了過來:“這前面有江將軍的大軍,後面是江郡守的主力,我們在中間,能有什麼事兒?”
馬延哼了一聲:“這要是讓江郡守看見我們如此衣衫不整,豈不是大事不好?”
“郡守大人與我們有一天的路程呢。又不能長翅膀飛過來,先涼快一下,等郡守大人過來,我們早就甲冑鮮明,軍紀肅然了。”親兵嘻嘻笑着。
馬延提着刀鞘,敲了敲對方的頭盔,噹噹地響着:“就你小聰明,想洗澡就去,完事了,給我提兩桶水過來。”
“好吶,謝謝校尉!”親兵狡計得逞,笑呵呵的便跑開了,看着親兵遠去的身影,馬延終於還是沒有忍住誘惑,卸下了身上的盔甲,盤膝坐在了地上,扯了一根青草在嘴裡嚼着。
有點苦,苦過之後,還有一絲絲甘甜。
其實馬延沒有搞清楚爲什麼要打這一場仗。向大越盡忠效力?他不這麼認爲。馬延可是讀過書的,雖然江郡守在出兵之時,義正辭嚴的向所有人申明,他要匡扶大越,撥亂反正,將竅居大位的秦風趕出越京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當初大王出兵剿滅洛一水的時候,江郡守爲何一毛不拔,不但一兵不出,連糧草也沒有出一點點,現在大越已經亡了,連皇帝都被人宰了,這個時候江郡守跳出來說是要匡扶大越,能服衆麼?
特別是與蠻族聯合,更讓馬延心裡極其不爽。那些蠻人到了撫遠郡,可沒少幹壞事,不少撫遠郡的百姓都遭了殃,至少馬延知道的便有不少於十件,被上頭壓了下來,如果按照律例,那些蠻人,該被五馬分屍纔對。
不知爲何而戰?馬延心中很是迷茫,也許是江郡守自己想當皇帝吧?如果他當真成功了,自己會不會也能撈一個將軍當一當呢?
馬延扁了扁嘴,將這個想法趕出了腦子,慈濟一點,讓他有些膽戰心驚,他倒不是認爲自己就比明軍差了,但明軍的那些武器,着實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啊。如果當時主攻的是右軍,自己還能活着坐在這裡嗎?
他搖了搖頭,左軍可是傷亡了三千餘人。自己的運氣一向不怎麼好,要不然三十出頭了,還只混了一個校尉,如果當時自己也在進攻的隊伍當中,說不定已經挺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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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挺好,沒有什麼風險。與明軍的這場大戰,馬延的的確確沒有什麼信心,這個霹靂營還是明軍之中最沒有名氣的一個,要是換作了其它幾個大名鼎鼎的,只怕撫遠軍會更慘一些。
要是蠻子也擋不住明軍的主力,撫遠的老巢,到時候保得住嗎?自己的家,家人,可都在哪裡,要是被明軍抄了老巢,那可怎麼辦?
呸的一聲,他吐出了嘴裡的草渣,烏鴉嘴。一定會贏得,一定要贏,要是輸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可不想當喪家犬。
他伸了一個懶腰,站了起來,那頭親兵渾身溼淋淋的,一手提了一個木桶向他奔來,伸手接過一桶水,從頭到腳淋下來,身上的燥熱之氣,瞬間被水洗得一乾二淨,說不出的舒爽。
他舒服的呻吟了一聲,又提起了另外一隻桶,高高的舉了起來,擡頭,正準備將水在當頭澆下來,整個人卻僵在了哪裡。
月郎星稀,在他視線的盡頭,一排排黑幢幢的東西突然出現。那裡原本應當是一片曠野的,那是些什麼東西?
那些黑影在移動,啪噠一聲,手裡的木桶跌在了地上。在木桶掉在地上的同時,那些黑影陡然之間加快了速度,向着他們衝來,震耳的吶喊之聲,也在同時響起。
“敵襲!”馬延聲嘶力竭的叫了起來。
河岸邊上,頓時亂成一團,士兵們舉起刀槍,沒頭蒼蠅一般的胡亂跑着,馬延看了一下四周,他的五百人,大概有百把人在河裡,剩下的人,也都卸下了盔甲在乘着涼,此刻,到處都能看到慌亂的部下在胡亂的奔跑。
自己的運氣真不好!馬延長嘆一聲,倒拖着刀,轉身便跑,毫不猶豫,跑下河堤,跑上浮橋,一溜煙兒的向着對岸奔去。
馬延一把,後頭的士兵立時便緊隨着他逃向河面之上的浮橋,至於還在河裡的嬉水的那些士兵,見勢不妙,早就奮力揮動着手臂向着對岸游去。
身後,羽箭飛蝗一般的射來,將擠在浮橋一頭的撫遠軍一堆一堆的射倒在河邊。
馬延一口氣跑到了對岸,回過頭來,浮橋之上,稀稀拉拉的幾個士兵正失魂落魄的奔了過來,而那些突然襲擊而來的隊伍,並沒有踏上浮橋追趕。
對岸火光大起,一面烈火戰刀旗插在了河岸之上,在烈火戰刀旗旁,厚土營的戰旗迎風飄揚。來襲的厚土營士兵並不多,也就在四五百人之間,但卻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連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馬延欲哭遠淚地看着四周,那些溼淋淋的從河裡爬出來的士兵,手足無措的站在他的身邊,絕大部分赤條條的一絲不掛,別說武器了,連件遮羞的衣物也沒有了。
率部來襲的是厚土營劉興文的兒子劉岱,他率領的是父親身邊的五百親兵,這一仗打得太過於輕鬆了,以至於戰事結束,劉岱還有些不敢相信勝利就這樣取得了?劉氏一門,加入太平軍多年,對於太平軍嚴格的軍紀,早已是熟悉並且習以爲常了,對面撫遠郡如此渙散的軍紀,讓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藉着天上皎潔的水光,看着對岸那些赤條條白花花的身體,他禁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與他一樣,五百名親兵也都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放火,燒了這些浮橋和船隻!”捂着笑得有些發痛的肚子,劉岱大聲笑道。
他們作爲奇襲的部隊,目的就是毀掉這些浮橋和船隻,而他的父親劉興文,率領厚土營的主力,將在天明之時抵達這裡,在河邊佈置起一條固若金湯的防線。阻擋江浩坤的主力渡河前往新化。至於已經過河的撫遠軍江來一萬兵馬,自然是來得去不得了。
劉岱快意的笑着。想抄我們的老巢,那就讓你來得去不得。
“少將軍,怎麼不把那該死的江浩坤一起放過河來在抄了他們的後路,一窩兒全包圓了啊?”一名有些年紀的親兵湊到了劉岱的身邊,這些人,以前都是依附劉氏的江湖客,劉興文組建城門軍的時候,這些武道修爲極不錯的江湖客便成爲了劉興文的親兵。在成軍後的幾年裡,這些江湖客在經歷了軍隊的薰陶和磨鍊之後,已經成爲了厚土營的殺手鐗。
“江浩坤四五萬人呢,咱們纔來了多少?”劉岱嗬嗬笑道:“餡要是太多了,是會撐破餃子皮兒的。貪多嚼不亂知道不?先一口咬掉了江來這一萬人,回過頭來,咱們再慢慢地收拾江浩坤。”
“也是這個理兒啊!”老親兵連連點頭。“不過陛下的敢死營和礦工營都來了,還吃不下江浩坤?”
“敢死營三千,礦工營五千,再加上我們厚土營五千,一萬三能包圓對面四五萬人?就算我們擊敗了他們,到時候他們滿地亂竄,可別忘了,這可是在我們的地盤之上,那不是讓老百姓遭殃?所以嘛,要吃就吃一個囫圇的,剩下的再找機會,這是陛下的仁心仁德。”不知就裡的劉岱用自己的想法,替代了秦風的想法,有板有眼的對着老親兵道。
“陛下仁慈啊!”老親兵感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