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賁軍強悍之極,但他們的對手蒼狼營也不差,依託着城牆作戰,來自城上的支持足以讓他們與對手相抗衡。
騎兵沒有了速度,便失去了大半的威力,單兵作戰,佔不到絲毫便宜,而更可慮的是,虎賁軍雖然整體強悍,但卻缺乏最頂尖的戰鬥力,此刻被劉老太爺,和尚夫婦,於超等人攪得天翻地覆。虎賁軍的指揮將領亦是經驗極其豐富之人,眼見情形不利,立即開始改變戰術。
最前方的騎兵仍在向前拼命搏殺,而後方騎兵卻開始緩緩後退,他想要逐漸拉開與對手的距離,最好的結果,就是蒼狼營能夠以爲他們在開始敗退從而尾隨追過來,只要他們離開了城上支持的範疇,後背不再緊靠着城牆,虎賁軍便可以利用速度,從兩翼側擊,甚至兜到他們的背後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爲此,他甚至不惜拋棄已經與對手糾纏在一起戰友拋棄。
距離逐漸拉開,但他卻漸漸的失望。因爲對手,絲毫沒有向前追擊的意思。
他的對手是野狗,一個從屍山血海之中爬出來的老兵油子,一個與秦國邊軍在一起糾纏廝殺了數年的悍將,什麼樣的陰謀詭計沒有見到過,在他眼中,虎賁軍將領的這一點小心思,幾乎就寫在他的臉上,當真是兒戲不過。
追過去,你當我傻是吧?
野狗咭咭的笑着,毫不客氣的指揮蒼狼營將被拋棄的虎賁軍包圍起來,斬殺殆盡,然後一聲令下,全軍又縮回到了城下,咣噹咣噹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一面面盾牆再一次立起,戰場重新回到了最開始的狀態,只不過在雙方拉開的距離之間,不再是先前綠油油的草地,而是遍佈各處的屍體和鮮血,有虎賁軍的,也有蒼狼營的。
野狗沒有下令去收拾戰場,哪怕那些地方躺着自己戰友的遺體,在他的眼中,他們即便是死了,也還是可以幫着活着的戰友繼續向勝利邁進。
橫亙在戰場之上的這些屍體,將成爲騎兵再一次進攻的障礙,將會極大的影響他們前進的速度。
從敢死營出來的人,絲毫不在乎他們死後的遺體會怎麼樣,人死如燈滅,被砍成肉醬也好,被大卸八塊也好,又有什麼關係呢?
虎賁軍指揮將領嘴裡有些發苦,再一次進攻,多半又是重複上一次的過程,地上再添無數的死屍,但只怕自己都不可能突破對手的防線。
他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向遠方,此刻,賀人屠與吳鑑的身影正在遠處的一個山頭之上時隱時現,雷霆般的震擊之聲不時傳來,顯然兩人交手正酣。
陛下還在戰鬥!
虎賁軍沒有退路。
他高舉戰刀,用力落下,大吼道:“虎賁軍,向死而生,前進!”
戰馬奮蹄,戰士怒吼,衝鋒再一次開始發動,而再一次迎接他們的,依然是如飛蝗一般的箭矢,如暴雨一般的落石,還有對手那幾個高手瘋狂的殂擊。
然後,他們撞上了鐵盾,撞上了那如同銅牆鐵壁的蒼狼營。
命運開始再一次重複。
遠處的山頂,原生的樹木早已被一掃而空,即便是堅硬的岩石,在兩大宗師真氣的激盪之下,也如同酥餅一樣,變成了一蓬蓬的粉末,四處飛揚。
劍去如靈蛇,刀來似矯龍,從遠處看,宛如一副動態的圖畫,其美無比,但內裡卻蘊藏着無窮的風險。
一隻蒼鷹從遠處的山林飛起,高高的掠過兩人的上空之時,卻突然失去了控制,被生生地向下拉扯着向下飛去,蒼鷹竭力揮動着翅膀,想要重新飛起,但下墜之勢卻愈來愈快,下降到一定高度,啪的一聲,在空中炸成一蓬紅雨,然後紅雨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兩人之間,此刻已經容不下任何第三者插入。
又是一聲霹靂般的巨響之後,兩人終於停了下來,相隔數十丈,遙遙相望。
“不過如此!”賀人屠冷笑一聲,他手中的槳刀已經短了一截,身上衣服也已經破破爛爛,風一吹,露出內裡的肉來。
吳鑑冷冷地看着對方,剛剛兩人的對決,他是佔了上風的,但想要擊敗甚至殺死對方,卻又差了最後一口氣。
二十年前,他便踏入宗師境界,這些年來,雖然長進並不大,但經驗的累積和對自身的調控,顯然不是剛剛纔踏入宗師境界的賀人屠能比的。
但要命的是,前幾天莫洛的拼死一戰,終於還是給他帶來了隱患,那些傷平時看起來,對於一位宗師來說,是真得微不足道,但是當他遇上另一個需要他生死相搏的宗師之後,這些小小的隱患便成了要命的東西。
吳鑑與賀人屠不同。自小便生在皇室,不管是修爲武道,還是接管整個國家,都是順風順水,生平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挫折,養尊處優,是以武道修爲雖高,但在與敵對決時,卻缺少了那一份狠厲之心。
這是性格使然,也是從小到大的環境使然,吳鑑在治理國家之上,不可謂不心狠手辣,但問題是,那時的他,站在絕對的高度之上,根本不需要他付出什麼,一聲令下就可以,但今天,他想要狠厲,首先就要對自己更狠,但他,卻做不到這一點,比起殺傷敵人,在內心深處,他更愛惜自己。
賀人屠則恰恰相反,從小便生在貧苦的海上人家,在風浪之中求生存,後來雖有奇遇,但命運多舛,藝成歸來,家人卻早已滅歸黃泉,從此他便活在自己不想活,也不讓別人活的生活中,殺人如麻,每一天都在準備着死去,可謂狠戾之極的角色。
之後被文匯章捉去,扣在小菜館裡切了幾十年菜,磨去了血脈之中的戾氣,但那份勇氣,卻已經深深的刻在他的血脈之中,也正是這種執着,才讓他在切菜數十年後,終於一步跨進了宗師的大門。
兩人在武道修爲之上有差距,但在性格之上的差異,卻讓武道修爲上的差距,幾乎被完全彌補過來,而吳鑑被莫洛造成的隱傷,在這樣激烈的對決之中,卻是被激發了出來。
別看現在賀人屠的模樣看起來比吳鑑要慘得多,但賀人屠自己卻清楚得很,對方奈何自己不得。
他沒有想過憑一己之力,便能讓跨入宗師之境二十餘年的吳鑑乾死,他需要的是與宗師對搏的經驗,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這種經驗是他能夠進步的最寶貴的財富,當然,拖住吳鑑,讓他不能去龍遊城配合自己的軍隊作戰,也是目標之一。
所以,纔有了那一句不過如此的蔑視。
吳鑑回首,看向遠處的龍遊城下,先前是怎樣,現在不是怎樣,虎賁軍少了許多,而對手佈於城下的戰陣,也單薄了許多。
雙方竟然是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可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不僅要擊敗對手,更是要儘快的擊敗對手,奪下龍遊縣城,奪下中平郡城,回到越京城中,重聚兵馬,再起風雲。
可是要做到這一點,他必須要先擊敗面前的這個男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平的舉起劍來。
賀人屠兩眼放光,雙手高高擎起槳刀,“對,要的就是這一份拼死的決心,這纔有點意思,來吧,來吧!”
兩人同聲厲喝,再一次碰撞到了一起。
龍遊縣城,激戰正酣,而此時在通城,另一個戰場之上,戰況之慘烈,絲毫不遜色於龍遊之戰,只不過這一次,進攻的變成了洛一水,防水的變成了虎賁軍的朝廷郡兵。
洛一水倒提着長劍,緩慢的行走在戰場之上,在他的對面,朝廷郡兵已經被盡數擊潰,而不願意後退半步的康喬,率領着一萬虎賁軍死死頂着洛一水的進攻,此刻卻已是被洛一水揮師包圍在了通城之下。
“康喬,吳鑑之命已定,越國覆亡已成定局,你何苦在此死撐,你要連累你這麾下上萬弟兄,都死在通城之下麼?”洛一水高聲喝道。
一層層的虎賁軍中,莫洛注視着這位曾經的越國第一大將,“洛一水,越國滅亡,這便是你想要的麼?”
“不錯,這正是我想要的。”洛一水冷哼道。
“洛一水,別忘了,這也是你的越國!”
“錯了,從我洛氏一族魂斷洛水之時,這就已經不是我的越國了。”洛一水冷哼道:“沒了吳氏,越國只會更好,康喬,放棄吧!”
“你不要越國了,可我還是越國人。”康喬緩緩的舉手,“洛一水,不用多說了,戰吧!想要去追陛下,便踏着我康喬的屍體過去。”
洛一水一寸一寸的拔出劍來,“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願。全軍聽令,進攻!”
“殺!”數萬邊軍,從四面八方向着被包圍的虎賁軍撲去。
“爲了越國,有死無生!”康喬怒吼聲中,飛身向前,與此同時,洛一水也在迅速的向他接近。
虎賁軍單兵作戰能力更強,但康喬在臨場指揮作戰之上,比起一直浸淫在戰場之上的洛一水的確差了太多,被洛一水利用巨大的人數優勢,設下一個又一個的戰術小圈套,將虎賁軍一小部一小部的吞噬,打到這個時候,此時康喬手下,已經僅剩下了不到一半人,與洛一水在軍隊數量之上差距越來越大,敗局早定,他之所以死撐着,不過是還想爲吳鑑多掙取一點時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