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燕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果真容這些人填平了雙方之間的這最後的距離,那接下來,他可就要遇到麻煩了。
嗆嗆兩聲,他抽出了背在身後的雙刀,回首身後站着一排親兵,怒聲道:“跟我上!”
跳上城垛,一聲長嘯,他飛身躍起,徑直落在不遠處的雪堆之上,兩刀十字交叉,一片刀光飛出,剛剛被推上來的一個碩大的雪球在刀光之中被切碎,變成了漫天雪花,雪花之中夾雜着血花,一聲聲淒厲的慘叫中,閃爍的刀光不停地向前推進,連二接三的將推上的雪球擊碎,雪坡之上,瞬間便躺滿了難民的屍體以及更多的一塊塊的碎肉。
藉着江上燕清理出來的一小塊空地,數十名武功精湛的楚軍紛紛躍了過來,與江上燕站到了一齊。與江上燕一般無二,這些楚軍也全都使得都是雙刀。
順天軍內戰鼓如雷一般擊響,這一次,出現在江上燕面前的不再是雪球,而是一根根數丈長的圓木,這些木頭很明顯是剛剛砍下來的,有些連枝丫都沒有削去,就這樣由一隊隊的難民擡着向着雪堆上衝擊而來。
看着前方橫衝進撞而來的數十根圓木,江上燕倒吸了一口涼氣。
身後,羽箭不停的空中傾泄下來,將難民們一片片的射倒,但對於如潮水一般涌上來的他們來說,羽箭實在是有些杯水車薪。
殺倒一批,又上來一批,坡道上的屍體越積越高,但粗壯的圓木毫不講理地衝撞着,將地上的屍體也推得向前不停的翻滾,逼迫着江上燕一步步的後退着,很快,他就退回到了坡道的邊緣。
不能再退了,再退便前功盡棄,以這些難民的人數,他們很快便能填平這最後的距離,從而直接衝上城牆去,使楚軍的遠程打擊武器失去作用。
“守住,守住!”他厲聲吼道,跳起在空中,踩着一根根圓木,手中雙刀揮舞,削斷擡着圓木的那一根根手臂,圓木墜地,但失去雙臂的這些難民,卻嗬嗬慘叫着,露出白生生的牙齒,竟然還在向前衝擊。
看着這一幕幕,江上燕即便身經百戰,心裡也不由得一陣陣的顫抖起來。這些難民連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但卻舍死忘死的向前發起一次次的衝擊。
身邊的同伴愈來愈少,在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裡,已經有約一半的士兵倒在了雪堆與城牆之間的空隙之中,他們不是被殺死的,而是被活生生的擠下去的。
一名看不出多大年齡,臉上黑漆漆的難民手裡舉着一根棍子,吼叫着衝向了江上燕,刀光閃動,棍子截截斷裂,刀鋒卟的一聲,斜着從脖子一側砍下,毫不費力的便切入到了對方的脖子裡,但對方卻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切,失去棍子的他,兩手擡起,在刀鋒入體的那一刻,竟然死死的按在刀背之上,就是這麼一按,便讓江上燕不能及時抽回刀來,風聲響起,數根頂部削得尖利的木棍向着他狠狠的戳來,左手刀連接劈下,再次斬斷刺來的木棍,失去武器的難民仍在向前涌來,在刀鋒入體的那一霎那,江上燕這才反應過來右手的刀是怎樣被敵人摁住的,他大喝一聲,整個人躍了起來,一個筋斗倒翻過來,手腕一抖,雙刀終於擺脫了敵人的控制,但就是這一躍,他卻也離開了他的同伴,落進了無數的難民羣中。
身邊難民潮水般的向前涌去,他此時只能揮舞雙刀,不停地砍翻身邊的敵人,身後,傳來熟悉的慘叫之聲和卟嗵卟嗵的掉落的聲音。
“將軍,快回來!”城牆之上,傳來驚呼之聲,江上燕一咬牙,雙刀如風車一般的轉動着,整個人返身向回殺去,重新回到坡道的頂端,他已經看不到他的任何一個同伴了。
縱身躍起,他重新躍回到城牆之上,低頭向下看去,手不由微微抖了起來,雪堆與城牆之間,屍體已經堆起了數米高,在其中,他看到了他熟悉的鎧甲,還有一張向上的面龐,那是他的一個親兵,此時卻是圓睜大眼,茫然地看着天空,早已沒有了任何的色彩。
“將軍小心!”聽到吼叫,江上燕霍地回頭,在雪堆的上頭,擡着圓木的難民將一根根圓木豎了起來,另一頭重重的砸向城頭。
一聲聲的巨響,圓頭的一頭落在城牆之上,難民們發一聲喊,踩着這些圓木便向着城頭之上衝來。
“長矛手,突刺。”
“弓箭手,平射!”
“弩機,石炮,延伸射擊。”
“盾牌手,保護長矛手!”
一連串的命令從江上燕的嘴中迸發而出,剛剛一陣衝殺,即便是如他,也累得有些氣喘吁吁,他需要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回一過氣,接下來的拼殺,將會更加艱難。“必須馬上來援兵,不然真會守不住的。”
看着遠處一眼望不到邊的難民,江上燕的心裡突然迸發出這樣一個念頭。以前順天軍在他心中不堪一擊,是因爲他們只能打順風仗,一旦遭遇頑強的抵抗,便會潰散,這樣的一支軍隊,即便人再多,也沒有什麼作用,但現在,這些看起來瘦骨嶙峋的傢伙,似乎完全換了一個人一般。
是什麼讓他們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質的改變?江上燕想不明白。
對於從來不愁吃喝的江上燕來說,他當然無法明白,改變這一切的,不過是飢餓而已,而他們舍死忘死的衝擊的目的,竟然只是因爲寶清港有糧,而楚人卻不願意給他們救濟。
與其要被楚人餓死,那不如拖着他們一齊死,如果搶到了糧食,那還有可能活下來。
在戰場的後方,順天軍最後的兩萬經過訓練的士卒列隊而立,從退到長陽郡,再退到寶清,楚軍還一直在幫着順天軍訓練士卒,直到程務本抵達之後,這才停止了這項行動,但數月的訓練,還是有了一些成果,至少,現在這些人,能將隊列站得整整齊齊,也能聽懂一些基本的軍事術語和號令,懂得一些簡單的協同作戰,而不是像以前街頭鬥毆一般,一涌而上了。
一面大旗迎風招展,順天二個大字顯得格外耀眼,大旗之下,莫洛坐在一把椅子上,仰頭看着天空,日頭已經慢慢的偏西了。
遠方傳來隆隆的戰鼓之聲,城上的楚軍發起陣陣歡呼,難民的攻勢爲之一挫。
“大王,看到了一面戰旗,楚軍已經調來了一支軍隊支援了。”鮑華興沖沖的跑了過來,大聲道。
“好,傳令下去,繼續進攻,不停的進攻。”莫洛點頭道。
“大王,傷亡太大了。”鮑華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
莫洛臉色僵硬,“鮑華,將你的部隊壓上去,誰敢後退,就地斬殺,告訴他們,前進尚有生路,後退則只有死路一條,向前,只有向前一條路。”
“明白。”鮑華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起來,這些難民,現在只不過是他們用來消耗和吸引楚軍的犧牲品而已,即便是全部死光,只怕大王也不會有絲毫憐憫,大王手裡這最後的兩萬士兵纔是根本,打進寶清,獲得糧食,然後衝出寶清,纔是大王最終的打算。這幾天,難民們得到的食物少得可憐,而節省下來的部分,卻全部拿來給了這兩萬士卒,比起前面這些餓得半死的難民來說,這兩萬士卒這兩天,卻是吃得飽飽的,只等着最後一擊。
隨着洛一水決意反越,越國必將大亂,但被封堵在寶清的順天軍來說,不出去,便只有等死一條路。只要能殺出去,越國一亂,他們便有了大把的機會東山再起。
寶清港,一名名告急的信使衝進了江濤的公事房,順天軍展開攻擊並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必竟他們集結這些難民,用了足足數天的時間,消息早就傳到了他這裡,但讓他想不到的是,這一次順天軍的戰鬥意志竟然如此頑強。
“將右翼的一千人調上去,展開反擊,不要死守了!”江濤站了起來,厲聲道:“殺出去,他們不怕死是嗎?那就把他們殺光!將從響水溝調出來的另一個千人隊也押上去,告訴他們,不要與難民纏鬥了,看準莫洛的大旗衝殺。”
轉頭看着身後兩人,“莫洛個人武道修爲驚人,兩位隨軍前進,小心一些。”
兩人默默點頭,轉身走出了公事房。
江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兩個千人隊出擊之後,他的手裡便只剩下最後防守港口的一支千人軍隊了,一千人,防守偌大的港口,着實有些捉襟見肘,但只要前方守住,便問題不大。
讓江濤萬萬想不到的是,此刻,在距離寶清港不過只有數裡地的雪林之中,一支如同地獄行走而來的骨髓架子們,正緊緊地握着他們手裡的武器,死死地盯着寶清港方向。他們在等待着莫洛發出的信號,當信號發出,他們便將向寶清港發起衝擊。