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輝靜靜的坐在登仙亭裡,天色將晚,夕陽的餘暉將最後一束光芒斜射在湖面之上,波光盪漾,金色的光芒被波紋切成一片一片,如同他現在的心情,亦是一塊塊的碎片。
在他的右手邊,放着一盆正自怒放的牡丹。那是他專程從洛陽帶過來的,帶走時還自含苞欲放,等到了這裡,這一株三色的名貴牡丹已是綻開了花蕊,分外嬌豔。
他約了王月瑤,但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來。到登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猶豫再三,才最終下定決心。
遠處傳來了馬蹄的得得聲,束輝心一下子狂跳起來,他霍地站了起來,深深有吸了一口氣,手輕輕地按着胸口,按說自己對王月瑤早就死心了,可是一見到她的影子,自己的心卻仍然按捺不住。
看到一步步走近亭子的王月瑤,束輝向前迎了幾步,“來啦?”
“來啦!”王月瑤溫柔地笑着,提着裙襬,走進了亭子。一眼便看到了那盆一株三色的牡丹。
“牡丹!”她驚喜地叫了起來。
“是,我從洛陽城特地帶過來送給你的。現在時間剛剛好,正是它綻放最美的時刻!”束輝笑道:“就是不知你喜不喜歡?”
“這麼遠帶過來?費了不少功夫吧?我很喜歡!”王月瑤道。
“對一般人來說,是很麻煩,但對我來說,卻不是什麼事,我所做的,只不過是親自去爲你挑選了這一盆罷了,剩下的事情,都是由其它人完成的,不過今天從登縣把他一路搬過來,我的確是親力親爲。”束輝笑道。
“這是真話。”王月瑤坐了下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多謝束大人。”
“叫什麼束大人,聽着多生份啊!”束輝坐到王月瑤的對面,看着對方的眼睛,“本來我還擔心你不肯來見我呢?”
“怎麼敢不來見您啊?現在登縣齊國大軍雲集,我們可是寢食難安啊,您這一聲召喚,我要是不來,可怕您大軍出擊,現在我們的地盤之上可是空虛之極,就鄒明一支部隊啊,還不夠您塞牙縫的。”王月瑤將那盆牡丹放在兩人中間,一邊說着話,一邊欣賞着怒放的牡丹。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兒的。”束輝笑了起來,“軍隊到登縣,只不過是一次例行的演習罷了。”
“是嗎?”王月瑤從牡丹一側探出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
束輝臉微紅,“不是。”
“這不就結了,你們是在打我們的主意不是?”王月瑤笑道:“只是我很奇怪,你們爲什麼放着這樣一支軍隊天天在這裡白吃白喝,卻不展開行動呢,難道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嗎?”
“當然不是!”束輝老老實實的道:“不過我們正在等待最好的機會。”
“那什麼時候纔是最好的機會呢?”王月瑤笑問道,“難道等秦將軍大軍回返,再與他決戰就是最好的機會?”
束輝笑了笑,“這個嘛,其實告訴你也沒有什麼關係。秦風介入到了洛一水與越皇之間的戰爭中,而根據我們的判斷,秦風的機會不大,有很大的可能遭到致命的打擊,因爲這場戰爭,可不僅僅涉及到他們三方,秦國也必然會插足其間。”
稍稍停頓了一下,束輝接着道:“如果秦風遭到了致命的打擊,我們當然不會客氣,大軍就會向沙陽開進,一舉拿下現在太平軍控制的所有地盤,如果有機會,更多的軍隊將會抵達,一舉將越國全部納入囊中。”
“原來是這樣啊?”王月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秦風對我們的價值,就是他麾下那一支善戰的軍隊,起初我們沒有想到一支小小的匪軍,居然能在短時間內發展到這樣的規模,等我們開始正視他的時候,開始摸清他的底細的時候,他已經成長起來了。”束輝有些感慨地道:“秦風的運氣很好,當然,也許不是運氣,而是他算計得很準確,掐在我們與楚國大規模開戰的時候。”
聽到這裡,王月瑤笑了起來。
“如果我們與秦風翻臉開戰,一般的郡兵必然不是對手,但我們現在的精銳力量卻都在與楚國作戰,另外的一部分,還要防備着秦國,因爲秦國必然不會坐視楚國的失敗,一旦我們在戰場上佔到了絕對的優勢的時候,秦人必然會出兵幫助楚國,所以我們不願意冒險與秦風也成爲敵人,因爲如果我們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他的話,楚國的第二戰場就算開闢成功了,你也知道,楚人在海上有着絕對的優勢,到時候,楚國軍隊源源不斷地從海上來到沙陽郡,那我們可就頭痛了。”束輝道。
“所以你們覺得現在機會來了。”
“機會都是給有準備的人留着的,現在我們已經作好了準備,就等着機會了。”束輝道:“一旦秦風失敗,我們便會毫不猶豫地進軍。”
“你覺得太平城好打嗎?”王月瑤掀了掀眉。
“太平城是不好打,但我們要的是沙陽,長陽甚至整個越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沒有了這些地方,小小的太平城,還能有什麼大作爲,至少對我們大齊來說,構不成絲毫威脅,太平軍將重新退化到土匪的境地。”束輝笑道。
“那我奉勸你一句吧,這個機會不會出現,早些把你們的軍隊弄走吧,別在這裡白吃白喝耽擱時間了。”王月瑤輕笑起來:“秦風會帶給你們驚喜的。正如你所說,他想要的,也不僅僅是這一點點地盤。哦,還可以多透露一點消息給你,算是你送我的這盆牡丹的回報,就在今天,原駐正陽郡的蒼狼營,也奉命赴永平郡了。”
束輝微微一楞,盯着王月瑤看了半晌,想從對方的表情之中探出這話內裡的意思,不過王月瑤卻又低下頭去,一門心思地欣賞起那盆一株三色的牡丹。
半晌,他突然站了起來。
王月瑤似乎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擡頭看着他,嗔怪地道:“你幹什麼?”
“秦風是不是與秦人達成了什麼協議?”他的聲音有些變調。
“抱歉,這個我真不知道,我在太平軍中只負責商務,軍務上的事情,我向來是不過問的。”王月瑤微笑道。
“一定是這樣。難怪秦風敢暢開防線。這裡頭一定是程務本在搞鬼。”束輝在亭子裡急促地轉了幾個圈子,“我就說嘛,這段時間楚軍這麼消停,不但不主動挑釁,面對着我們的進攻,採取的也都是迴避的態度,敢情,他們是想讓我們趁着這段時間好對秦風動手啊!”
看着束輝的模樣,王月瑤格格的笑了起來:“我只能說,你的想象力很豐富。”
束輝握緊了拳頭,看着王月瑤,認真的道:“一定是這樣的,如果我們因爲楚國方面的主動停戰而向秦風發起進攻,一旦秦風在越國取得勝利,那我們與他不得不兵戎相見了,我們兩邊大打出手,最得意的就是楚人了,好算計,好算計。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一次一定是秦人與秦風達成了協議,而這份協議的達成,楚人在背後一定使了不少的勁兒。”
聽到這裡,王月瑤也有些愕然,不得不說,束輝是一個天才,秦人與秦風達成協議,楚人的確出了大力,爲此,他們付出了相當大的一筆財富,以換取秦人放棄永平郡。當然,這裡面也有秦人不想與秦風火併,既然有了相當大的一筆收穫,那再犧牲無法計算的性命來奪取另一筆財富,對秦人來說,就有些不划算了。
王月瑤一閃而過的驚愕,落在束輝的眼裡,自然是敲定了他的推斷,他頹然坐下,“秦風厲害,齊人,楚人,秦人,都在有意無意的幫助他發展壯大,可是秦風是一頭猛虎,現在他還很弱小,一旦真正讓他羽翼豐滿,最後會成爲一個什麼樣子,卻都是無法預測的了,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傢伙,必然是不會甘於現狀的。”
“你既然這麼說了,爲什麼不開打,趁着他還很弱小,將他收拾了。”王月瑤笑道。
“牽一而發動全身,要是這麼簡單,那就好辦了。”束輝嘆了一口氣:“謝謝你,月瑤,你對我說的很重要,讓我撥清了眼前的迷霧,看起來,我們要另做打算了。”
“我可沒有對你說什麼。”王月瑤道。
“當然。”束輝點了點頭,“不過對我來說,你的隻言片語,已經足夠讓我勾勒出真相了。我想見一見秦風,你能幫我通知嗎?”
“恐怕不行,現在永平郡那邊已經全面封鎖了。你不可能進去。”王月瑤道。
“應當是這個樣子了,封鎖永平郡,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便只有你們自己知道了。”束輝有些苦惱地道:“看起來吳鑑要完蛋了,秦人,洛一水,秦風三家很有可能要對他一齊下手。”
“不管怎麼樣,至少現在,齊人與我們太平軍還是有盟約的,至於以後怎麼樣,誰說得準呢?”王月瑤輕笑起來,抱着那盆花,站了起來。“我得走了,謝謝你的花。”
“我們還能見面嗎?”看着對方的背影,束輝突然問道。
王月瑤腳步一頓,卻並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