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是越京城內普通百姓最愛去的地方,因爲這裡有他們所需要的一切東西,吃穿住行,無一不包,而且極爲廉價,東西說不上好,但是能用,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這就夠了。只要能節約上一些銀錢,其它的就沒有什麼更高的要求了。
這裡的鋪子普通不大,小小的面臉內,貨物卻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更有那些挑擔提藍,當街擺攤的小販填滿了整個街道的所有空隙。
這裡不僅是窮人的天堂,慢慢的也形成了越京城內的一景,但凡來到越京來一遊的外地人,天橋便是不得不來的地方。因爲在這裡,能吃到最正宗的越京小吃,看到最好玩的雜耍。
摩肩擦鍾,遊人如熾,這便是天橋的日常景象。
孫軍賣力的舞動大刀,一柄數十斤的大刀,在他手裡宛如一根繡花針一般,圍觀者中不時傳來陣陣如雷的掌聲。一陣大刀舞畢,孫軍便開始兜售擺放在一邊的一張張膏藥,不論是喜歡他的舞刀也罷,還是他的膏藥真得如他吹噓的那一般神奇一般,他的生意,還算是不錯的,不大會兒的功夫,便賣出去了小二十張,一張十文錢,這便快兩百文了。孫軍很是開心,今天生意很好呢,收攤子的時候,看來可以去買幾斤肥肉,回去好好的吃一頓。
“來十張膏藥!”一個聲音傳入到孫軍的耳中,孫軍大喜,大主顧上門了,擡頭看着眼前的站着的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大聲道:“好咧,買十送一,一共十一張,承惠一百文。”將一疊膏藥遞給少年。
笑嘻嘻的少年從懷裡摸出一大把銅錢,叮叮噹噹的扔進孫軍裝錢的木盒之中,百來枚銅錢跳躍着,最終安靜下來的時候,孫軍卻是有些發楞地看着最上面一枚,那枚銅錢與其它的不太一樣。
他不動聲色的一抖盒子,將這枚銅錢壓到了最底下。
“孫大刀,再耍一次刀唄。”人羣之中,有人吆喝道,聽起來是與孫軍熟悉的的人。
放下盒子,孫軍有些憨憨的一笑,大聲道:“好咧!”彎腰提起丟在一邊的大刀,風聲颯然,大刀又舞了起來,不過這一次,與先前卻是大不相同了,圍觀者們只覺得冷氣嗖嗖,雖然大熱天的,竟然感到了絲絲寒意。
日頭偏西,人流漸漸散去,孫軍開始收拾攤子,如果是以前,天橋這個時候纔開始真正的熱鬧起來,但越京城府前幾天剛剛宣佈了宵禁的命令,聽說是因爲馬上就要舉行新皇帝的登基大典了。
“大軍兒,明天趕早哦,新皇帝要登基了,這些天,來了好多外鄉人,正是做生意的好時候,每天可以多賺好多些呢!”身邊,一個挑擔子賣糖人人的小販笑呵呵地道,看他神色,便知今日也是收穫頗豐。
“明兒個不來了。”孫軍將他的大刀從中間擰了幾擰,便變成了幾截,放進了先前裝錢的盒子裡,將地上還沒有賣完的膏藥捲進了包袱裡。
“怎麼就不來了呢?”小販驚訝地問道。
“今天耍刀不小心扭了筋。”孫軍有些苦惱地甩着手道。“只能休息幾天了!”
“原來是這樣啊!”小販恍然大悟,“你今天的確比以前多耍了幾趟,特別是最後一次,我都看着與往常有些不同呢!”
孫軍嘿嘿的笑着,摸出兩個銅錢,“給我來一個糖人兒!天天與你當鄰居,還從來沒有吃過你的糖人呢,咱們兩個做個鄰居,怕也有小十年了吧?”
“是哦是哦!”賣糖人的小販手腳麻利的三兩下便做了一個糖人兒遞給孫軍,卻推開了孫軍的銅錢:“都是老鄰居了,要什麼錢,儘管吃去。”
孫軍收起銅錢,卻摸出了幾張膏藥遞給小販,“也不能白吃了你的去,這個給你。”
“孫大刀,你天天在這裡賣膏藥哄騙那些外鄉佬我還不知道,你這膏藥有個屁用啊?”小販咯咯笑着。
“這幾張不一樣,是真有效!”孫軍打了一個哈哈,將幾張膏藥塞到小販手裡,揹着包袱,提着盒子,大步走了。
天橋最繁華的地段,有一間野味小鋪,與別家不同的是,他這裡的野味並不是新鮮的,而是風臘,一般來說,風臘野味,一過暑天,那滋味可就不太好吃了,但這家風臘小鋪卻似乎有着別人沒有的秘訣,一年四季,他這裡都是生意興隆。各式各樣的野味,金黃透亮,隔得極遠,便能聞見那獨有的香味,切成絲,切成片,再配上鋪子裡送的特有的澆汁,便成了天橋街的一絕,即便在整個越京城,也是極有名的。孫軍走到這家鋪子前,嚥了一口唾沫,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平素是萬萬不來這裡的,這兒的風臘,的確好吃,但也貴得嚇人,他每天賺的這點錢,可不夠這樣大吃大喝。
正在一塊塊安門板準備關門的老頭兒看見孫大刀走過來,直起了腰,“孫大刀,今天捨得開葷了?”
孫軍點了點頭,從懷裡摸出今天的所得,遞給老頭兒。
老頭走到店內,取下一條風臘,飛快的切了起來,一條風臘腿很快便變成了金黃色的薄片,一張油紙一包,遞給了孫軍。
“錢不夠!”孫軍道。
“咳咳,我這小鋪兒從明天就要開歇業了,以後也沒得賣了。反正也都是要被蟲蛀鼠咬,樂得大方一次,送給你了,不要錢!”老頭笑着,“孫大刀,以後來耍刀,可就見不着老頭了。”
“你這是?”孫軍愕然道。
“家裡出了點事,我得去幫襯,恐怕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老頭揮揮手,又彎腰開始安門板。
孫軍呆立了片刻,揣起一大包風臘片,大步離去了。這天橋街每天要來很多新人,也有很多老的離去,自己要走了,想不到這家鋪子也要關門了。
有的人地方,自然就要江湖,像天橋這樣的街市,自然更是魚龍混雜,這裡,也是越京城的地下黑幫們爭搶的香餑餑,以前這裡,是魚龍幫與洪武幫兩家一齊掌控,一家半條街,收取保護費,光是每月保護費的收入,便佔了幫裡收入的三分之一。直到數年之前,魚龍幫裡來了一個年輕人,這個局面才終於結束。
這個人年紀不大,武功也說不上多高,但在魚龍幫與洪武幫的火併之中,這個年輕人的表現卻讓人歎爲觀止,他並不沒有殺死多少人,但在他手下的洪武幫衆,下場卻更慘,因爲他們全都被這個年輕人弄殘廢了。幾年爭鬥下來,洪武幫的殘疾人越來越多,連他們請來專門對付這個年輕人的高手,如今也只能拄着拐兒棍了。
洪武幫最終垮了,天橋便成了魚龍幫一家的天下。年輕人便也成了魚龍幫的副幫主。
天輕人姓燕,幫裡與他親近的人,都叫他燕子。
“琴兒,這個送給你。”燕子從脖子上取下一樣東西,遞給對面的女子。女子說不上漂亮,手上滿是老繭,這是因爲常年習武而造成的。
燕子遞給他的是一枚獸牙,光可鑑人,也不知道被摩挲了多年年,通體泛光。
“這是在我剛剛生下的時候,母親便替我掛在了脖子上,從來沒有離過身。”燕子看着對面的女子,輕聲道:“你可得好好的保管着,別丟了。”
“怎麼會丟?我會一直帶着。”小琴滿臉歡喜之色,將獸牙掛在自己脖子上,臉龐通紅:“你這次回家可得早些回來,將伯父伯母也接到越京城裡住,我,我會好好的享敬他們的。”說到最後幾句,聲音已是低不可聞,嬌羞無比的低下頭去。
“好!”燕子道。
“還有,爹說了,等你這次回來之後,就讓我們結婚,他也會把魚龍幫幫主之位傳給你,他說,你一定能幹得比他更好。”小琴道。
“行!”
兩人對視半晌,燕子突然兩手抓住小琴的肩膀,低下頭來,在對方的臉龐之上波的親了一個,然後猛地轉身,風一般的跑了。
剩下小琴撫摸着剛剛被親過的臉龐,先是怔怔的,癡癡的看着那個遠去的背影,緊接着便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你個傻燕子,可得早些回來呢。”
將獸牙握在手心之中摩挲着,少女一臉幸福的轉身走回了家。
這一天,越京城內,有不少的人進城,也有不少的人離城。
越京城,金壁輝煌的皇宮之內,除了那些高大的宮殿之外,亦有一些不怎麼引人注目,但卻讓原來住在宮內的人都膽戰心驚的地方,這裡頭,白房子名聲最響,因爲歷年以來,死在這裡的太監宮女,數不勝數。白房子掩映在高大的樹林之中,從外面看去,根本就看不到這內裡的任何景象。太平軍入城之後,原本皇宮的大量建築被劃撥出來,用以各部門辦公,這一排白房子也在其中,當然,也一直無人問津,沒有那個部門願意接手這個在他們看來很陰穢的地方,直到最後,被一個老頭子相中,老頭子親手在這些白房子最前頭的一幢門楣之上掛上了一個並不如何顯眼的木牌,鷹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