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不過是一個縣城而已,地盤並不大,太平軍一萬餘將士進駐之後,便顯得極爲擁擠,原先因爲戰事爆發逃走的百姓,現在又已經陸陸續續的返回,爲了安民,永平郡守程維高也帶着一票官員們特地趕了過來。他的抵達,給一些本來還有疑慮的百姓們也吃了一顆定心丸,畢竟這麼多年,程維高一直都是永平郡的郡守,對他,百姓們還是認同的。
不過隨之而來的很多問題,也讓程維高頭痛不已。陳志華陳金華兄弟駐軍樊城之內,缺少給養的他們,幾乎將城內能用的東西都搶光了,唯一留給那些返回的百姓,便只有一幢空蕩蕩的房子了。
回到家裡的百姓一看,這可不行啊,先前懾於大軍威嚴不敢放肆,程維高一來,得,算是找到主兒了,成羣結隊的找程維高申冤,搞得程維高一個頭有兩個大。好在秦風大方得很,大筆一揮,讓程維高派人去統計百姓的損失,軍隊會按照一定的標準給予補償。
這讓程維高感激不盡,當然,他也不會傻到自己出頭去冒充這個青天大老爺,一邊做着這事兒,一邊大力宣揚太平軍首領秦風的仁德與大義,瞧吧,越軍搶光了你們的東西,現在可是太平軍在補償你們,儘量減少你們的損失。
樊城不大,居民有限,這點花費對於一支軍隊來說,真還算不上什麼事兒,更何況程維高那裡可也卡得嚴,十萬損失,補給你五六成,便算是極高得了。
老百姓也好糊弄,本來只是想有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但如果這個媽真沒有奶給你,便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現在有機會拿回一半甚至更多的補償,便也心滿意足,一個個對太平軍歌功頌德起來。
於秦風而言,其實也不過是想落個耳根清淨,程維高現在與他一起擠在樊城縣衙裡,整個聽着那些哭爹喊娘,心裡也不爽是不是?
縣裡的糧庫現在是空空如也的,所需糧食都是由軍隊的後勤大營調撥,糧庫便暫時改做了傷兵收容所,兩戰下來,不但是太平軍,還有越軍的傷員,爲數衆多,這些人便都安置在糧庫裡,實在住不下,便在外面空曠的地方搭好棚子,不知秦風出於什麼考慮,兩軍的傷員,居然混雜着安排在一起。
兩羣剛剛還在戰場之上拼死拼活的漢子現在竟然同居在一個屋檐之下,自然便會生出許多事來。最早幾天,還能動的便開始幹架,不能動的便躺在那裡開始罵街,當然,作爲勝利一方的太平軍自然是得意洋洋,居高臨下,即便是打起架來,聞訊而至的警衛,自然也是拉偏架的。
被臨時調來這裡負責的和尚苦不堪言,整天被吵得昏頭漲腦,想要發作,但看着一個個血糊糊的傢伙,哪怕是曾經的敵人,他也下不去手啊!再說了,臨來之時,秦風可也叮囑過他了,這些俘虜,以後都是太平軍的子民,要一體對待。
最開始和尚不太明白秦風的用心,覺得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嘛,怎麼的也得把他們分開纔好,但幾天之後,和尚突然恍然大悟。
這一羣傷兵在鬧騰了兩天之後,終於是沒力氣打架,沒力氣聲嘶力竭的罵街了,一個個有氣無力的躺在哪裡開始吹噓本方,那自然是要將自己一方狠狠的拔高,將對方死死的往下踩。
這些爭論無所不包,在和尚聽來,簡直就是上到國家大義,下到草民日常,真是難以想象這些傢伙們的口才如此之好。
但慢慢的,太平軍士兵們佔了絕對的上風,因爲他們一個個家裡有地,有房,兜裡揣着每月按時發放的餉銀,真金白銀,叮噹作響。而且就在他們養傷期間,他們的長官還帶着白花花的銀子來看他們,當着無數越軍的面,說明一些是賞銀,一些是這次受傷的撫卹,當然,本月的軍餉也發放了下來。
這樣一來,陳慈的那些兵們,一個個的全都沒了聲息。賞銀和撫卹不必說了,那軍餉,可是他們的好幾倍。
即便拋開這些不談,那些太平軍的裝備,也比他們要好得多了。上過戰場上的士兵都很清楚,好的裝備,不諦是士兵的第二條性命。就好比說盔甲,有的一矛就給戳穿了,有的一矛過去,打個滑,留下一道白印,啥事沒有。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三五天過後,整個傷兵營裡,便只能聽到太平軍士兵們洋洋得意的吹噓,而越軍士兵只能默默的聽着了。
但聽着聽着,也聽出了好奇,太平城,沙陽郡真有那麼好?老百姓們都能過上如此的好日子?吃穿不愁,衣食無憂,對於他們這些普通士兵來說,不就是一輩子的追求麼?
慢慢的,一些輕傷的要離開這裡了,太平軍士兵自然是要回軍營報到,而越軍士兵也得換個地,去戰俘營報到了,出奇的是,一齊離開這裡的人,雙方反而沒有了起初的敵意,友好的打個招呼,甚至還互相邀藥日後去彼此的家鄉作客然後才分道揚鑣。
直到這個時候,秦風這個看起來很有些出格的作法,慢慢的發揮了作用,這些傷愈的越軍士兵回到了戰俘營,太平軍境內的一些作法,士兵的待遇,百姓的生活,便在戰俘之中開始盛傳來開來。原本不安,焦燥的戰俘營竟然開始平靜下來。
負責這一大塊的和尚,算是鬆了一大口氣,戰俘,自來就是一個不安份的源頭,看起來還是老大深謀遠慮啊,這比派一些文人來宣講要有效多了。
傷兵回營的愈來愈多,太平軍的事蹟便也愈傳愈廣。
有時候和尚甚至覺得,這個所謂戰俘營根本都沒必要派兵看着了,一個個乖得跟兔兒爺似的,他們商討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等到被釋放後,去沙陽郡那邊瞧瞧,如果真跟傷兵們所說的一樣,便留在哪邊討生活了。
和尚心滿間足了,但這段時間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忙,那就是舒暢了。這是一個閒不下來的人,滿營的傷兵和血糊糊的身體,簡直就是他的最愛。提着上他的藥箱子,便在傷兵營裡住了下來。
他的醫術,自然不是那些隨軍大夫和程維高調來的那些民間大夫可比,小試牛刀,便鎮住了所有人,成爲了所有傷兵眼中的神明菩薩。但最初的那些騷亂,那些亂架,卻讓不少人傷上加傷,這自然讓舒暢憤怒,多次在和尚面前怒噴秦風,當然,對於舒暢的怒噴,和尚從來都是笑而不語。
舒暢可以說,但他卻不能說。
忙活了十幾天,傷兵營的人是愈來愈少了,留下的都是些重傷號,工作量自然也是大減,在這裡,舒暢已經變成了中心,每天都被另外一些大夫圍着討教,便連他的兩個僮兒,也都成了大紅人。
醫者秘術,每人的拿手絕活自然是不想外傳的,那些想學兩手的大夫們忙舒暢秘技自珍,便討好那兩個看起來還不大的僮兒,別看他們小,一手醫術,比起他們這些浸淫了幾十年的大夫還要強上不少,大人不好騙,小孩子自然好糊弄一些。
不過他們馬上發現他們太多慮了,舒暢根本就不在乎什麼秘技,凡事有問必答,興之所致,還會當場抓來一個重傷號作實驗,一一爲那些大夫們解疑答難。
當初被程維高硬弄來的那些大夫們一個個興高采烈,這種事情,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許這世上醫道高明的人不在少數,但像舒暢這樣,願意傾囊相授的那就鳳毛麟角了。
秦風走進來糧庫的時候,舒暢正手舞足蹈地給一衆醫生講解着,在他們面前,一個重傷號赤身裸體地躺在那裡,滿眼的無奈,不過此人雖然動彈不得,但看那眼神卻是靈動得很,顯然保住一條命是沒問題的,此刻被舒暢在身上指指戳戳,隱私毫無保護的展現在一衆人面前,除了無奈,還是無奈,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還能說啥。
秦風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一屋子的醫師看到秦風,立刻紛紛拜倒。舒暢卻是一肚子的不高興地瞪着秦風,來得真不是時候,他正講得興起呢。
但秦風來了,別人自然得識相,舒暢這老師便也當不下去了。
“辛苦了!”走出糧庫,秦風微笑着道。
“奇怪,給你幹了這麼多年活,還很少聽到你說這幾個字,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的麼?”舒暢嘿嘿的笑着。
秦風看着舒暢,的確,這傢伙改變了不少,要是以往,在傷兵營裡泡了這麼長時間,這傢伙早就沒個人樣了,可現在,收拾得整整齊齊,看起來,當真是一個翩翩佳公子,而促成他改變這一切的,都是一個女人。
而落有有情,流水無意。
他躊躇了一會兒,將信掏了出來,“這是兮兒寫來的信。”
“你們兩口子的悄悄話,幹嘛要給我看?”嘴裡這麼說着,手上卻是迫不及待的一把將信搶了過來。
“三步之內,必有芳草,不要傷心。”秦風拍拍他的肩膀,同情地道。
看完了信的舒暢呆了一小會兒,白眼一翻:“秦風,這人是會變的。我來問你,當初你在敢死營當校尉的時候,想過要爭霸天下嗎?”
“廢話!”秦風道。
“可你現在呢?你現在雄心勃勃,要一統天下是不是?月瑤是這麼說了,可我呢,更相信精誠所致,金石爲開,你瞧着吧,我一定會讓她成爲我的老婆的。”舒暢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瞧着舒暢的模樣,秦風有些發呆,原來還擔心他灰心喪氣,傷心欲絕,現在看起來,他倒是鬥志更昂揚了,好半晌秦風才道:“好吧,我佩服你的勇氣,我也祝你成功。”
“我當然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